22

第22章

“你跟誰打那麽久電話?”

餘曼麗剛在廚房收拾,但不影響她豎着耳朵聽女兒在外邊打電話。女孩那種嘻嘻哈哈的聲音在她聽來,實在是輕浮沒有規矩。

“一個哥哥。”

一聽對面還是個男生,餘曼麗眉毛都豎了起來:“你哪兒來的哥哥?”

“上鋼琴課認識的,哥哥很厲害,他馬上要考鋼琴八級。他說不再去鋼琴班了,怕以後見不到,所以想留我的電話號,以後會給我打電話。”

“還以後給你打電話,你可美了是吧。”餘曼麗轉頭看高毅,“這怎麽回事?哪兒來的小流氓。”

“不是你想的那樣,就是兩孩子玩得來交個朋友。”

“小小年紀交什麽朋友?你這當爹的不看着,還由她亂來,電話都打家裏邊來了,這還不是小流氓是什麽?”她向高雅歌伸手,“把你手表給我。”

高雅歌很清楚電話手表一旦給母親,她要麽把電話號删了,要麽先打過去罵蘇昱童一通,再把電話號删了。她捂着手表,看着餘曼麗乞求道:“蘇昱童不是小流氓。”

“你知道什麽?你才認識他多久就幫他說話,小姑娘家的,咋這麽不要臉?”餘曼麗把手伸過去,強硬道,“拿來,我數三下……一……二……”

高毅一把拍開她的手:“你夠了!兩孩子交朋友到底礙你什麽事,大過年的,你非得把丫頭弄哭不可。”

看高毅黑沉沉的臉,餘曼麗知道他是真生氣了。高毅難得真生氣,平時只會拉着一張臉不高興,她從不把高毅的不高興放在眼裏,但對方真要和她發火,她還是畏懼的。

餘曼麗氣焰頓時下去了大半:“我看你就慣着她,慣得以前教的規矩全忘了,等她再長大點,跟小流氓們攪和在一起,我看你到時後悔還來得及不。”說完她負氣進了房間。

高雅歌瑟縮在高毅身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望着關上的房間門擔心地問:“爸爸,媽媽是不是生我的氣了?要不我給蘇昱童說,叫他不要給我打電話吧。”

“沒事,你可以和蘇昱童打電話,我一會兒去跟媽媽說。”高毅揉着女兒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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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媽媽還不同意呢?”

“她會同意的。”

這麽一說,小姑娘放下心來,抽了幾下鼻子,把眼淚憋了回去,繼續偎在父親旁邊看電視。

高毅抱着女兒,輕拍她的後背。自己已經無法掙脫生活的桎梏,至少讓女兒開心一點,自在一點。

想來剛才自己接到電話以為對面是蘇雪青時,也夠可笑的。他竟會激動得無法開口出聲,那種從呼吸一直綿延到心髒的顫栗,他究竟以為自己能期盼到什麽?

其實他能感覺到蘇雪青在刻意回避他。如果不是那天下那麽大雪,不是蘇昱童和丫丫兩個孩子那麽要好,蘇雪青根本不可能再上他的車,他們也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如今蘇昱童要離開這裏,兩孩子的關系斷裂,也意味着他和蘇雪青重新回到不再相交的兩個世界。

這樣死皮賴臉地去接近對方很讨人嫌,但高毅不願意放棄,哪怕多見他幾面,這也是他唯一的奢望。

他把自己的一切給了這個家庭——時間、金錢、精力……這是他作為丈夫和父親無可逃避的責任。然而他感情的寄托,他愛人的需要,他放在蘇雪青身上。

蘇雪青是他抓不住的雲,握不住的風,是他這個疲憊男人的玫瑰幻夢,他願意這樣默默地空愛着他。

他手指有些不太靈活地給蘇雪青發信息,在“新年快樂”和“新年好”中間猶豫,最後還是選了前者。

他笨拙地想要把這斷裂的交集重新續上,然而失敗了,蘇雪青一個字都沒有回複他。

他用盡全力,縱身一躍,卻沒有激起任何水花。

然而這結果也在意料之中,他兩手空空,身無長物,除了所謂的“愛情”,沒有任何富餘拿來奉獻給對方。哪怕用盡全力,沒有時間精力和金錢依托的愛不過是一個空殼,一朵浮雲。

他孤注一擲的愛,也不過只是一片浮雲的重量。

高毅心裏很清楚,從一開始就不該抱着不該有的心思,可是老天卻像戲耍他般一次次偏讓他遇見,又一次次叫他不得不将這情感用自我折磨的方式強壓下去。

高雅歌打了個呵欠,眼角擠出兩滴淚花:“爸爸,我困了。”

高毅回過神來,看着女兒,咽下剛剛的失落,溫柔得有點傷感:“那去睡覺吧。”

他把女兒抱去床上,臨走卻被拉住了手:“爸爸,我想要你陪我一會兒。”

他在床邊坐下,替女兒蓋好被子:“睡吧,爸爸就在這兒。”

年已經安生過完了。

蘇雪青和邵庭在他父母家呆到初三。那天蘇青揚帶着蘇昱童走了,蘇雪青也和邵庭回到紅樹灣。正如邵庭所說,新年伊始,他應酬立馬多了起來,馬不停蹄地參加各種聚會,給各路客戶備禮拜年。每天忙得團團轉,半夜裏喝得醉醺醺回家。

蘇雪青看到他那副樣子,只能暫且把分開一段時間的想法按下,每天幫他收拾殘局,再伺候他休息。

轉眼寒假結束,蘇雪青開始上班,而他想要好好聊聊的打算還沒找到合适的時機。

此時邵庭吹着口哨在鏡子前打領帶。他今天要去參加一個晚宴,問了蘇雪青。蘇雪青說他不想去,邵庭也沒強求。

這是他近來唯獨清醒的一天,精神挺好,心情也不錯,蘇雪青想趁現在開口。

“寶貝兒,一直看着你老公幹啥,是不是沒見過這麽帥的男人?”邵庭從鏡子裏給蘇雪青抛媚眼。

蘇雪青撇開眼,抿了抿嘴唇。

邵庭突然轉身,走到蘇雪青跟前,彎下腰:“老婆,你會打溫莎結,幫我打一下。”

蘇雪青遲疑片刻,還是擡手打好領帶。邵庭擁着他,在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邵庭……”

“咋啦,親愛的?”

“……有些事,我覺得我們應該談談。”

“談什麽?”一聽蘇雪青要談,邵庭的臉頓時沉下來。在他看來,蘇雪青不外乎就是談一些思想情感之類不着邊際的話。這些矯情天真的言論,除了惹得自己不高興,對他們的關系根本毫無助益,“談得多麽?花時間的話,就等過兩天再說吧,我得出門了。”

蘇雪青還是開了口:“上次吵架,後來我想過了,我的确也有不對的地方……”

從他口中聽到這種話,邵庭顯然有些詫異,蘇雪青竟然也有跟他認錯的時候。

他挺高興,也十分大度:“沒關系,夫妻之間哪有不吵的,過去就算了,你也別老琢磨這些不開心的。不如今晚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

“……我是覺得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大家都靜一靜……”

剛聽到“分開”兩字,邵庭就眉頭狠擰:“什麽?”

“……你這又是在搞哪出?”

“我覺得我們之間出了問題,繼續這麽湊在一起不解決問題,我怕會到無法解決的時候,到那時我們……”

邵庭不讓他說完,頗有些氣急敗壞地:“要我說,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就是你成天胡思亂想,覺得我們出了問題。

“不就吵個架麽?哪對夫妻不吵架,哪怕你爸媽那 一輩子的夫妻,幾十年都過去了,還不是一樣吵。吵完也就過去了,你有不對的地方,我原諒你,我也有不對,我和你道歉,為什麽你總是揪着不放?原諒我就那麽難?”

“并不是這個問題。”蘇雪青看着邵庭,無奈又傷感。

“就是這個問題,我知道你,總是想很多,把我一些小缺點放大無數倍,懷疑自己和我在一起是不是錯誤。”邵庭按着蘇雪青的肩膀,十分難過和沮喪,“我承認我有很多缺點,我也盡量在改。同樣你也不是完美的,但我從沒因為你那些不好就一直找你麻煩,你為什麽對我不能像我對你那樣寬容?”

蘇雪青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邵庭又自顧自把話題帶偏了。蘇雪青不知道他是刻意的,還是真的認為他們之間的問題就是自己不願意原諒他。

他今天不想争吵,也懶得為自己據理力争,揮了揮手:“你先去參加晚宴吧。”

“……”邵庭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你和我一起去。”

“我不去了。”

“你一個人在家就胡思亂想,等我一回來,你又找我說這些有的沒的。”

蘇雪青也很疲憊:“我不胡思亂想,今天的話題也到此為止吧,等你什麽時候覺得想好好聊聊了,我們再聊。”

邵庭擡手看了眼時間,實在快要趕不及了,他邊穿外套邊說:“那你在家早點休息,等我晚上回來再好好開解你。”臨走前,邵庭照例親了親他的臉頰。

邵庭讓他不要胡思亂想,蘇雪青也就不想。他很清楚,這些事情并非他一個人想就能解決,邵庭不配合,他只會讓自己越想越心累。

周日的夜晚,蘇雪青早早就上了床,卻沒有絲毫睡意。心煩意亂間,他想找個人聊聊天。劃動通訊錄,他手指無意停在“高毅”上。

這是他另一個未解決的“麻煩”。

新年的問候他一直沒有回複,因為他知道那簡單的幾個字裏包含了太多東西,不是用聊天就能說得清的。還是應該最後再見他一面,把那些當着孩子的面沒法說清楚的話好好說清楚,為這因為意外而延長的交往好好畫上句號。

他給對方發信息:“周一下午有空嗎?有空來接我一下。”

時間地點都沒有說,對面也什麽都沒問,只秒回了一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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