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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生死

【榮耀不能被湮滅，尊嚴無法被埋沒，我們走過的歲月啊，崎岖而又坎坷。】

“報告，已确定星獸領位置。”

“報告，已做好星獸領附近位置部署。”

“收到，交接指揮工作。”亞恩将對講機遞給暫代指揮位置的林斯。

明明應是天光大亮的清晨，但漫天黃沙将陽光盡數遮蔽，只有陰冷的風伴着陣陣星獸的嚎叫沖破雲霄。

雌蟲的殘肢斷臂與星獸幹癟的屍體遍布在一片片廢墟裏，文明崩裂，秩序盡毀，曾經聖潔威儀的大教堂只剩一支支遍布裂痕的斷柱苦苦地撐在幹裂的土地裏，破碎的大擺鐘跌落于血泊，四分五裂就如滿目蒼夷的天馬星，曾經美好如今只剩下詭異和恐怖。

“上将，沈醉.....”林斯梗着脖子堵在軍艦艙口，雙拳松開又握緊，掙紮了好久，“上将，我們申請增援再進行圍殲吧。”

回答林斯的只有亞恩的沉默，他再一次細致地檢查他與沈醉身上攜帶的武器。

見亞恩沒有回答，林斯的眉頭擰得更緊，聲音嘶啞，像是壞了很久的手風琴：

“上将，這回的情況真的很糟。已經嚴重超出帝國信息局所提示的安全閥線了。”林斯棕色的眼睛布滿血絲，他死死盯着亞恩的臉龐，妄想找到一點點松口得跡象。

“真的不能去...”他有些絕望，咬着牙關，極力想要保持聲音的平穩，但好像并沒有什麽效果。

亞恩看着滿臉哀切的林斯，終于還是搖了搖頭，“林斯，就因為情況超出預期太多，如果我們等待增援達到再進行圍剿，那第六副星将變為另一個天馬星。”

一片廢土，生靈盡滅。

亞恩嘆了口氣，目光幽遠，斂下所有的情緒，卻目不轉睛地遙望着他們來時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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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回不去了，把這個帶給我的雌父。”亞恩摘下胸前的第一軍團徽章，那是一把被荊棘纏繞的劍。

“上将！”林斯幾乎是對着亞恩咆哮，他頓了一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把扯過默默矗立的沈醉：“你去死？那沈醉呢？你要帶着沈醉一起去死？上将，他才22歲。”林斯渾身顫抖，聲音變得哽咽。

“別這樣，林斯。”沈醉被拉得一個踉跄，穩住身形朝林斯笑着，拍了拍他的後背，伸手接過亞恩摘下來的徽章。

好冰。沈醉心裏一緊，不知想的是徽章還是亞恩的手指。

他走向亞恩，微微傾身，修長的手指靈活地将徽章又別回了亞恩的胸前，他反複摩挲着徽章上的寶劍，直起身子與亞恩平視，黑色的眼眸流露出從未有過的認真：“我們會一起活着回來的。”

然後轉頭看向一臉哭相的林斯，笑意盈盈地安撫道：“我們很厲害的，相信我們，還有回來我不要吃加魯獸肉配隕菜汁了。”

說完俏皮地歪着頭，将嵌滿寶石的劍鞘扔給林斯：“幫我保管着，要是掉了一顆寶石，回來就把你頭發薅光。”

毫無狠态地威脅完，沈醉握緊手裏的長劍，輕聲道：“走吧，亞恩。”

沈醉轉頭看向亞恩，此時的亞恩也正在看着沈醉。這一刻他們的目光交彙，仿佛在千百次輪回裏一切都悄然注定。在戰火紛飛，異獸成群的時刻他們的眼眸裏倒映着彼此的影子，都在無聲地訴說：我一定會保護好你。随即心有靈犀地相視一笑。

【遠方吹響號角，那是戰士的悲歌，我們不懼死亡，也期待新生。】

軍艦下，星獸集結成團密密麻麻，身上覆着紫紅色的甲殼堆疊在一起，像遠古時即将噴發的火山。

亞恩環住沈醉的腰身，展開那雙可以遮天蔽日的骨翅，伴随着凜冽的寒風，一起消失在層層雲海裏，他們或許會戰鬥到最後一刻再相擁着死亡，但他們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

刺骨的寒風混雜着土粒刮得沈醉的臉生疼。果然，還是适應不了失重的感覺，沈醉暗暗嘆息，努力地想一些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

他想起昨日的餘晖透過指揮室的落地窗，灑在亞恩臉龐，與他的那雙鎏金色眼眸交相輝映，是驚心動魄的美麗。那個時候軍艦剛剛抵達了天馬星上方，發現戰況十分嚴峻。但是在亞恩一臉鄭重地告訴他：你不要去了，我自己去時，他毫不猶豫地拒絕。

九死一生也罷，有去無回也好。他漂泊無依流落蟲族，他害怕，他膽怯。他經歷了生死一線，感受過絕處逢生。亞恩于他是這個陌生世界唯一的聯系，像狂風中的風筝，線斷了，他就無所皈依了。

沈醉站在自己的房間看着夕陽在遠處将群山照得通紅，不死鳥立在枯樹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殘陽終将消散，生命也是如此。

他認真地想着：如果亞恩戰死，那他就陪着一起好了，最起碼亞恩給了他選擇的機會，而不是像上輩子的所有人，從未問過就将他丢棄。

他還記得大雪紛飛的寒夜自己撕心裂肺地嚎叫，他也記得一個平常的午後再也沒有了師傅身影，他總是被迫接受別人的選擇，這回他也想擁有一次主動權，選擇陪亞恩生或者陪亞恩死。

想到這裏他又用力的環扣着亞恩腰身，像隆冬裏的流浪漢，渴望汲取一些溫暖。

“不要怕，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亞恩以為這個少年面對未知終于産生了恐懼，“如果你後悔，我現在可以....”将你送回去。

沈醉打斷了亞恩，揚起一如初見時自信飛揚的笑容，好像将這陰森的戰場撕裂了一道口子，帶給兩蟲活下去的殷切：

“仁者無敵，勇者無懼，亞恩，不要小瞧我！”

亞恩也被他逗樂了，但現在并不是捧哏的時候。随着S級雌蟲的飛速降落，他們很快到達了星獸領附近。

外圍的星獸基本已經被軍雌小分隊一一引開，面對他們的是一個龐然大物，身體有2層樓高，八條腿上長滿鋒利堅硬的倒刺，腹部與後背覆蓋着嶙峋的铠甲，醜陋的臉上是一只泛着渾濁黃色的眼睛，滿是口器的嘴裏陣陣惡臭撲面而來。

“它也太醜了。”沈醉有點嫌棄，突然他感到一道白光迎面而來，他猛地向後一閃，長劍向前方揮去。

“怎麽還不講武德。”

“沈醉，我進行引誘，你借機搗毀它的眼睛。”亞恩将手部蟲化，骨翅也随之幻化出鋒利的骨針，平時圓潤的瞳孔此時變成一條方形，像嗜血的野獸，他毫無畏懼地迎面沖上去，與星獸領糾纏在一起。

沈醉可以看見那個醜陋的家夥好幾次差點就要劃傷了亞恩的胳膊，但都被亞恩以一種非人的姿勢避開，蟲化部位與星獸領的節肢體叮咣作響。沈醉知道他們之間的糾纏自己無法參與，他肉體凡胎沒有部分可以蟲化的能力，抵擋不住任何一次攻擊。

這是沈醉第一次直面如此血腥的戰場，但他此刻內心出奇地平靜，仿佛自己已經與亞恩共同戰鬥過千百次。

他相信亞恩的部署，他會毫無懷疑地執行任務：清除周圍前仆後繼想要保護星獸領的星獸，然後借機搗毀它的眼球。

亞恩告訴過他，那裏是星獸的命門。

九歌與光子槍被沈醉發揮出最大威力，他右手持劍左手握槍，滿身都是星獸的血液。

戰場詭異莫測，周圍星獸們感知到星獸領的召喚，沒有任何神智地向中央進攻，軍雌們分散在各處堅守自己的防線。

亞恩背後的只有沈醉，亞恩信他，所以他必須撐下去。

“沈醉，就是現在。”沈醉循聲望去，只見亞恩懸在星獸領的口器處，向血盆大口發射原子炮，星獸領吃痛更加瘋狂地向亞恩進攻，本來護着眼睛的兩只爪子高高擡起，狠狠地戳向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蟲子。

沈醉看準時機，旋身将一衆向前沖的星獸盡數斬殺，運轉全身的力氣輕盈地略到星獸領面前，在星獸領被攻擊到保持不了平衡跌落的一瞬，狠狠地用九歌刺進那雙渾濁的眼睛。

星獸領吃痛，上半身豎起，将緊握劍的沈醉也高高抛起。被亞恩帶着飛了幾次，他有點熟悉失重感了，沈醉發了狠，核心發力，在空中用已經刺入眼球的長劍狠狠地搗毀裏面的神經，一股深綠的液體噴濺在沈醉的臉上，龐然大物轟然倒地。

胳膊沒了力氣，沈醉再握不住九歌，手指一根根地松開。原來真正的失重感是這樣的，沈醉的身體像飄零的落葉。

但他并沒有恐懼，因為他知道亞恩一定會接住他，果然，僅僅幾秒，他就感覺到熟悉的氣息瞬間充斥在周身。

塵土飛揚中，沈醉穩住身形，沒來得及将九歌取下來，便開心地對着亞恩揚起下巴，整張臉黑一塊綠一塊，只有眼睛依舊幹淨地不像話：“你看我說，我們會一起活着回去。”

“小心。”話聲剛落他感覺眼前的亞恩不斷放大，直到天旋地轉，他感到腦袋磕在地面的疼痛，粘稠溫熱的血滴滴落在沈醉的臉龐。

是那個龐然大物用盡最後的力氣，在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情況下，向放下戒心的沈醉發起了最後一擊，然後徹底地死去。

“亞恩！”聲音驚起遠方的不死鳥，從此天地間又多了個絕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