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點都不像
16.一點都不像
陳昭月才剛到家,陳湘茹就跟在她後腳回來了。
她站在客廳靠近陽臺的位置,拿着剛脫下的外套檢查有沒有弄髒的地方。她生理期第一天的血量通常不大,也發現得也及時,褲子上那點痕跡幾乎沒有沾到外套上。陳昭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只在衣擺末尾找到一抹淡淡的紅色,估計是坐着的時候屁股不小心壓到了。她倒了點洗潔精,開始認真搓洗那一塊髒掉的地方。
陳湘茹放下包,順着動靜找過來,就看到陳昭月那雙不沾陽春水的玉手在水池裏狂搓:“怎麽自己洗衣服?直接丢洗衣機不就好了?”陳昭月平日裏上學穿校服,沒有需要被特殊呵護的,每次換下來直接用洗衣機一甩就完事了。陳湘茹經常會頭疼,她這麽講究的一個人,到底是怎麽把女兒養這麽粗糙的,思考一圈,還是把罪名挂到趙衷明身上。那人在外面假精致,在家裏洗潔精都能當洗手液用,陳昭月小的時候耳濡目染了。
“弄髒了,生理期。”
陳湘茹一聽,蹙起兩截細眉:“不是月初才來過嗎?”
這會兒才八月末,陳昭月的生理期雖然不能說百分百準時,但也極少出現這麽不調的情況。陳湘茹皺憂心忡忡地說:“你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了?不是早都告訴過你嗎,不用有壓力,你老娘養你到八十歲都沒問題......”
“沒有沒有。”以免陳女士發散思維,陳昭月趕緊打斷:“可能是空調吹多了,教室新裝了空調,我前段時間總是忘記帶外套,所以就吹感冒了,感冒剛完月經又來了。你不是都說了嘛,就是最近免疫力低了,沒什麽大事。”
确實沒什麽大事,這回雖說提前了一周多,除了常有的腹脹,身體沒有別的不适。陳昭月專注着手裏的外套,搓幹淨後用洗衣袋裝好,随手倒點洗衣液,按下洗衣鍵。陳昭月以往很喜歡聽洗衣機運作的聲音,笨重沉悶又專注,莫名的解壓。今天聽來卻有些煩躁,她若有所思,目光轉向一旁站着的母親陳女士。
陳湘茹接收到她的注視,杵着沒動:“又餓了?”
“......”
最後陳湘茹還是沒給陳昭月請做飯阿姨。家裏有一個做家務的家政,隔天過來一次。陳昭月不太習慣家裏有陌生人,平時阿姨都挑她不在家的時間來。如果每天早晨還沒清醒就要跟阿姨打招呼,陳昭月會覺得很別扭,所以上回的早晨她口頭答應過,晚上回去又反悔了。
陳昭月照舊在學校吃飯,新學期學校食堂的夥食确實改善了很多,吃飯問題迎刃而解,陳昭月天天往“小資”水平的加菜隊伍裏紮,恩格爾系數連連飙高。她用手背滾了滾自己的下巴,感覺最近都有點長肉了。她沒好氣地回:“我就沒點別的事嗎?”
“除了要考第一名和吃飽飯,你還能有別的什麽事?”陳湘茹也沒好氣。怪就怪基因是太強大的東西,無論是趙衷明還是她自己,沒有一個不好勝,也難怪兩人唯一的結晶是這樣力争上游的性格。反正人不在場,她怎麽說都可以:“你還真跟你爸似的,一天天不知道在刻苦個什麽勁,什麽都要争第一。”
說着刻薄話的陳湘茹沒提的是,當年為了考理想院校的自己是怎樣的廢寝忘食又破釜沉舟,她在當下把那當成自己最好的出路。但如今走到人生的這一階段,她覺得陳昭月可以擁有更多選擇。然而,陳昭月的勁頭比她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你當年還不是喜歡得要死嗎?”陳昭月把目光轉向滾筒裏那件轉來轉去的外套上,突然前言不搭後語地問:“女強人,當年老趙給你唱過《友情卡片》嗎?”
陳昭月沒有藝術細胞這事也傳承自這對深愛過的離異夫婦,尤其是陳湘茹。雖然空閑時間都在陶冶情操,但除了賺錢經,陳湘茹真沒把什麽東西灌進過腦子裏。她在文娛領域唯一喜歡的歌手是徐懷钰,唱着溫溫軟軟情歌的女歌手,和陳湘茹這個人的氣質天差地別,但架不住她喜歡。陳湘茹的車載音響永遠只有這一個歌手。陳昭月如今想來,其中恐怕是有什麽奧妙。
陳湘茹聞言,不屑地冷哼一聲,“怎麽可能?只有我給別人友情卡片的時候。你爸愛我愛得要死,怎麽可能發什麽友情卡片啊,他恨不得天天拉着橫幅給我表白。”
“......那怎麽離婚了。”挖苦自己親生父母這件事情上,陳昭月向來是遙遙領先的。
陳湘茹啧一聲,體諒小孩子不懂事。雖然她和趙衷明至今為止的每回見面都能輕易掐上,但對過去的那段回憶,陳湘茹有一種時過境遷的豁達:“那愛的時候确實是真心的愛啊,只不過後來分開也是真心想分開。感情的事情,很難得有單一性的,但這不代表它沒有純粹的部分。”
回味到一半,陳湘茹突然警覺:“什麽意思?誰給你發友情卡片了?你看上哪個小男生了我怎麽不知道?”
一個成熟的母親,比起未成年的女兒疑似有心上人,她更在意的是自己不知情。陳昭月對此無話可說,因為比起母親的過度解讀,她更在意的是——
她好像、似乎、真的、不小心給徐咨閱發了好人卡。
陳昭月若有所思,眉頭緊鎖。在老母親審視的目光下,她古古怪怪地說:“沒有,誤會,誤會。”
“......真的?”陳湘茹半信半疑,說不清心情是開心還是失望。想來也是,陳昭月什麽樣她最是清楚了解,一心癡迷學海,哪有這心思。眼見陳昭月點頭,陳湘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轉身要去卸妝洗澡。“那你早點睡覺。內經都紊亂了,晚上可別再用功了啊。”
不用功是不可能的,今天本來就耽誤了一個上午,陳昭月睡前的兩個小時計劃得滿滿當當。如果沒有電話打過來的話——
受不住鐘期念的念叨,陳昭月近來不敢再把手機網絡斷開了,他們學習小組建了讨論群,時不時就要把她喊出來聊些有的沒的美名其曰“支持公道”。
這會兒微信電話在桌面上顯示,看到來電人,陳昭月愣了愣。随後接起來,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他正在唱那首今天沒有機會繼續唱下去的歌,在這樣的夜晚,他的聲音又變成了一瓶度數很高的烈酒,濃郁地散在空氣中,也傳到聽筒的這一頭。
“好懷念那夏天
我們被雷雨吓得狂叫過大街
不管在別人眼裏有多麽瘋癫
有多麽不體面
那幾乎變成生命中最珍貴的畫面......”
一曲唱到最後,徐咨閱停頓了幾秒。過一會兒,麥克風從嘴邊拿開,他坐在燈光幽暗的清吧舞臺上,低聲和她說着話:“這首歌很好聽,但是我覺得詞不達意,所以,一點都不像。”
他在回答那個問題——
“你覺得......這場景是不是很像《友情卡片》?”
“一點都不像。”
陳昭月毋庸置疑是有智慧的人,當然能很快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只不過她的嘴巴大概是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感冒毒害了,一時之間恢複不過來。她握着手機,脫口而出:“那你怎麽不唱最後一句?”
空氣如同被施法,陳昭月感覺窗外風聲突然停了,耳朵那麽貼近聽筒,卻也聽不到他的呼吸。陳昭月單手撐在書桌上,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的時候,胳膊肘差點打滑。陳昭月眨了眨眼,下一秒把電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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