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許醫生。”他又叫了一遍。
她看到他柔軟的嘴唇輕輕啓合。
許輕言垂下眼,禮貌道謝:“謝謝,再見。”
她單方面拒絕了和他的視線交流,這樣她才不至于昏了頭。
車輛駛入機動車道,司機詢問目的地,許輕言忽然不太想回家一個人呆着,不如去找淩俏吧。
淩俏,有點離經叛道,愛煙熏朋克,可就是這麽個姑娘,學的竟然是古典鋼琴。沒錯,臺上端莊高雅,臺下鉚釘破洞。她租了個Loft,和幾個搞音樂的朋友一起住。她現在正在職業的十字路口,究竟是走鋼琴家路線還是老老實實在音樂學院做個助教,慢慢轉作老師,她還沒決定。
照她的話說起來,她沒有許輕言的天賦。許輕言笑她找借口,輕描淡寫地掀過這一篇。
天賦這種東西,也無法注定一個人的人生。
她剛到Loft,就見淩俏一邊跳着腳穿鞋,一邊在包裏找鑰匙。
“你幹嘛呢。”
淩俏穿着正裝,還化了淡妝,注意是淡妝,不是煙熏妝,搞得許輕言定定地看了會才确認是本人。
她看到許輕言,立馬拽住她:“快快快,來不及了!”
許輕言忙上前扶住她:“怎麽了?”
“哎呦,今天是趙大師的鋼琴演奏會,下午彩排,我是現場工作人員,要遲到了。”
“那你忙。”
見許輕言轉身要走,淩俏忙拽住她:“剛好,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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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輕言來不及問一句為什麽,就被淩俏風一般拉到劇院。
許輕言自放棄音樂之路後,便不太關注此類演出,以往她定是第一個搶着買票的。今天,淩俏本想借着工作人員的帶許輕言進去,誰知竟被拒絕。
見淩俏一臉愁苦,許輕言想得挺開,拍拍她的肩膀:“沒事,你先去忙,我到附近逛逛就回家了。”
淩俏很是不甘心,她不信許輕言對鋼琴毫無眷戀,但那頭一直在催她,她只好先進去。
許輕言對這座劇場并不陌生,她也曾來演奏多次,有一次是代表學校樂團,一次是亞洲鋼琴大賽,還有一次是作為全國級音樂會演出嘉賓。
思及此,她定住心神,不讓自己再往深處想。
劇院邊上有一家琴行,以前自己是這裏的常客,她最愛來此張望一眼三角施坦威鋼琴。可惜,口袋裏不夠富裕,店主說了,這架鋼琴是傳家寶,不外賣,只收藏。若是喜歡,倒是可以借她彈上一二。
比這架琴高級的還有,但只有這架琴是與她的同月同日生,這樣的特別便極有意義。
大概已經有十年沒來了,下定決心後,為了不讓自己後悔,她除了偶爾在家練琴,便不再接觸與鋼琴相關的任何信息,自然也沒有再踏入這家店。不過,現在的她已經能淡然面對。
許輕言推開玻璃門,這裏已經翻新過,格局也和她記憶中的有出入,但空氣裏悅動的音樂分子。她記得一樓的拐角處,店主專門辟了一塊地放置他那臺珍貴的古董鋼琴,許輕言繞了一圈,好琴見着不少,唯獨不見那架琴。
許輕言只好向店員詢問:“不好意思,請問,這裏原來有一家施坦威,是賣出去了嗎?”
店員是個學生模樣的姑娘,聽後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我來的時候就沒有你描述得那架琴。”
“店主呢,哦,我記得是大家叫他張老師。”
店員為難地笑了笑:“抱歉,我們老板不是您說的張老師。”
許輕言和小姑娘道謝後,望着滿室的鋼琴,心中微微失落。
畢竟十多年了,易主是很平常的事,是她太大驚小怪了。
既然來了,許輕言便打算四處看看。
許輕言在一架貝森朵夫前坐下,這個牌子的琴生産用原木一般要自然幹燥10年,再據切成材料并繼續幹燥3年。工藝之嚴苛,令沈月初匪夷所思,他曾陪她來看過琴,聽張老師介紹完後,差點笑趴。
她當時給了他一肘子,他捂着肚子笑道:“我說,這跟你的個性一模一樣,難怪你喜歡。”
“喜歡這架琴嗎?”
許輕言一愣,不知何時,她的手已經不自覺撫上琴鍵。登時似碰到燙手的物件,許輕言收回手,忙站起來:“我只是看看。”
詢問的是一位男店員,很年輕,皮膚很白,帶着青澀的帥氣,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擋在她的前面,她一時繞不過,正奇怪,對方忽然笑容加大:“不記得我了嗎?”
許輕言被問住了,照說她不是臉盲,但這位帥成這樣,要是見過,她不會不記得。
“哦,”對方一拍後腦勺,“我忘了,你那時沒見到我。不對,你應該看到我了。”
許輕言怔住,這是什麽情況。
對方糾結了會,兀自笑道:“你那時真的很有勇氣,不過,我猜二哥也不會真的難為你,要不然我會多幫你說幾句。”
剎那間,許輕言臉色一變,那夜的情景從眼前閃過,她立刻意識到眼前這人的身份。
李槐覺察到許輕言瞬間變化的臉色,舉起雙手,一臉無辜地表清白:“哎呀,姐姐不要生氣,我現在是一個人,我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啦,在這裏打打工而已。”
許輕言面上已恢複鎮定,她不着痕跡地後退一步,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認錯了,請讓一讓。”
李槐摸摸腦袋,疑惑道:“不對啊,我認人能力很好,不會認錯的。”
“……”
“哦,”李槐再次一拍後腦勺,“我懂了,你是怕我二哥,對吧!”
“……”
這個人真的是李家的嗎,真的是梁見空的弟弟嗎。
李槐大咧咧地擺擺手:“沒事啦,我二哥要是真想怎麽着你,也不用拖到現在。姐姐,我不是壞人,你不用怕我的。”
許輕言抽了抽嘴角,當真不知該做什麽表情了。他們這些人說自己不是壞人,她看上去很天真無邪單蠢笨蛋嗎?
李槐還在那自顧自說着:“姐姐喜歡鋼琴嗎,會彈嗎?哇,又是醫生,又會彈琴,簡直女神啊,我二哥……”
他的話被人打斷:“小槐,不去學校,又跑來這裏做什麽?”
許輕言本能地握緊拳頭,稍作調整後,慢慢回頭。
梁見空身後的玻璃門緩緩合上,颀長的身影擋住了盛夏的陽光,讓人看不清表情,片刻後,他邁開長腿朝他們走來,止步于她面前。
前幾次不是夜晚就是非正常狀态,比如病床上,比如卧床上,借着陽光看清真人還是第一次。陽光自他頭頂灑下,他的身上也隐隐帶上了陽光的味道,有種奇妙的蓬松自然。他的桃花眼溫潤含笑,唇角習慣性地上揚,哪怕是左眼處的傷疤也不妨礙他的好看。
梁見空一身細軟淺灰色棉麻襯衣,袖口稍稍卷起,筆直黑色長褲,随意一站,在這個看臉的世界,誰能把他跟XX二把手聯系到一起。
“許醫生?你怎麽會在這。”
梁見空好像這才發現她的存在,許輕言進退不能,只好回答:“逛街,逛到這。”
李槐壞笑道:“二哥,你把人吓到了。”
梁見空斜眼看他:“有嗎?你不要岔開話題。”
李槐無奈地撇嘴:“好啦,反正下午沒課,我想早點過來,一會可以去聽演奏會。你不是去那什麽地方了嗎,怎麽這麽快回來了。”
“搞定了就趕回來了。”
他将目光轉向許輕言,她穿得一如既往的平素,不施粉黛的臉上也一如既往的沒什麽表情。
梁見空找人要了杯水,看來他一路趕得很急,喝完一杯水後,他問許輕言:“許醫生上次說過,不會彈鋼琴吧?”
李槐大呼意外:“姐姐的氣質,不彈太可惜了!”
許輕言知道梁見空還在等她的回答,她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梁見空這人城府也太深了,她随口的回答,他都還記着,于是只好說:“不是不會,是不彈。”
還未等梁見空問,李槐已經先問出口:“為什麽?”
“沒天賦。”
李槐一愣,但這明顯的拒絕意思,讓他不好繼續追問。
梁見空在黑白鍵盤上按下一鍵,清亮的琴聲朝一樓四面散開去,緊接着他又按下一鍵,他顯然不會彈琴,只不過用一根手指戳出幾個音來。
“哥,你別糟蹋這好琴了。”李槐忍不住把梁見空和琴分開。
許輕言望着琴鍵,眼底神色起伏不定,最後歸為平靜。
半晌後,她看向梁見空,他正和李槐進行兄弟間的“友好”交流。這麽看起來,他們真的像是普通人家的兄弟。
應該說李槐是最不怕梁見空的人,他開好自家二哥的玩笑後,正式邀請許輕言一起欣賞大師的演奏會。
許輕言不覺得自己特別招人喜歡,可能是這位李家老幺本身個性熱情又自由,一口一個姐姐,叫得那叫個自來熟。
見許輕言遲遲不肯答應,李槐扭頭責怪起梁見空:“都怪二哥,你趕緊走開,姐姐見到你肯定吓得不敢跟我去聽演奏會了。”
梁見空卻幹脆賴着不走了,妥妥地在琴凳上坐下,慢條斯理地說:“既然來了,我也受點高雅藝術的熏陶吧。”
李槐不待見他,嘆氣:“罷了,總比三姐只知道霸道打扮搶男友好。”
許輕言一個沒忍住,低頭輕笑出聲。平日裏總是平淡無二的臉上,因為不經意的一個微笑,顯得格外稀罕。
梁見空像是後腦勺長眼,回過頭,莫名多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許醫生:這人在我身上裝了定位吧,哪哪都碰見。
梁二爺:有緣千裏來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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