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番外一

番外一

有私設,參考了歷史資料,但劇情內容與真實歷史有偏差,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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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整理一些圖書資料時,泰比利亞斯找到我商量明天為殿下加冕的事情。

加冕儀式早就确定由主教阿馬爾利克主持,再加上一些其他教士協助,包括加冕需要用到的十字聖球和十字權杖,以及最重要的王冠都已經備好了。儀式流程中的各種細節我和泰比利亞斯都再三确認過,按理來說如果沒有什麽特殊情況……當然,加冕這件事非常神聖嚴肅,我們是絕對不會讓什麽其他特殊情況出現的。所以我不知道都這個時候了泰比利亞斯還有什麽工作需要吩咐交代,但我看出他的确有煩心事。

我還沒有開口問他,他倒是先開口了:“教廷那邊派人來說麻風病是上帝對有罪之人的懲罰,指責我們讓一個有神罰之症的人來統治聖地實在說不過去。明天殿下就要成為耶路撒冷的國王了,我不希望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

對于教廷的态度,耶路撒冷高院都不予理會,我自然也不會。我說:“殿下即将成為上帝将塵世的權柄授予的國王,請羅馬教廷不要置疑上帝的權威和決定。”

我讓泰比利亞斯照我的話去回複羅馬教廷,他點點頭,說:“國王臨終前命我盡快給公主選一位驸馬,你有合适的人選嗎?”

我搖了搖頭。

泰比利亞斯估計也猜到我會這樣回答,他準備離開時又回頭問我:“對了,殿下今天沒有來找你上課嗎?”

“他在馬場練騎射。”我說。

我把手頭剩下的事情忙完,決定去馬場看看。

此時快接近太陽落山,室外沒有午後炎熱酷暑,吹來的風也能讓人感到舒坦。我看到殿下正在和另一名陪同他的騎士切磋騎射。他在蘇萊曼的兄弟那裏學會了單手騎馬,平時又十分刻苦勤奮的練習,現在他的騎術出衆,和他比試的人也不是輕易能贏得了他的。

果然,幾輪比試下來,殿下贏了。

他看到了我,騎在馬背上向我招手。陽光灑在他金色的頭發上,讓他看起來更加耀眼。風吹動着他的頭發,有些淩亂,但這種淩亂卻給他增添了一份不羁的俊美。當他停到我面前時,他一把拂開遮住視線的頭發,興奮地沖我說:“老師,我剛剛贏了!你有看到嗎?”他的聲音充滿了喜悅和自豪。

當然,我全程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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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動作利落地下了馬,牽着他的小馬駒并且親吻了它。這是一匹黑色的小馬駒,出生幾個月後泰比利亞斯就把它送給了殿下。殿下很喜歡它,在後面幾年裏,他每次出征都騎着他的這匹戰馬。

“老師,你怎麽了?您看上去不太開心。”

他的聲音中透露着關懷,我感受到了殿下對我的信任和依賴。

殿下馬上就要加冕成為國王了,他患有麻風的事實我們不得不對外公開。一開始我還擔心殿下遭人非議,消息放出去後,王宮內部相對平靜,并沒有太多人對此表示驚訝,除了羅馬教廷提出了反對。其實從殿下九歲那年起,他是個麻風病人的消息不胫而走,盡管我們已經盡力去隐瞞這件事了。

說實話,我一直很擔心殿下的身體情況,當一個國家的王對他來說并不是一件簡單輕松的事。

“殿下,我沒有不開心。”我上前擁抱他,撫摸着他的背脊和後腦勺,“剛才你騎馬的樣子,我都看到了。你做得很好,一直都是這樣出衆優秀。”

“老師,謝謝您的誇贊。”殿下的身軀漸漸松懈,像只貓兒般将頭輕輕擱在我的肩上。

我們從馬場回來,侍從們已經把晚餐備好了。

殿下用餐的時候,我去見了蘇萊曼,詢問他關于麻風病的事情。因為我今天發現殿下的眉毛有脫落的跡象,雖然不細看看不出來,但這給了我一種不詳的預感。

蘇萊曼如實的告訴我這很有可能就是麻風引起的一些症狀,我的心一沉,往地獄裏又墜下去幾分。

第二天便是周一,殿下加冕成為了耶路撒冷的國王,我對他的稱呼也從殿下變成了陛下。

陛下的年齡還不到法律規定的成年年齡,大部分政務都交給泰比利亞斯打理。

雖然沒有親政,但陛下也沒有放任國事不管。有幾次我進他的書房,看到他在學着看文書,手指輕而準确地翻動着紙張,眉頭微皺,目光專注而嚴肅。這個時候的他,不再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而是一個為國家民衆着想的王,承擔着不小的責任和壓力。

哎,想到麻風在一步步侵蝕他的身體,我就感到心痛。

陛下十五歲這年,開始正式親政。

也是這一年裏,公主嫁給了一位來自意大利的北方貴族,蒙費特拉的威廉。

他們在年底結婚。我作為陛下的老師,也受邀參加了公主的婚禮。婚禮上,我一下子就看到了陛下,他很像他父親,個子高高的,在人群中很容易找到他。他正在和跟他年紀相仿的幾個貴族子弟聊天,那幾個孩子我見過,在我發現陛下可能患有麻風的那天,他們也在場。

婚禮結束後,和陛下一同回房間的路上,在離門口不遠的時候,他忽然加快了走路的速度,一直往卧室裏走去。

我有些納悶,也跟着走了進去。陛下拿着桌上的鏡子,站在窗邊,借着太陽的光線看鏡子裏的自己。

然後,我聽到他對我說:“老師,他們說我的臉上長了東西的時候,我還不信。”

我心想,不好。

我快步走了過去,瞧見他右眼有些充血,眉角處的毛發脫落,長了一些小小的潰瘍。我趕緊安慰他:“沒事的,沒事的,只是一點點,我叫蘇萊曼過來給你塗藥膏。”

蘇萊曼會給陛下進行放血的治療,經過幾次這樣的治療後,我見并沒有什麽用,便讓蘇萊曼停止了這種治療方法。然後,蘇萊曼又換了一種方法,用撒拉遜藥膏嘗試治療,可惜這也沒有什麽太大的作用。我這樣說無非是想安慰陛下,叫他不要慌。

從發現麻風開始往他臉上攀爬後,陛下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

麻風初期,從外表來看,陛下和正常的孩子無異,但随着年齡的增長,麻風病的症狀在他的臉上、身上逐漸明顯。過了十五歲後,他的皮膚開始潰爛,面容也受到損毀,他的臉上開始長了一塊塊類似紅斑的東西。泰比利亞斯曾提議是否要為陛下打造一副面具,但這個提議陛下沒有采納。

我當時在場,陛下雖然沒有采納泰比利亞斯的建議,但也沒有否決。

當麻風在陛下臉上的症狀越來越明顯,連公主私底下也曾跟我說,怕吓到孩子,不敢輕易帶孩子去見陛下。

公主和驸馬結婚後,很快懷孕了,但幾個月後驸馬因病去世,公主獨自生下了腹中的孩子。是個男孩,取名蒙費拉特的鮑德溫。陛下很喜歡這個小外甥,他還告訴我,他希望小外甥繼承他的王位。所以當我聽到公主這樣說的時候,心裏很不是滋味。

秋天的時候,薩拉丁在計劃入侵阿什凱隆的消息傳到了耶路撒冷。陛下叫來衆大臣商量出征應戰的事,他提出要禦駕親征。泰比利亞斯顧及國王還只有十六歲,打仗可不是玩玩,那會是丢性命的事。

但陛下當時用一句話說服了衆人:“放手一搏固然勝負難料,但也好過任憑我的子民們遭受戰火的屠戮。”*

會議結束後,我仍然有些擔憂,想去問問陛下這次的作戰計劃。恰巧這時,一個捧着銀面具的仆人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我眼睛一亮,急忙跟着進屋,見他看到面具的那一刻,眉頭微微皺起,仿佛在思考什麽重要的事情。我靜靜地等待着,不敢打擾他的思緒。

陽光透過玻璃打在了他的側顏上,給他的五官蒙上了一層金黃色。他平靜地把面具戴在臉上,臉上的陽光被面具一點點覆蓋,陰影一點點變多。等面具完全戴好,給他平添了幾分威嚴。

我不知道陛下為何突然想通要打造一副銀面具,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沒有追問過。

陛下真的禦駕親征了。但是面對擁有一萬兩千名突厥騎兵和九千多名阿拉伯士兵的薩拉丁來說,陛下率領的三百多名騎士和數千名步兵顯得有些過于弱小了。我想,這是他能召集的最多數量的騎士和士兵了。

當時城裏沒有人對陛下這次出征抱有希望,甚至還有一些不好的話語傳到我耳朵裏。我去了教堂為他祈禱,希望他能凱旋而歸。不知是不是上帝聆聽到我的心聲,陛下真的帶着勝利的消息回來了。

我出城門迎接他的那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他穿着一身銀白藍的騎裝,面容被一副精美紋理的面具遮掩。在耶路撒冷城百姓的歡呼聲中,他騎着戰馬,馬蹄踏擊着大地,白色披風在風中獵獵飄揚。當時我覺得他充滿了王的氣質和魄力。

雖然贏得了勝利,但陛下在蒙吉薩戰役後,身體變得更壞了。他身上的潰爛越來越嚴重,手指也開始腐爛脫落,大量的繃帶和紗布一層層纏繞在他身上,包裹得像埃及的木乃伊。

陛下躺在床上養病的時候對我說:“這種感覺真糟糕,就像被什麽囚禁起來似的。”

哎……除了麻風,還能是什麽?

蘇萊曼無法阻止麻風的惡性發展,只能暫緩它發展的速度,用藥物控制住。從這天開始陛下的房間開始有了永遠散不去的藥味。

麻風也如同一把鋒利的刀,無情地割裂着陛下與其他人之間的距離。幼時,他還與其他貴族孩子們一起奔跑嬉戲,無憂無慮地享受着童年的歡樂時光。如今,他卻只能獨自一人幽居在房間裏,和別人保持距離。連我也不例外。

公主有時候會帶着小鮑德溫過來探望陛下,我卻很少看到阿格尼絲的身影。蒙費拉特的威廉死後,阿格尼絲這兩年開始為公主篩選新的驸馬,聽說她看上了一個叫居伊·呂西尼昂的騎士。我想,她似乎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換個說法,她對陛下的病不再抱希望,全心全意搜尋下一個可以繼承王位的人。

有次我去看陛下,他坐在椅子裏小憩,一手撐着額頭,另一只手還握着筆。銀面具被他擱置在一旁。

他睡眠很淺,聽到我的腳步聲睜開了眼睛,他臉上的疲憊和壓力一覽無餘。但即便是在疲憊之際,他的表情依然帶着一絲堅定和堅強,仿佛在說,他做得還不夠好,不夠多。

兩年後,薩拉丁帶着他的撒拉遜軍隊卷土重來,陛下在泉水谷敗給了他。這一年陛下十八歲,在撒拉遜人的認知裏,陛下不再是少年,而是一個成人了。

陛下躺在擔架上被人擡着回來,那張刻滿花紋的面具臉上布滿了斑駁的戰争的痕跡。跟随的騎士、伺候他的人們的目光中都對他帶着同情,還有唏噓。

對于那場戰役更多的細節,我都是從泰比利亞斯口中得知。陛下率兵在利塔尼河邊打敗了薩拉丁突襲的騎兵,想乘勝追擊時,卻遭到了薩拉丁主力軍隊的襲擊。他從戰馬上跌落在地,只能靠另一名騎士背着,一邊厮殺一邊拼死離開戰場。

我曾問過那個騎士,他說當時看到陛下摔在地,還在吃力地往馬背上爬。

直到現在回憶起來,我仍感覺自己的手腳冰涼。我永遠忘不掉親眼目睹蘇萊曼為他解開衣物,他傷口裂開,渾身是血。還有當周圍所有人對他投以憐憫的目光,他卻依舊頑強地一聲不吭,身體底下的床單被他抓得一團皺,悲壯又令人動容。

如果不是受了傷,我想他是不會輕易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軟弱。他有自己的尊嚴,他是王,有王的傲氣和血性。

他發燒迷糊的時候會對我說話,但他所吐出的字句很黏糊。我聽不清,他就用手指着桌子,似乎有什麽東西吸引住了他。

我問他:“陛下想喝水?”但他搖頭,又伸出手指向大門外,示意他要去的地方。

“是不是想去騎馬?”

他點頭。

我和蘇萊曼是不可能讓他去騎馬的。

又過了幾天,我去看望他,他正在畫畫。

那張畫的內容我記得是個天使,身體都畫好了,就缺了臉上的五官,只留了一個輪廓在軀幹上。

我說:“陛下畫這個做什麽?”

“我在想上帝如果能派一個天使來拯救我……不,還是拯救我的國家吧。”

他把那張圖紙拿起來,對着照進來的光線,畫紙上天使的影子投射在他的面具上、他的眼睛裏。他微眯了眯眼,随後把那張圖紙夾在書本裏,擱置在一旁。

他說在蒙吉薩對真十字架祈禱,得到了神的眷顧,所以贏了勝利。在泉水谷,他也做了和在蒙吉薩一樣的事情,但是神沒有眷顧他,他打了敗仗。

于是我問他:“那你還信不信你的神呢?”

他靠在枕頭上,平靜地說:“老師,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如果真應驗了撒拉遜人的話,這是什麽所謂的神罰,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無論我回答什麽都不能把他身上的麻風驅趕走。在這個瞬間,我明白了他所承受的并非全部來自外界的壓力,而是麻風束縛了他一生。

我決定,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一直守在他身邊。

雷納爾德曾因為在蒙吉薩戰役中的表現,陛下讓他當了卡拉克城堡的領主。雷納爾德并非溫和之人,他開始主張和薩拉丁開戰,完全站在了泰比利亞斯的對立面。他們又擁有各自的騎士團,耶路撒冷內部開始了殘酷而嚴重的黨争。

雷納爾德的确不是一個聽話的臣子,他經常違背陛下和薩拉丁簽訂的和平協議,讓自己的聖殿騎士去騷擾撒拉遜人的商隊。他簡直把自己的私仇舊怨宣洩在無辜的商人身上。

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陛下也因此救了一個女孩。

那是一個午後,聽泰比利亞斯說陛下命他處死了幾名聖殿騎士。之前也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我并沒有感到驚訝。泰比利亞斯又說這次不同,陛下得知為首的那個騎士準備販賣阿伊莎當奴隸,當即便給他下了死令。

我停下寫字的動作,擡頭問:“阿伊莎是誰?”

“商隊裏活下來的一個女孩,她全家都被雷納爾德手下那群激進分子殺死了。”

泰比利亞斯走過來把我倒給自己準備喝的酒端走了,他此時背對着我,沒有看到我吃驚的表情。

他說:“陛下還讓我把她帶回宮裏了。”

我站了起來:“所以她現在還在這?”

“應該是的。”

我想起這幾天還沒有去探望陛下,我把泰比利亞斯一個人留在辦公室,往陛下的房間方向走去。

房間裏,燭光搖曳,散發着昏暗的橘紅色,他正披着連帽外衫,坐在辦公桌前寫東西。

侍從們來通報過,陛下早就知道是我,他頭也不回的說道:“老師,你來了,請稍等片刻。”

我按耐下那顆好奇的心,走到會客廳靜靜等着。

等了一會,陛下過來了。他脫下外衫,我才看清原來他換了一副面具,和上戰場的那副雕刻花紋的不同,這副顯得素淨了許多。

“陛下這是在寫什麽?”我看到他手上拿了一封信。

他也沒有避諱地把信給我看,是他給法國皇帝路易七世寫的信。

我看完後,得知他竟然有退位讓賢的想法。我的心裏有點堵得慌,但我不能表現出來,還得裝作若無其事地和他聊天

他拉開椅子,坐在我對面:“老師今天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很直接地問:“王宮裏來了新的客人?”

“是的。”

“我聽泰比利亞斯說了,上帝保佑,她還能活下來真不容易。”

從他戴上面具後,我和他交談時只能看着他的眼睛,我看到他像是笑了:“如果抛棄我的神明可以去保佑別人,倒也不是不行。”

從泉水谷回來後,我很少看到他用今天這樣輕快的語氣跟我交談。

“陛下準備怎麽安置她?還是說過幾天再讓她離開?”

未等他作出回應,侍從走過來告訴我們,那個叫阿伊莎的女孩要了紙和筆,似乎在準備告別離開。

陛下并未露出什麽特別明顯的情緒,我說:“看來別人還是要走的。她已經沒了家人,耶路撒冷對她來說是個陌生的國家,也不知道她能去哪。”

我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餘光一直注意着陛下,他低頭擺弄桌上的棋盤,沒有順着我的話繼續往下說。我也不再追問,幹脆和他下起了棋。即便是我這個陪伴他多年的老師,在他成年後,也很少能窺探到他內心真實想法的那一面。

下完棋,我便告辭離開了。我不知道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麽,但那個女孩就這麽留了下來。也許是我在門口對她說的那些話,讓她對自己的救命恩人産生了那麽一點動容。總之,她确實留下來了,并且在我後面缺席陛下的那幾年人生裏,她一直都在。

我第二次見到這個叫阿伊莎的女孩,是在公主和居伊驸馬的婚禮上。那是一群屬于貴族們的宴會,她是沒有被邀請的,我看到她偷偷溜到一旁,不知道在偷看什麽。泰比利亞斯是打過仗的人,眼神比我更明亮,他一眼就發現了阿伊莎,陛下的視力不如從前,但也跟着發現了。

陛下一周前發過一次燒,對于人多熱鬧的聚會他不會待很長的時間,而且這是公主和驸馬的主場,他略坐坐便起身離開了。

我沒有想到那個女孩會主動來找我了解陛下之前的一些故事。我很慷慨的告訴了她,她聽後像是哭了一樣,說話帶着鼻音,她還要我保密,不要告訴陛下。

我确實沒有說,但耶路撒冷王如果想知道一個人的行蹤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所以當泰比利亞斯告訴我,那個女孩偷偷跟着去了加利利時,我差點把墨水瓶打翻。

“啊,那陛下知道嗎?”

泰比利亞斯給了我一記很直白的眼神:“你覺得這件事瞞得過陛下嗎?”

好像也對。

陛下從加利利回來一直高燒不斷,那段時間我經常守在他身邊,因此見到那個女孩子的次數也比以前多。

她剛開始還不敢随意來陛下的卧室,也許是看陛下一直昏迷不醒,她就主動進來幫忙。直到陛下醒來,她再也沒有進去過。

氣氛有點不對勁,我不知道他們在加利利發生了什麽,于是就去問了泰比利亞斯:“你們是不是在加利利發生了不愉快的事?”

“沒有。”泰比利亞斯聽到我提出這個問題後,表現得很平靜。

但他看我困惑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如果非說發生了什麽不愉快,就是慶功那天晚上,陛下生了很大的氣。”

“可他不是早就知道是她……?”

我沒再問下去,因為我看到泰比利亞斯的臉上有些很微妙的表情。

陛下醒了,我準備去看他。

他的兩只眼睛周圍已經被小小的膿包和腫塊包圍,戴面具并不能阻止那些潰爛繼續擴散,也許在面具下,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已經潰爛得無法辨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次高燒讓他感到自己的身體正逐漸被腐朽蠶食,無論怎樣的醫治都無法挽救他的健康,他醒來後告訴我的第一件事是他的右眼失明了。

我知道他的麻風病遲早會惡化到這一天的到來,聽到他淡然地說出來的時候,我差點沒有忍住情緒,好像眼睛失明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我很想上前抱住他。陪着他這幾年裏,我從來沒有見他為自己哭過,他把不好的情緒都儲存在這個爛掉的身體裏,獨自消化。他越是這樣,我越難受,想哭的那個人反而是我了。

在這樣巨大悲痛的驅使下,我說出了那句話:“或許,陛下也可以勇敢一次呢?”

聽到我這句話後,他殘破的身體微顫了一下,看向我。

我至今都記得他當時的眼神,他的眼睛不再和從前一樣炯炯有神,而是充滿了絕望。那種仿佛天塌地陷、世界崩裂的無助與痛苦。我看着他眼中深藏的悲傷,心頭湧現出巨大的痛意。

他說:“老師,請您不要說笑了……”

沒關系,我能理解。可我只想要他遵循自己的內心,去做他想做的。我希望他們心裏擁有彼此,友情也好,愛情也好。我祈求他能擁有一份美滿的結局,而不是這樣無疾而終,帶着遺憾離世。

上帝沒有遂我的心願。

後面幾年裏,我被陛下派遣去了西方求助,可惜的是沒有任何一個西方國家願意支援幫助我們。我不想把這些壞消息寫信告訴他,因為我曾對他說過,只要你需要,我可以為你赴湯蹈火。只要我活着,就會盡全力幫助你完成心願。

我耗費了大量時間去完成陛下交代我的事,也因此錯過了見陛下的最後一面。這是我畢生之痛,加上耶路撒冷城被薩拉丁攻占後,後面幾年我都無法釋懷。

我曾受到泰比利亞斯重用成為書記長,也曾記錄過陛下在位這些年的一些事情。在他去世後,我決定放棄寫作,文字記載只會揭開我內心深處的傷痛和淚水,我已經沒有勇氣再去面對。這樣的情緒直到最近幾年才慢慢地消退,但仍然會偶爾想起。

我即将離開這片土地,臨走前整理一些圖書時,忽然想起陛下曾把他随手畫的那幅天使圖夾在一本書中。我有點懊悔當時沒有看清是哪本書,它可能被侍從們收拾整理不知道放到圖書室的哪個角落裏去了。令我些許釋懷的是,他幻想過、期待過的天使曾出現在他短暫的一生中。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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