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二人日常

第46章 四十六章   二人日常

顧時行強橫地把她抱在懷中, 抱着她走了半刻的路,卻好似沒廢什麽力氣。

蘇蘊抿唇不語,因方才哭得太狠了, 所以眼睛哭腫了,鼻頭也是紅的, 而且還堵得通不了氣。即便是方才胡亂鬧了一通,沒了形象, 可也做不來在外人面前撸鼻子的行徑,所以只能強忍着。

一路到了宅子後門,蘇蘊不鬧了, 只冷着臉, 帶着濃重的鼻音道:“放我下來。”

抱了她一路的人倒是沒有二話, 把她放了下來。

蘇蘊轉過身去, 拿了帕子輕聲捏了捏鼻子後, 冷聲道:“你走吧。”

然後上前去拉門栓,可拉了之後,門卻打不開了。

倏然一愣, 她記得離開的時候, 後門并沒有上梢,這怎麽就從裏邊鎖上了?

蘇蘊不信邪,又試了好幾回, 動作有些急了,可依舊是徒勞無功。

顧時行看到她氣憤的動作, 知道門鎖了,便壓低嗓音道:“我翻牆進去給你開門。”

蘇蘊并未與他說話。

顧時行熄了燈籠,原想放在門前,思索了一息後, 還是離後門有七八步之外的牆下,随而才翻入了圍牆之內。

門從裏邊開了,蘇蘊走進了院子,紅腫着眼暼了他一眼,趕人的意思很是分明。

顧時行沉默了幾息,才平緩道:“風雪裏趕了三趟馬車,手腳略僵,需緩一緩。”

手腳雖僵,但不至于趕不了馬車,只是不想那麽快離開。

蘇蘊輕抽了一息,帶着鼻音道:“你緩便緩,別來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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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拂袖而去,壓根就不搭理他。

可走到屋檐下,他竟跟在了她的身後,她半轉身子轉回頭看他,目光不善:“你跟着我做什麽?!”

屋檐之下的忽暗忽滅的燈籠,燭火昏暗之下的顧時行,目光幽暗的看她。

那眼神只差沒把“我對你有意”這幾個字寫在裏邊了。

戳破了這層紙後,他連遮掩都不遮掩了。

“外邊冰天雪地,緩不了。”他說。

言外之意,他是想入她的閨房,他好大的臉!

“你想都別想。”緩了情緒後,她聲音多了幾分冷靜。

蘇蘊不搭理他,轉了身後腳步飛快,欲在他之前進入房中,把門窗都上了鎖。

他現在已經不是她所知道的那個君子顧時行了,他如今诓騙她都能诓得一本正經,她還怎麽信他?

天氣寒冷,又是半夜,院中根本沒有人。

蘇蘊一路快步走回去,一到房門前,開門進去再到關門幾乎是一氣呵成,只是房門還有比碗口大些的門縫還沒關上之際,一條忽然橫伸了進來,抓着門扉,把門扣得緊緊的。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把這門推開,她花再大的力氣也是防不住他。可他卻沒有用蠻力推開這扇門,就好似要與她僵持,讓她情願放他進來。

怎麽可能?!

僵持了有片刻,二人皆無話。

“有人過來了。”顧時行忽然開口。

不疾不徐的嗓音落入蘇蘊的耳中,她懷疑他在诓她,可她賭不起。

拉開了門扉,讓他進來。

顧時行進來後,她快速的把門關上了,但沒有看他,只在門後邊仔細觀察着屋外的動靜。

除卻風雪呼嘯聲外,确實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透過紗窗,隐隐看到了院子裏邊有微弱的光亮。

應是看門的人聽到了什麽動靜,提着燈籠過來瞧一瞧。

屋中留了暖黃的燭火,蘇蘊轉回頭看了眼站在自己屋中的顧時行,沒有半點的好臉色。

當他不存在一般,加了些炭到那已經快燃盡的爐子裏邊,然後坐在一旁,把茶壺放到了爐子上邊,再把手放到了爐子旁烘烤。

雖然已經沒有什麽暖意了,但總好過冷冰冰的。

顧時行也坐了下來,目光不曾從她的身上挪開。

平靜無波的眸子斂去了冷漠,深如淵潭。半晌後,他低聲道:“先前調查匿藏在蘇府中的探子,我是外人,搜查不便。不知匿藏之人會不會再次對你出手,也就想着你嫡兄能護你一二,便說了。而且你嫡兄的為人,你也是知道的,他會護着你,不會把此事往外說。”

說到最後,他思索幾息,多了幾分歉意,沉聲道:“我沒有深思熟慮過,抱歉。”

早已經發洩過了,蘇蘊現在倒沒有方才在馬車上那般崩潰了,只是一直沉默。

她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以什麽樣的心情與他說話。

讓她去理解他,可她沒有那麽寬闊的胸襟。

讓她不在意,可也無法不在意。

往後她該如何面對嫡兄?她在蘇府又如何自處?

太多太多的煩惱,以至于她現在想氣也氣不起來了。

蘇蘊沒有擡頭看他,一直盯着那炭爐。

炭逐漸轉旺,暖意在小範圍內擴散開來。蘇蘊那冰冷的身子也暖和了一些。

過了大概有一刻多,連水都已經在冒着熱氣了,則對面坐着的人卻依舊定定地坐在那處,好像還沒有走的意思。

蘇蘊微颦眉,擡起眼眸看向顧時行,卻見他手肘支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手撐着眉骨,閉着雙眸休憩。

他還真的得寸進尺了!

她讓他進來,他竟在她的房中睡了過去。

皺着眉頭,張口正要喊醒他之時,目光落在了被她咬了一口的脖子上。

略一愣。

那被咬過的地方已經破了皮,周圍是已經幹了的血漬。暗紅色的血漬沾在了皮膚上,許是一路凍着回來的,而被咬的牙印已經轉成了紅紫色。

她方才咬得有這麽狠嗎?

說愧疚,倒是沒有,畢竟是他活該。只是視線再往上,看到他那不像是被燭火映紅的臉時,怔忪了一下。

不僅是臉紅,便是雙耳和脖子,還有手都是紅的,暗紅得不正常。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擡起了手,手背觸碰到了他的額頭,感覺到了滾燙的氣息。

她很确定,他發熱了。

什麽時候的事情?

手碰到顧時行的額頭的下一瞬,那雙緊閉的黑眸半張,許是發了高熱,眼神多了幾分薄霧朦胧,不解地望向眼前的人。

蘇蘊收回了手,冷靜的解釋道:“你發熱了。”

顧時行聞言,手背放在了額頭上。

确實感覺到了些許燙意,他略為自嘲的笑了笑:“倒是病弱了,讓你笑話了。”

他放下了手,随而站了起來,與她道:“我先回去了,下回再來尋你。”

說罷,戴上兜帽,朝着房門走去。

看着顧時行離去的那一瞬間,蘇蘊忽然就胡思亂想了起來,腦海中浮現風雪紛紛之中,他驅趕馬車回去的畫面,忽然畫面一轉,他神志不清得從馬車摔了下去,跌落到了斜坡上,一直滾落……

想到這,忽然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後驀地伸手拉住了他的大氅。

顧時行半側身子轉回頭,眼眸帶着疑惑地看向她。

她不至于鐵石心腸,她還是有心的。

松開了大氅,她道“你再歇一會,等天快亮的時候,我再掩護你離開。”

如今不過是三更天,況且冬日晝短夜長,離天亮還有差不多兩個時辰,夠他休息的了。

顧時行幽深的眸子似乎多了一絲燭火倒映的光亮,嘴角輕掀的低應了一聲“好”,随即退後了幾步,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蘇蘊輕吸了吸鼻子,然後倒了兩杯熱氣氤氲的茶水。

一杯放在了他旁邊的桌子上,一杯自己飲。

沉默無聲了半刻後,蘇蘊放下了已空的杯子,然後說了聲:“你自便,我歇一會。”

說着,起了身,走回到床邊,把身上的裘袍脫下,還有厚實的棉衣。

四年的同床共枕,在他面前脫一件外衣也沒有什麽可矯情的。

脫去了外邊的棉衣,上了床榻,把帳幔放了下來,鑽入了被窩之中。

昨晚在她入睡前,會讓下人把爐子挪到床邊。但現在屋中沒有多餘的被褥,若是挪了爐子,他這個發熱的病人只會更加的嚴重。

蘇蘊暗惱自己的心腸不夠冷硬。若是能冷硬些,不管他死活該有多好。

“阿蘊。”

蘇蘊閉着雙眼養神之際,聽到了顧時行低低喊自己的名字,她本不想應,可下一瞬感覺到聲音就在床外,驀地睜開了雙眼。

“做什麽?”她看着帳外的身影,沒好氣地問道。

若是他敢提出上榻,那就給她滾,管他是死是活。

下一瞬,他挑開了帳幔,站在床外低頭看向她。

蘇蘊躺在被窩中,死死地瞪着她。

顧時行把她擦臉的帕子沾濕了,撩着簾子遞給了她:“敷一下眼,明日好消腫。”

“誰要你獻殷勤的,多管閑事。”她語氣不善,比起先前裝出來的恭敬,如今卻是想要說什麽就說什麽。

顧時行語聲無奈:“明日你小娘看到你這紅腫的雙眼,不免為你擔心,追問怎麽腫了?”

蘇蘊皺起眉頭。

就在這時,顧時行把已經疊好的帕子放下,欲給她覆在眼睛上,她忙伸出手,從他手中扯過帕子。

“我自己來,你把簾子放下,若不想坐了,就走。”她知道他肯定不會走的。

顧時行放下了簾子,低聲道:“我不擾你休息。”

說罷轉身走回了原來的位置,坐下後把她倒的茶水端了起來。

蘇蘊看了眼紗幔外的朦胧身影後才收回目光,閉上雙眸,把那濕涼凍手的帕子敷到了雙眼上。

很是冰涼冰涼,但不會難受,反而有些舒緩。

屋外雪虐冰饕,寒風呼嘯,這風聲比剛剛回房的時候還要大。蘇蘊慶幸方才留下了顧時行,不然他真的要是在回途中發生了些什麽事情,她這一輩子都會不安的。

但他怎就發熱了?

是因在風雪中趕了一個多時辰的馬車嗎?

可他雖然年幼體弱,但上輩子聽婆母說過,他長大後幾乎就沒有生過病,就是風裏去,雨裏來也沒有病過。

但看他那樣子,又不像是裝的。

因屋裏多了個顧時行,且心裏也有事,蘇蘊睡不着。

顧時行看了眼那帳幔之後,隐約可見起伏,輕嘆一口氣,但也松了一口氣。

她到底還是心軟的。

飲着溫熱的茶水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覆在眼上的帕子都快幹了,蘇蘊才把帕子拿下。

拿下帕子後才發現屋內暗了下來,約莫是油燈沒油了。蘇蘊看了眼紗幔外,只看到炭燒得紅旺的亮光,卻看不到顧時行的身影。

她撩開了紗幔,才在昏暗之中看到了趴在桌面上的身形輪廓。

動作輕緩地把帕子放到了床頭外的矮桌上,然後放下簾子,閉目養神,等着快天亮的時候把人喊起來,讓他離開。

除卻屋外的聲音,屋內很安靜,安靜得只有爐中燒着炭發出來噼裏啪啦的細微聲響。

顧時行出來确實沒帶暗衛,但也會有三名暗衛跟随,只是離得比較遠。

這回,墨臺也跟着出來了。

在馬車停下的時候,他們也停在了遠處,隐約聽到了女子的哭聲。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個什麽樣的情況,但也沒有一人敢前去。

許久後,哭聲漸緩,直至沒了聲音。

他們就在原地等着自家世子,但都過去小半個時辰了,也沒有等到返程的世子。

冰天雪地的,他們雖然不如常人那般畏冷,但久待也是不成的。

“要不我去看看?”墨臺提議道。

其他幾人贊同的點了點頭,墨臺翻身下了馬,提着燈籠朝前邊走去。

不一會,墨臺走到了世子停馬車的那處。

看到落在地上的湯婆子,面色一緊,但随即沒有發現打鬥的痕跡,也就把湯婆子撿了起來。

看了眼地上一大一小的腳印,也就一路尋過去。但走了一小段路,只餘下一雙大腳印,那女子的腳印沒了。

墨臺思索了一息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臉上也露出了個笑意,随而轉頭走回了馬車旁,把馬車解下。

邊解邊自言自語道:“也不知世子怎麽惹哭了蘇六姑娘,但肯定是要一通好哄的。也不知道等到什麽時候,可別把你們凍壞了,先随我去個暖和的地方等着。”

解開了馬車的繩子後,在樹幹上做了個記號,好讓世子知道是他拉走了馬車。

墨臺牽着馬車回到那幾個暗衛前,解釋:“世子應沒有那麽快回去,我記得這附近有個小土地廟,去那裏避一避風雪吧。”

“有人問,不等世子了?”

墨臺道:“我們幾個人每隔小半個時辰再去前頭看看世子回來了沒有,若是天亮也沒等到世子,我便去看看。”

若是現在就去莊子查探世子行蹤,他覺得肯定會被世子記恨上的。

只是不免有些擔心。世子連續半個多月把心神都耗費在了公事上,昨日又只睡了兩個時辰,今日更是頂着冷寒的天氣趕馬車,也不知能頂不頂得住。

不過,這頂不頂得住另說。

世子看了那麽多風流才子俏佳人的本子,總該不會再像以往那般不解風情了吧?

世子難得見一次蘇六姑娘,希望這回能開竅些,別又把蘇六姑娘給惹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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