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勸與不勸

第四十四章勸與不勸

高考前幾天,沈迪寸步不離地跟着賀程,跟得他都有點煩了。

賀程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但他想說,上次那是因為跟你在一起,以他這一年生活的平靜,在最後三天裏出幺蛾子的概率很低,除非他又給他整點什麽。

賀程後來沒有再做家教了,手頭那點錢撐到他考完夠了,他平日裏花銷不大,基本的溫飽解決就行。

上次秦俊回來,把他後半年的房租全交了,賀程想等之後暑假,時間充裕了,再想辦法把這塊補上。

不是他太固執,是沒必要,他還沒到那一步。

晚自習結束,賀程出校門,和等在那的沈迪一起往回走,他順手把一樣東西塞他手裏,沈迪拿起一看,居然是一盒冰激淩,巧克力口味的百樂寶。

“哪來的?”沈迪問。

“別人給的。”

“又是哪個女同學?”

賀程笑笑沒說話,沈迪知道他有這種本事,以前就不說了,現在同性戀的身份都昭告天下了,還能這麽招蜂引蝶。

沈迪無聲地嘚吧了一會,看他跟男的在一起惡心,跟女的又覺得虛僞,到底哪不對才會看一個人這麽不順眼,思來想去,只能是賀程這個人本身就讓人讨厭。

他不愛吃甜食,但等了這麽久,又熱又餓的,收點辛苦費也應該,沈迪挖了一口放嘴裏,十分濃郁的味道,膩得要命:“操,甜死了。”

賀程無語,吃個冰激淩也能爆粗口,早知道就不拿了。

沈迪又挖了一口送到他嘴邊,賀程搖頭說不吃,沈迪撐着他腦袋,非要往裏送,賀程只能吃了,還好,沒他想的甜,“不吃給我。”他說。

沈迪下意識收手:“幹嘛,我有說不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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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程笑,又是六月天,沒去年熱,夜風吹在身上,涼得有幾分難得的惬意,兩人并肩走着,沈迪替他背了包試卷,路兩邊是低矮的民房,偶有幾家還亮着燈。

剩最後一個路口拐彎時,沈迪把試卷給他:“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

“這麽晚了什麽事?”

“上去吧。”沈迪指指前面,賀程看了他一眼,這兩天沈迪沒在他那過夜,說是怕打擾他休息,他在确實挺打擾他的,賀程沒留他:“回去路上小心點。”

完了又叮囑了句,“別打架。”

自從跟他在一起後,沈迪這方面一直挺讓他放心的,所以賀程也只是随口一說。

“知道了。”沈迪跟他揮手,等遠遠看賀程上樓了,他轉身,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

沈迪靠在一根電線杆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冰激淩,看着面前幾個有心沒膽的人蹦跶,嗤笑道:“一個人還怕成這樣,我要不支開他,你們還有活路嗎?”

廖安全打頭,他知道沈迪狠,在他面前吃過幾次虧了,耳朵到現在還隐隐作痛。

但既然要報仇,氣勢上首先不能輸:“你難道不是怕我們打他主意才讓他走的嗎?”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麽吧,別碰他,敢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就別怪我多照顧你。”沈迪把吃得差不多的冰激淩盒砸他臉上,跟着一腳踹了過去。

甜的吃多了,燒心一般湧起一股燥熱,好似血液裏都帶着甜味,廖安全被這一腳踹得不輕,忙朝人後躲,指揮其他幾個上。

沈迪的名字他們都聽過,出了名的打起架來不要命,今天一看,沒想到長了這麽嫩一張臉,幾番眼神交流下來,個個都像是有了底氣。

廖安全躲在一邊煽風點火:“我聽說你以前跟一中那小子關系可不好了,不會是被我哥關出感情來了吧?”

沈迪沒幾下就越過了人線,朝他沖過來,廖安全臉色一白,吓得直往人身後躲。

轉而見沈迪被牽制住,又接着出來嘴欠:“我還聽說,他同性戀那件事是你搞出來的,怎麽現在又這樣幫他了?”

“那玩意傳染嗎,你不會是被他染上了吧,還別說,就你沈迪這身氣質,做同性戀挺合适的,跟女人一樣,就該被人壓着幹。”

“老子先幹死你!”沈迪一個暴起,從小到大打過多少場架連他自己都數不清了,以他的本事,真要盯上誰,誰又能躲得過。

尤其廖安全這種,純屬渣滓的貨色,壓根連他眼都入不了,不肖一個來回,人就被他抓到了手下,拳腳如雨砸下,直打得滿臉淌血,發不出一點聲音為止。

其他幾個人連拖帶打也沒把他弄開,到後來都有點吓傻了,沈迪起身,目光陰狠地掃過他們:“還接着來嗎?”

沒人吱聲。

“那我回去睡覺了。”他撸了把粘在額前的碎發,摸到一手血,媽的,誰!

“我再說最後一遍,你們誰要敢動他,我就弄死今天在場的每一個人,說到做到。”

衆人面面相觑,毫不懷疑他話裏的“誠意”,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就算真的殺個把人也不足為奇。

沈迪回到車上,透過車窗往上看了一眼,賀程客廳裏的燈已經熄了,不知道睡了沒有,他用毛巾捂着腦袋,開車去了醫院。

還好,沒多嚴重,就一條小口子,醫生說要把他這一塊的頭發剃了才好包紮,換作以前他根本不在乎,剃成光頭都沒關系。

現在不一樣了,禿那麽一塊多醜啊,怎麽見人,準确地說,怎麽見他。

沈迪照了照鏡子,臉腫得不成樣子,算了算了,這幅模樣本來也不該在他面前出現。

賀程對那兩點要求比他想得執着,後來也一直在逼他戒煙,這邊煙還沒戒完,轉頭又打成這樣,到時候不知道要怎麽給他臉色看,還是安分點吧。

他問醫生多久能好。

“說不準,看你恢複能力,少說也要七八天吧。”

“……”媽的,還沒他自己好得快。

沈迪後來打電話給賀程,說學校裏有點事,這段時間就不過去了,讓他好好考,考完再一起慶祝。

後面幾天果然沒再看到他人,直到高考第二天結束,沈迪才出現,戴了個口罩。

“怎麽了?”

他故意咳了兩聲:“感冒了,離我遠點。”

“你這段時間去哪了?”賀程問。

沈迪避而不談,問他考得怎麽樣。

“還行吧,剩最後一門了。”

沈迪把他送回家:“明天中午我來接你,我們去吃頓好的,我請,這回總可以了吧。”

賀程笑:“行。”下車前,隔着口罩親了他一口。

沈迪露在外面的眼睛一彎,克制着拉下口罩的沖動,他讓他趕緊上去,別最後一門考砸了,雖然這對賀程來說是不可能的事。

一中是考場之一,賀程剛好被分在這裏,第二天上午一結束,黃明喊他去他辦公室。

如果不出意外,他這次穩了,賀程很感激黃明,如果不是他,這一年他不可能這麽順利。

黃明先是問了些有關考試的事,賀程如實答了,他猜他有話要說,不然不會特地把他留下來。

果然例行過後,黃明話鋒一轉:“有些話本來不該我來說,但既然做了你兩年班主任,還是有必要找你聊聊。”

“黃老師,有什麽話您直說。”

黃明也不跟他繞彎子:“你知道那時候把那些照片貼在學校裏的人是誰嗎?”

“知道。”

“你知道?!”黃明被這個始料未及的答案驚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你……你知道你還跟他走這麽近,現在學校裏說什麽的都有,也虧得你已經考完了。”

賀程沒有說話,手裏反複折着那張準考證。

“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有想法,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的人。賀程,這件事你到底怎麽想的,能跟我說說嗎。”

黃明等了一會,賀程還是那副表情,好像對什麽都不在乎了,也是,無論最後考成什麽樣,他都不會在這待了。

這一年賀程付出了多少,又忍了多少,他都看在眼裏,就算知道罪魁禍首是沈迪,他也不希望他去報複,把局面搞得更惡劣,他只希望他能真的遠離這些。

黃明無意窺探他的隐私,只是賀程年紀輕輕經歷了太多,就算再有主見,也可能在某個時間段迷失自己,他沒有家長在身邊,作為老師,有必要給他點提醒。

“是因為感情嗎?”

“不是。”

“不是就好。”黃明松了口氣,繼而又擺起副嚴肅面孔,“不是老師勢利,結婚還講究個門當戶對呢,你跟他,怎麽都不能算成是一路人,他毀了你一次,就可能毀你第二次,不是所有事情都像高考一樣,今年沒考上,明年還可以再來的,很多事情,一旦選擇了就沒有退路了,這點我不說相信你也明白。”

賀程點頭,他當然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沈迪的危險性,可他現在還不想停下來。

黃明也只是提醒他一聲,畢竟已經順利考完了,賀程也沒有因為這個分心,他能幫的有限,以後的路還要他自己走。

兩人又聊了些別的,從學習到以後的生活,黃明都幫他做了設想,暑假這段時間就先好好休息,等通知書下來後,他再來幫他留意工作和助學貸款的事。

結束時黃明提議一起去吃個飯,賀程這才想起和沈迪約好的事,已經十二點多了,他沒帶手機出來,出了校門也沒看到人,他跟黃明打了聲招呼就回去了。

家裏還是他早上走時的樣子,沈迪沒有來過,手機裏都是他的未接來電,足足有二十幾個,賀程給他打回去,沒人接。

他坐在椅子上,想到黃明說的,整個學校都知道了,那他呢,知道別人把他列為議論對象懷疑他也是同性戀的事了嗎?

沒過多久,賀程聽到鑰匙的聲音,回來了,他等了一會兒,就聽那鑰匙一直在鎖眼外敲,插不進去似的,他起身去開門。

門外,沈迪披着一身駭人的血。

那血,從頭往下流,紅得仿佛滴進了眼睛裏,在他身後的樓梯地上,一滴一滴,連成一條刺目的紅線。

看見賀程,沈迪用力壓着嗓子,讓它不至于顫抖得說不出話來,嘴角硬扯出一絲笑,說:“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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