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逗與不逗

第二章逗與不逗

“剛那人,我怎麽覺得有些面熟?”蔣怿薇回頭又看了一眼,跟上賀程,“是不是那個,以前經常來我們學校找你的,叫什麽迪……”

“沈迪。”賀程說。

“對。”蔣怿薇想了想,“我記得你倆不是高中同學嗎,怎麽突然對你下這種狠手?”

賀程咬着牙,疼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自言自語般地說了句:“倒也算不上突然。”

他扶着門框,對蔣怿薇說:“今天的事謝謝你了,改天請你吃飯。”

蔣怿薇擺手:“免了吧大忙人,我還不至于少你這頓飯。”

賀程只當她是開玩笑,他過會兒還有事,就先走了,讓大美女抽個空,真請她吃飯。

蔣怿薇是賀程在這個醫院的不定期緋聞女友,兩人之間但凡有丁點兒風吹草動,院裏那群年輕小護士就要牽到嘴邊上來遛遛,男才女貌配一臉。

但就是衆人眼中這麽登對的兩個人,這麽多年了就是不在一起。

蔣怿薇也想問這個問題,賀程到底看不上她哪。

現在像她這種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貌美膚白,胸大又有腦的獨立女性,有,但肯定不多,也算萬一挑一的人了,可就是入不了他眼。

她不是沒表現出來,從小到大攢的一身傲氣在賀程這洩得幹幹淨淨。

兩人私下也有互動,但都是人情飯,吃完走人,事後該怎麽處還怎麽處,她不信賀程看着這麽深谙世事的一個人感情上是根木頭。

界限劃得這樣清楚,說白了就是不喜歡,更郁悶的是認識這麽多年了,就沒見他身邊有過人。

蔣怿薇比賀程小了一屆,以前就認識,獨立幹練的女人給人印象深刻,賀程很欣賞她,但也僅止于欣賞,他不喜歡女人,這點他從未懷疑,也無法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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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程進辦公室,曹易從醫囑上擡起頭,目光在他花五花六的臉上停頓片刻,躍向他身後:“背怎麽了?”

賀程放慢了動作,在辦公桌前小心地坐下:“沒什麽,一點小傷。”

如果傷到骨頭才算大的話,挨幾下拳頭确實談不上有多嚴重,但對像他們這種做精細手工活的人來說,硌那一下無異于區區致命傷了。

曹易眉頭微動:“一會查房我替你吧。

“不着急回家了?”賀程這會居然還有心情調侃他。

曹易起身收拾東西:“他出差了。”

作為他們心外公認的手術機器,曹醫生果決專注、心思深穩,顯少有事情能影響他,就連這會說話都是,面無波瀾得像是公事公辦。

自從定科後,曹易多數時候都跟着賀程,職級上賀程比他要高一級,年齡上差三歲,曹易算是賀程的學弟。

賀程點點頭,簡單地處理了傷口,非手術日,又托某個出差的人的福,他今天居然提早下班了。

賀程回到家,門口多了雙鞋,他把鑰匙扔在鞋櫃上,故意弄出了點動靜。

齊萍擦着手,從廚房匆匆出來,慌張的模樣還有幾分被抓包的窘迫:“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賀程輕咳了聲,對他媽這種時不時過來扮演田螺姑娘的行為,說實話還有些不适應,在親情逐漸回暖的這幾年,交出房子的鑰匙算是關系破冰的關鍵一步。

但有時候也會思考,這樣做是否真的合适,至少在坦然地面對自己時,心裏那道隔閡其實并沒有真正消除。

“臉怎麽了?”齊萍說着往前走了幾步。

賀程偏頭躲過了。

她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無意識地在圍裙上擦了又擦,重新笑道:“我給你煮了點綠豆湯,糖沒多放,這兩天天氣幹,容易上火,你多喝點。”

“吃晚飯嗎?”賀程問。

“不了,等會還要趕回去。飯菜都好了,湯在鍋裏,你自己關火,我先走了。”

“嗯。”賀程想說你不用一直過來的,但沒說出口。

齊萍在門口換鞋,末了轉過身:“你爸他也想來的,這幾天單位有事走不開,讓我先過來看看,你過得好我們就放心了。”

不用替他充好人,他想不想來,賀程心裏清楚,但他不準備揭穿她:“回去路上當心點。”

“哎,媽不用你擔心,照顧好自己。”帶着幾分拘謹和讨好的笑,齊萍推門走了。

賀程去廚房關了火,順手拿了個空碗,給自己倒了點綠豆湯,三兩口喝完,正準備拿衣服洗澡,有人敲門。

齊萍站在門口,把一盒藥遞到他手裏:“用用吧,用用好得快點。”

隔着塑料袋看一眼包裝就知道是什麽,比他們醫院藥房裏的差了不知道多少。

齊萍以為他不想接,硬塞到他手裏:“進去吧,晚上早點睡,別熬夜。”

賀程關了門,看都沒看,扔進了櫥櫃裏,他收拾了幾件衣服去洗澡,洗完他赤着腳,邊擦頭發邊四處找了一圈,沒看到貓的影子,不知道又躲哪裏避暑去了。

他現在工作的醫院是他以前就讀大學的附屬教學醫院,最近學校在跟某投資醫藥機構合作,想要在Z市建一個心血管藥研發中心,學校領導這邊比較重視,特地來問他們醫院借調臨床經驗比較豐富的主治醫生,工作并不繁重,前期主要是為一些可行性論證的立項提供技術指導,後期就主持臨床試驗,到時候工作量相對會增加,不過周期很長,暫時還不會對他現在的工作産生影響,就是時不時會去外地出差。

賀程給貓的食盆裏倒滿貓糧,又裝了兩大盒子水,原來的貓砂清理掉,換上新的,同樣裝滿。

他這次要去三天,獨守空房對那只在人類世界差不多已年過半百的貓來說早已駕輕就熟。

這只連名字都懶得起的貓起初并不是他的,是沈迪的,一兩個月大的時候被他撿回來,到現在養了差不多快有十年了。

賀程不喜歡小動物,他不過是為了遷就沈迪,才允許這東西一直在自己屋子裏住着。

剛撿回來的時候,明明是一只小奶貓,卻異常的兇悍,一見賀程就炸起全身的毛,弓身駝背地嗚嗚直叫,像極了沈迪張牙舞爪的樣子。

“我一見它就覺得有緣,怎麽樣,是不是跟我很像?”沈迪龇着兩顆虎牙,學它,抱在手裏愛不釋手,結果下一秒就被咬了,一口出血。

賀程臉都黑了,半夜拎着他往醫院跑,這種連急診都算不上,他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了,又回來,去藥店買了碘酒,第二天才去的醫院,打了疫苗。

養了不到半個月,兩人人手一本病例本。

賀程要把它扔出去,沈迪不肯,他以前沒養過,他媽對貓毛過敏,沒機會給他養,好不容易才有一只,他新鮮勁還沒過。

再說,疫苗都打了,才咬了幾口多不劃算,那小牙齒咬着,跟撓癢癢差不多,如果不是賀程緊張,他根本不會去醫院。

他沈迪命多大啊,多少傷口都挺過來了,這就想放倒他?

沈迪給它買最豪華的貓窩和貓樹,放在賀程簡陋的出租屋裏簡直滿室生輝,貓糧也是揀最好的買,有時候一袋頂賀程半個月生活費。

賀程覺得好笑,一個抄根棍子眼睛眨都不眨就能把人打得胃出血的人,居然連抱着貓的姿勢都上網查了半天,生怕自己一個蠻力折了它肋骨。

頭幾個月家裏雞飛狗跳,後來被房東知道了,指着合同上不準養寵物的條款把他們給轟了出去。

賀程受夠了,一定要扔了它,有些畜生養不熟,你對它再好,它也只把你當陌生人。

沈迪大吼,它都吃了幾個月貓糧了,你現在放它出去吃垃圾,你有沒有良心,我不管,沒它就沒我,你自己選。

賀程徹底無語,他什麽時候淪落到要跟一只貓争人的地步,他想讓沈迪知道,其實他并沒有那麽在乎他,在他心裏,他也只比那只畜生重那麽一點。

因為他能滿足他某些生理需求,而那只貓不能。

賀程拎着東西搬回了宿舍,沈迪很長一段時間沒來找他。

半個月後他又來了,讓賀程搬出去跟他一起住,他在S市有房子,賀程只要願意,根本不需要他累死累活地打工做項目來承擔房租。

賀程沒有聽他的,重新租了房子,兩人還是住在一起,包括那只貓,在什麽都沒有變的情況下,兩人索性默契地選擇了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這大概是沈迪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他走的時候怒氣沖天,什麽都沒帶,包括他的衣服用品,這些賀程後來都扔了。

想連貓也一起扔了的,只是這麽多年養着,居然也養出感情來了,他沒舍得,他那時候要走,送去朋友家寄養了三年。

而當年那只精力過剩的貓,經過冗長的歲月洗禮,早已沉澱如水,你看見它的任何時候,都是懶洋洋的,要麽在睡覺,要麽在準備睡覺。

狗尾巴草就是甩出花,它現在也懶得動一下。

有時候大概是通靈地覺得賀程逗它很苦很賣力,會配合地伸出爪子,象征性地撓兩下,意思意思安撫他,搞得賀程很無趣。

他躺在沙發上,貓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趴在他腳邊,賀程把它抱上來,一人一貓的呼吸頻率很快趨于一致,有節奏地起伏着。

只是被柔軟卻壓強巨大的貓腳掌踩在肚子上的時候,那種生無可戀的疼痛讓他不可抑制地又想到了白天走廊上,那場驚天動地的會面。

意外嗎?沈迪會揍他。

賀程笑了笑,好像也談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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