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說得定與說不定

第七十八章說得定與說不定

賀程找護士要來幾本書打發時間。

一直到十一點多挂完,沈迪才進來,讓人懷疑他之前是不是就在門口的凳子上坐着。

“一起睡嗎?”賀程洗漱完,站在門口問他。

沈迪一言不發地進了隔壁房間。

賀程站了會兒,鸠占鵲巢地回了主卧。

半夜賀程醒了,白天睡太多,晚上再要睡很難真的睡過去。

他起身走到沈迪房門口,門沒鎖,他開門進去,摸黑爬上了他的床。

賀程從後面抱住他,沈迪沒有動,聽呼吸聲睡得挺沉,他這兩天應該是累了。

想想又何止這幾天,這段時間,這幾年,他在他周圍弄出來的動靜,一定擾得他雞犬不寧。

所以啊。

快點原諒他。

賀程不想再看他這樣下去,沈迪雖然很少笑,但跟他在一起的那幾年,不時露出來的笑容每一次都能讓賀程動容。

只是從那天在醫院遇到他開始,不,更早,從知道他要走開始,他就再沒見他笑過了。

醒的時候沈迪已經不在了,賀程躺了會兒,看時間,居然已經快要中午了。

他坐起來,客廳裏有聲音,以為沈迪沒走,開門一看,發現是個正忙着打掃衛生的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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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大姐嗓門一亮:“賀老板你醒了。”

賀程被她叫得一愣,如果不是這屋裏就他們兩個人,他大概反應不過來是在叫他:“您是……”

“沈老板請我過來的,你叫我李姐就行了。”她放下手裏的東西,“趕緊去洗漱,先吃飯,睡到現在餓了吧。”

沈老板?

賀程點點頭,聽她這樣叫沈迪,果然比起叫自己來順耳多了,嗯,寡言少語的沈老板,剛好提醒他,他現在是被沈老板包養的處境。

賀程咳了兩聲,把衣服領子拉好,确保扣子都扣上後笑道:“麻煩您了。”

“客氣什麽,賀老板你……”

賀程再次被這個稱呼沖擊了,他擺擺手:“千萬別這麽叫我,我這樣子,哪裏看着像老板了。”

“哪裏不像了。”李姐邊從廚房往外端菜邊說,“你比我見過的那些老板都像老板。”

“不不。”賀程說,“沈老板才像老板。”

賀程說這句話的時候突然想到,她難道就不懷疑,兩個被人叫老板的人,為什麽要住在一起嗎?

“你叫我賀程就行了。”

李姐把菜都布置齊,剛好賀程也洗完出來了,她進去給他拿了件外套:“沈老板電話裏都跟我交代好了,下午你看什麽時候方便,我幫你看着,你再睡一會兒,等差不多的時候我叫你。”

“嗯。”聽這意思,沈迪大概會晚回來。

不知道是真有事,還是因為他在,要特地晚回來。

賀程裹緊了衣服坐下來,從擺盤看,昨天那頓也是出自她手:“您經常過來嗎?”

“不經常。”李姐在另一邊坐下,揀了幾碟菜放到自己面前,其餘的都推給賀程,“一個月最多兩三次吧,就過來打掃打掃衛生煮煮飯。”

頓了頓她又說:“不過他要喊,我肯定是樂意過來的,幹他這一天活頂我在別家幹一個星期了。”

“那這次多久?”

“一個月。”李姐說,“說是到你徹底好了為止,要好得慢了,咱就加期。”

賀程邊吃邊點頭:“那我好得慢點。”

好得快了他要走不說,還連累人家沒錢賺。

李姐一聽,笑了:“賀老板你別開玩笑了,誰樂意生着病啊,你現在這樣,沈老板看了多心疼啊。”

賀程:“……”

賀程:“叫我賀程。”

下午賀程拖了張小板凳,坐在客廳角落裏,整理他那些搬回來的書。

當時現場太亂,一些書被壓在廢墟下,殘破的就是拿回來也翻不了了,沈迪幫他揀了些還能看的,找了個小紙箱子裝着,剛好裝滿一箱。

放的時間太久,随便抖兩下就是一鼻子灰,賀程邊翻邊咳,不過從書頁裏面的幹淨程度看,大概在整個房子動遷前,這些書都曾被很好地收在櫥窗裏過。

幾乎每一頁上都有沈迪的筆記。

從文字到符號再到圖畫,太專業的東西可能不一定懂裏面的意思,但每一處他留下的痕跡後面,沈迪都原封不動地抄了一遍,有些甚至還不止一遍。

李姐那句心疼,在賀程聽來像是玩笑話,因為他知道,沈迪不會再心疼他了。

可現在捧着這些書,被那些密密麻麻的字震懾的他,卻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心疼的感覺。

那間不足三十平米的小房子,那張稍微用點力就晃的寫字桌,那扇一年四季漏風的窗……沈迪就坐在那裏,拿着他丢下的書,一頁頁地翻,一頁頁地寫,全部寫完要多久,一個月?一年?

他知道他還會回來嗎?

他知道他就算回來也可能放不下芥蒂去找他嗎?

他知道如果不是在醫院裏的那次偶遇,他就算愛着他也下不了決心去承認嗎?

你在想什麽沈迪?

坐在那裏的時候,描着另一個人字的時候,你有想過自己究竟愛着一個什麽樣的人嗎?

他報複心強,自私又軟弱。

他拴你在身邊不是因為有多喜歡你,他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明明看懂了,為什麽就是不離開?

賀程站起身,血液回流讓他眼前一陣發黑,他撐着牆,等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直起身。

“怎麽了?頭暈?”李姐剛好從房間裏出來,“快,我扶你去沙發上坐着。”

“沒事,坐久了。”賀程不習慣被人攙着,往旁邊走了兩步。

“沒事就好。”李姐說,“這些我幫你拿出去曬曬吧,剛好今天有點太陽。”

“嗯。”賀程咳了幾聲,“灰挺大的,等會兒我擦一下。”

“交給我吧,你進去躺會兒。”說着把一箱書搬去了陽臺。

賀程拿出手機,摁了幾下摁亮了,給沈迪發了條消息:“方便接電話嗎?”

等了一會兒沒回,他去廚房倒了杯熱水,口袋裏振了兩下,賀程接起,随手帶上了門。

“有事?”沈迪問。

“沒有。”

對于他這麽坦率的沒事找事行為,沈迪居然忍住了沒挂,賀程輕咳了聲:“我想你了。”

話音落了很久,才聽到對面的人“嗯”了聲。

賀程嘆了口氣:“你今天能早點回來嗎?”

“看情況。”

“嗯。”賀程本來不打算再睡了,他還有些東西要看,沈迪這麽一說,他又決定還是再睡一覺吧,不至于他真晚了,他等着等着把自己等睡過去。

這一聲過後,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以前他們打電話就不多,也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沒話找話地硬聊過,尤其賀程還開了個肉麻的頭。

又等了一會兒,沈迪說:“好點了嗎?”

賀程嘴角忍不住揚了揚:“好多了,李老板的菜做得不錯。”

沈迪:“……”

沈迪:“幾點開始挂?”

賀程:“四點。”

“三點吧,早點挂完。”沈迪說,“我晚上回來吃飯。”

下午賀程先是幫着擦了會兒書,回卧室又看了會兒文件。

Z市那個項目的資料現在塞滿了他的郵箱,他電腦沒帶過來,用手機翻還一直卡,斷斷續續地只能先瞄個大概。

半當中進來一條消息,沈迪的。

-方便。

賀程:“……”

唉,手機上次被沈迪砸了那麽一下,果然不好用了,但現在窮困潦倒又沒有經濟大權靠人包吃包住養着的人,用什麽辦法買一部新的呢?

賀程想了一圈,有些犯難該怎麽跟沈迪說,那張卡,之前一直在門口的鞋櫃上放着的,今天早上看沒有了。

把沈迪哄高興了,讓他給他零花錢怎麽樣?

賀程還沒想完,腦子裏就冒出了賣身兩個字。

賣身可以,反正賣給沈迪。

拿零花錢也可以,他後面回去工作了總不可能連請人喝杯咖啡的錢都沒有。

但賣身賺零花錢這兩個概念等同在一起,就有點那什麽了。

還是等下個月發工資吧。

賀程沒睡就不用人看着,李老板趁這個時間做了頓飯,她晚上一般不留下來吃,做完就先走了。

一直等到八點多沈迪都沒回來,賀程怕他想跟自己說一聲沒打通電話,正準備打過去問問,門鈴響了。

密碼鎖不存在忘帶鑰匙的可能,賀程從貓眼裏往外看,居然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沈迪的那個畫風另類的同學。

“咦?”奚亮見開門的人是他,嘴巴沒順過來又“咦”了聲,“你怎麽在這啊?”

賀程還在想怎麽說能既不那麽刻意又明确對沈迪的主權,就見奚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

他上下掃了眼賀程今天的穿着,睡衣,拖鞋……終于反應了過來:“靠,你是他什麽人?!”

“你以前在他學校見過我?”賀程說。

“是啊。”奚亮笑起來,把手裏的蛋糕放桌上,“我還跟他打聽過你呢。”

賀程看着那蛋糕盒子上紮着的粉色蝴蝶結,不知道怎麽就跟着笑了起來:“那那個時候你問過他嗎,我是他什麽人?”

“不……會吧。”奚亮半信半疑,“他跟我說他不是啊,這麽多年了,一直都說他不是,說得我真信了。”

“他确實不是。”沈迪在這件事上沒有騙過人。

賀程突然想到,當年如果不是他先在他面前暴露出來,等到了現在,奚亮這種人大概連在他面前出現的機會都沒有。

“都這個時候了,說這些還有意思嗎。”奚亮因為接受不了現實在客廳裏暴走了兩圈,等看到敞開着的卧室裏并排放着的兩個枕頭時,一顆小心肝裂成的粉末,“你倆……都快成家了啊!”

賀程壓着咳了兩聲:“說不定吧。”

“別說不定啊,你都住進來了,我這麽多年就沒見他身邊有過人,你都這樣了你還說不定,那還有人能說得定嗎?”奚亮攤在沙發上呈馬拉之死狀,啧了聲,“真能藏啊,上次他跟那姓付的抱在一塊啃的時候,我就該懷疑的,我還以為他就是玩玩……”

“誰?”賀程被這句話沖得腦子裏一陣轟鳴,連門外摁密碼的聲音都沒聽見,他站起來,轉臉看到門口進來的沈迪,這一問出口,看着倒像是對着沈迪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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