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許輕言終于趕在出發前,将會議材料準備好,她将文本郵件給各位老師,看到“發送成功”幾個字,長長舒了口氣。

這次會議同行的除了她和主任,還有其他兩位教授。一支隊伍四個人,只有她一個女的,其他三位還都是超四十的中年男子。許輕言立馬變成三位老師的秘書,鞍前馬後的忙活。通常來說,這種會議上午各種報告,下午各種讨論,許輕言人輕言微,主要是來觀摩學習的,然後跟着老師和各位醫學泰鬥打個照面,主任逢人就說她是他的得意門生,悟性極高,是他從心外科好不容易撬來的資優生。如果被主任知道不是他的個人魅力,而是許輕言本身就想轉方向,估計這位老人家會郁卒很久。

許輕言極力保持微笑,言竭力周旋,終于給會議畫上圓滿的句號。她陪着三尊菩薩回到酒店,面部肌肉已經僵化,全身的骨頭快要散架。由于只有她一個女生,主辦方替她安排與另外醫院前來與會的女醫生一間房。那個女醫生和她的同事一同夜游D市去了,剩下許輕言一人在房間有條不紊地收拾行李,整理今天的會議材料,還有時間好好洗個澡。全部搞定後,才9點,許輕言靠在床上回曹勁信息,又看了會電視,然後,肚子餓了。

晚餐時也都是應酬,許輕言沒吃到什麽東西,正好曹勁的微信回過來,說D市夜市很有名,裏頭有很多小吃。許輕言查了查地圖,離酒店不遠,她換了身休閑裝,卸下隐形眼鏡,架着一副框架眼鏡,提個小包就出門了。

現在手機裏有地圖真是造福路盲,許輕言凝神找了十五分鐘,便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香噴噴的味道時不時往鼻子裏鑽。許輕言順着人流往裏走,她不像淩俏,純種吃貨,她對吃食不怎麽挑剔,卻對一種食物情有獨鐘——烤鱿魚。

她四處觀察,路過了丸子攤、面攤、灌湯包子攤,眼看即将走到夜市盡頭,許輕言有些失望,就在這時突然看到前方左手邊有一家小攤位,小小的錦旗上印着“張記燒烤”,許輕言從人流中擠過去,登時眼前一亮。

“烤鱿魚類,好吃的鱿魚,十元一串類。”

老板一邊吆喝着,一邊純熟地在烤架上翻烤着鱿魚串,鮮嫩的鱿魚在架子上發出噗嗤噗嗤的響聲,老板再往它們身上撒上神秘調料粉,那味道,真叫絕了。許輕言前頭還有很長一條隊伍,她耐心地等待着,輪到她時,毫不猶豫道:“老板,我要五串。”

“老板,五串。”

兩個聲音不約而同響起,許輕言一愣,側過頭去,一時間竟是被凍住一般,不敢言語。

她記得年初的時候有去廟裏上過高香,難道接近年底,餘額不足?

為什麽又碰到這個人?

某位爺單手插在西褲口袋裏,黑白細格襯衣被解開了兩顆扣子,在這樣人擠人的市場裏,他一點不受幹擾,微低頭,好像沒發現許輕言,只盯着眼前的鱿魚串。

老板為難道:“不好意思,烤好的只有5串了,後面的要等。二位,哪個先來?”

許輕言的餓意在看到的瞬間便消失殆盡,她第一反應就是忙低下頭,推了推眼鏡,心存僥幸他沒有認出她來。她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想盡快離開,連老板的問話都沒回,然而她剛轉身,便被人抓住手腕。

“許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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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的聲音在身後緩緩響起。

他的手并未用力,但許輕言覺得手腕的肌膚似是被火灼燒一般發燙,她不敢脫逃,定了定神,回過頭。

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二爺?公衆場合,怕是不妥。可她并不知曉他的真名。

許輕言木着臉,最終憋出兩個字:“你好。”

這位爺掃了她一眼,在她的眼鏡上停頓了一秒,随後他很自然地放開手,看了看鱿魚,對店主說:“讓這位小姐先買吧。”

“不用了,我還有點事。”

許輕言已無食欲,跟這個人站在一起,她就真猶如鐵板上的鱿魚,每一分鐘都是煎熬。

他看了她一眼,頗有點高深莫測。

老板替許輕言打包好鱿魚串,笑道:“好嘞,小姐,五十塊。”

許輕言愣了下,只好接過袋子,摸錢包付賬,手往小包裏一摸,沒找到,這才想起錢包放在大背包裏。再往褲子口袋一探,空的。她愣神片刻,往另一只褲袋摸去,還是空的。

糟糕,洗澡後換了條新褲子,一分錢都沒帶。

二爺氣定神閑地在一旁等着,可她後面的人開始不耐起來。

“怎麽回事,好了沒!”

“沒錢就走啊,別耽誤別人。”

許輕言的臉上泛起紅暈,蹙着眉又找了一遍,略顯尴尬地将袋子遞還給老板:“抱歉,我忘帶錢了,可以支付寶麽……”

“五十。”

二爺搶先一步将錢付出,然後轉身走人。許輕言怔了怔,低頭看看手裏的鱿魚,急忙追上去。

他繞開人流,往邊上的小路走,許輕言跟他保持三米的距離,不敢靠近,也不敢離開,難得心升煩悶。

附近的座位全是滿的,他也沒去跟人擠,走到一家小店,買了兩瓶冰啤,然後走到路邊的圍欄處,半倚着,他好像早知道許輕言就在身後似的,轉頭朝她示意了下。

許輕言亦步亦趨地走到他邊上,在離他一臂的距離停下,手中的鱿魚很是燙手,她遞給他,只想馬上脫離這個危險的人物。

他沒接,反倒是熟門熟路地将酒瓶子往欄杆上一敲,送到嘴邊再一磕,瓶蓋開了,說不出的恣意,他将啤酒遞給許輕言。

她面上淡淡,齊耳小短發落下幾縷,簡單的白襯衣,休閑亞麻褲,腳上是一雙刷白的帆布鞋。由于體格清瘦,容貌清秀,加上框架眼鏡架在小臉上,看起來格外素淨清純。

“我不喝酒。”她低聲說,“你的鱿魚。”

他也不啰嗦,收回手,仰頭喝了口,喉結輕微滾動了下,說不出的性感。他又從袋子裏拿出一串,大咧咧地吃起來。

許輕言被這種狀況搞得很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又開了一瓶酒,再次遞給許輕言,她心下不悅,但深知龍鱗不可逆,默默接下,拿着不喝。

他邊吃邊問:“許醫生,來旅游?”

“開會。”

“真巧,我也是。說起來,這是我們第三次碰面了吧。”

許輕言忽地緊張起來,該來的總歸會來。

他側過臉來問她:“你覺得呢?”

其實他長得并不可惡,也不是單純的英俊,眼眶的傷疤讓他算不上俊秀,但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哪怕在人海茫茫,黑夜之下,他所在的位置就是中心。

危險又令人移不開眼。

許輕言卻刻意盯着右前方的垃圾桶,像是要把那垃圾桶看出個洞來:“二爺你也說是巧合了,并不是我要出現的。”

他說的是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然而現在都是他的意外出現,她躲都來不及。

“倒挺會咬文嚼字。”他嗤笑道。

聽他口氣好像沒打算追究?她不由悄悄擡眼,恰好發現他的目光正在打量她,立馬調轉視線。

他發現她習慣回避他的視線,每次她跟他說話都是有問必答,回答必簡,他不說話,她就緘默,素淨的臉上仿佛刻着生無可戀。

他摸了摸臉,他有這麽可怕?

阿豹趕到的時候,正好看到二爺閑閑地吃着烤串。看到他安然無恙的樣子,阿豹提着的心總算是落下。剛才他被二爺派去跟進事情,突然接到屬下報告說二爺不見了,平時他也不會如此着急,然而二爺傷還未完全康複,現在幾方勢力風起雲湧,萬一姓程的不顧一切再下殺機,一切有可能被重新洗牌。

然後,他看到二爺身邊的許輕言,直接頓住腳步,差點跟後面的人撞上。他悄悄站在二爺身後,沒上前。

二爺将喝完的酒瓶投向前方的垃圾桶,不偏不倚,投入,又拿起另一瓶酒,見許輕言一直提着袋子,道:“你怎麽不吃?”

許輕言很是無語,卻還是忍耐着:“不用了,你買的。”

二爺打趣她:“這麽拿着手不酸嗎?”

他終于接過袋子,望向遠方,從側面看,一雙桃花眼睫毛很長,微翹,一根貼着一根,展開優雅的弧度,而那雙漆黑的瞳孔始終透着微妙的清冷。

“嘶……”他忽然吸了口冷氣。

“二爺,怎麽了?”阿豹立刻上前緊張詢問。

許輕言這才發現阿豹就在附近,他身邊果然随時有人。

二爺像是早知道他在,說:“沒什麽,胃有點痛,這兩天怎麽老痛,回去後幫我聯系找個醫生,最近胃不太舒服。”

阿豹立即應道:“是。”答完後立馬覺得不對,不說二爺從不輕易召喚醫生,這醫生就在身邊,怎麽不順便問問,莫非還是在警惕許輕言。

那邊,許輕言沉默着,繼續裝死。

“許醫生,有建議嗎?”阿豹替二爺開口。

被點名的許輕言只好開了金口:“二爺……”

他打斷她:“梁見空。”

許輕言怔了下。

“梁見空。”他又重複了一邊。

梁見空嗎,見空,讀起來有點好聽。可他不應該姓李嗎?

這個想法轉瞬即逝。

“梁先生是胃痛嗎?”

梁見空立即合掌一拍:“許醫生正好是這方面的專家,我怎麽給忘了呢。”

阿豹:“……”

二爺,您這戲演得真不走心。

許輕言一本正經地點點頭:“你可以描述得詳細點嗎?”

梁見空右手撫在胃上,回憶道:“夜裏總是感覺燒得厲害,白天又還好。”

“多長時間了,有沒有惡心的感覺,胃口怎麽樣?”一進入醫生的角色,許輕言立刻變得專注,連帶說話的字數都變多了。

“就最近。”

“以前有病史嗎?”

“沒有。”

許輕言從包裏翻出一個小本子,她喜歡随身帶着筆和本子,裏面不全是醫學上的筆記,還有她日常喜聞樂見。

她低頭,認真地在紙上寫着什麽,細軟的劉海輕輕在額前晃動,耳邊的頭發時不時滑落,她很随意地将它們重新別至耳後,耳廓小巧清秀,未打耳洞。她低頭繼續書寫。

梁見空看了一會,不着痕跡地移開視線。

許輕言擡起頭,放下筆:“伸舌頭讓我看看。”

梁見空乖乖照做,露出舌頭,還大着舌頭問:“看得見嗎?”

許輕言仔細觀察了會,黑眼珠因為專注而顯得格外明亮。此時,他們倆因為這一個動作身體不由靠近許多,梁見空一垂眼就能看清她鼻尖上的美人痣。許輕言看得專心,片刻後微微隆起眉頭。

“你的胃以往都沒有什麽問題嗎?”

梁見空收回舌頭,回道:“我感覺都很好。”

許輕言歪過頭似是有些不解,過了會才說:“但以我看起來,你的胃長久保養不當,應該多加注意。方便的話還是到醫院看一下……”說到這她突然打住了。

梁見空是什麽身份,輕易能去醫院?

許輕言從本子上撕下那頁紙,遞給梁見空:“西藥治标,如果有病理性的問題最好做個胃鏡,或者看看中醫調理下。”

梁見空接過,許輕言愛用鋼筆,寫出來的字沒有想象中的秀麗,反倒落筆有力,回筆有鋒,若說字如其人,那麽許輕言的內心并不似外表這般素淡平靜。

紙上寫着診斷以及配藥,每種配藥後還寫明了用量和用法,非常細致。

梁見空盯着這張紙看了許久,許輕言脖子上的毛都豎起來了,以為自己寫錯了什麽。

“多謝許醫生提醒。”梁見空将紙疊好,放入褲袋。

突然,阿豹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梁見空聽後沒什麽表情,只不過,他馬上回過頭對許輕言說:“你走吧。”

許輕言愣了下,然後如同刑滿釋放的犯人,幾乎是不帶停頓的扭頭就走,她沒說再見,私心裏覺得不說再見,就好像永遠都不會再遇見這個人。

阿豹等了會,直到完全看不見許輕言的背影:“二爺。”

“姓程的就在附近?”

“沒錯。果然如你所料,他們聯手了。尼泊爾那邊,雇傭兵的頭已經落馬,要不要……”

“不急,大魚還沒出現,小蝦還不夠塞牙縫。”梁見空總是胸有成竹。

還沒等阿豹接着說,那頭有個人爽朗地呼喚起梁見空:“老梁。”

阿豹瞬間進入紅色報警狀态,一邊護在梁見空左前方,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

梁見空聞聲看去,眉頭都沒皺一下,與對方的爽朗相呼應,也是笑得和煦:“我當是誰,程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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