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護肘

護肘

“……你先別着急回答我。”

長久的沉默過後，見遲野終于張嘴欲言，游鳴卻率先搶過了他的話頭。

“明天早上還有籃球賽，我不想影響我們的狀态，等明天比賽結束了再告訴我答案吧。”

“……我先走了，明天見。”

說罷，游鳴背起書包轉身就走。

游鳴拎着垃圾，帶上房門，馬不停蹄地下了六樓。

他覺得自己感覺簡直像是丢盔棄甲的士兵，慌不擇路地落荒而逃，仿佛剛剛那短短幾句話便已經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氣與勇氣。

下了地鐵，游鳴一路小跑回自己房間，把書包中所有的書本作業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夾在筆記本最後一頁的那張飄了出來，在空中打了個轉掉在地上，游鳴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把他撿起，展平後放進了書桌上空着的相框裏。

做完這一切，擡眸瞥見桌面上放着的臺歷，游鳴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些什麽，從桌肚裏好一頓翻翻找找，找出了一沓小學手工課留下的藍紫色星空彩紙。

拿着那沓彩紙，游鳴照着從網上搜來的教程，跟着一步步做起了手工。

因為從小就自己做飯料理生活，游鳴的動手能力不差，雖然做出來的成品粗枝大葉，看起來不夠精細，但不肖五分鐘，一只千紙鶴便出現在了他的掌心。

*

“鳴哥鳴哥，今天籃球賽的抽簽結果出來了，咱們班對的是十二班！”

“呼……還好沒有抽到五班，要不然可完犢子了。”

正在操場上慢跑熱身的祁岳聽到抽簽結果，猛然松了口氣。

“別高興得太早。”

領頭的游鳴一面跑一面說，聲音并沒有因為腳步而有任何紊亂的起伏。

“無論抽到哪個班都不能輕敵，驕兵必敗，不要掉以輕心。”

“害，鳴哥，我看你也別太緊張了。”

跟在隊伍後頭的陳誠昂首挺胸，顯得胸有成竹。

“咱們班這幾次訓練可是有好幾次跟五班都打成了平手的，十二班區區一群書呆子，怎麽可能比得過咱們。”

“我曾經也是十二班的。”

跑在隊伍中間的遲野淡淡。

陳誠：“……”

其他同學都怕跑多了沒體力，影響等會打球，因此半圈過後原本八個人的隊伍就只剩下了游鳴遲野二人。

“……”

感覺到不緊不慢跟在自己身後的遲野，明明二人之間隔着半米的距離，游鳴卻依舊仿佛如芒刺背，有種被人看透底牌的張皇。

游鳴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腳步，跟在他身後的遲野同樣加快了腳步追了上來。

一場休閑的慢跑熱身在兩人的暗暗較勁中變成了場你追我趕的競速跑，風聲獵獵，二人心照不宣，幾乎是同時撞線停下腳步。

跑完一圈後，游鳴仰頭喝了幾口紅牛，活動手腕腳踝拉伸肌肉做熱身準備。

“……嘿，鳴哥。”

提前做完準備活動的阮夏上前。

“我聽說這次體藝節咱們學校可是大方了，不光給籃球賽第一名獎狀，還會給獲勝的班級一塊獎牌，我們要是得了獎牌到時候給誰啊？”

“這的确是個問題……獎牌只有一塊，但是我們五個場上隊員加三個替補隊員，八個人可怎麽平分。”

游鳴還沒來得及說話，站在一旁的祁岳便已率先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忽而雙手一拍，眼冒金光：

“……有了！鳴哥，要不然到時候咱們把獎牌燒了之後大夥平分吧！”

衆人：“……”

“祁岳你是不是憨啊？”

一向脾氣好的阮夏也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就連奧運金牌都是鍍金的，咱們學校發的獎牌你還真當它能是純金的啊？真金是不怕火煉，但鍍金一燒可就剩一團黑。”

“那怎麽辦啊？”

祁岳眨眨眼，臉上充滿迷茫。

“……你小子一天天都想些什麽呢。”

見祁岳真像是滿腹狐疑，游鳴忍不住伸手拍了下他的後腦勺。

“獎牌既然是學校給班級的榮譽象征，如果我們真的有幸得到，那肯定是挂在咱們十三班門口。”

“對诶！”

祁岳點點頭。

“老大你這說的就像……就像那個文言文裏說的，什麽錦衣夜行……全句怎麽說來着？”

遲野放下手中的水杯。

“富貴不歸故鄉，如錦衣夜行。”

“……對對對，就是這句！”

“體藝節籃球賽二十分鐘後正式開始，請參加比賽的同學到籃球場檢錄處檢錄。”

随着廣播中的聲音響起，原本坐在地上休息喝水的十三班衆人紛紛起身，躊躇滿志地朝檢錄處走。

将易拉罐中的最後一口紅牛一飲而盡，游鳴本來也打算跟着大部隊走，卻見遲野還半蹲在馬路牙子上系鞋帶。

遲野穿的廉價運動鞋鞋底有些開膠，雖然還沒影響穿戴，但有一部分膠皮已經脫落。而見他手臂膝蓋上仍是空空，游鳴皺眉，下意識道：

“你怎麽沒戴護膝跟護肘？”

遲野系完鞋帶站起身注視着游鳴，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淡然，像一泓澄澈秋水，但在游鳴看來卻擁有着足以灼燒心尖的溫度。

游鳴垂下視線避開遲野的目光，擡手摸了下鼻尖。

“不戴護膝護肘，等會球場上摔倒了會受傷。”

遲野收回目光，望向不遠處的籃球場。

“沒錢。”

“……”

“啧。”

游鳴咂舌，二人一齊朝檢錄處走，像是為了掩飾住自己胸腔中磅礴雨點般劇烈鼓噪的震動，游鳴沉聲，故作輕松：

“……剛剛大家談話讨論金牌歸屬的時候，你不會跟祁岳那小子一樣，也在想如果獎牌是純金的就好了吧。”

“難道有人不這麽希望麽？”

瞥了游鳴一眼，遲野反問。

“……”

“呃……确實是這個理。”

游鳴用食指輕輕撓了撓臉頰，平生第一次沒話找話尬聊的他幾乎想化身穿山甲，找條地縫鑽進去。

遲野擡眸。

“那你會同意把獎牌給我嗎？”

“這是屬于班級的榮譽當然不行，”游鳴認真道，“但如果是咱倆一起比賽得到的，獎牌肯定歸你。”

遲野點頭。

“好。”

“……答應這麽爽快，也不怕我騙你？”

像是從方才的尴尬中緩過了勁，游鳴挑眉，開玩笑道：

“那我也歸你你要不要？”

這話一出口，游鳴就後悔了。

明明說好的賽不再提昨天晚上的事，偏偏今天早上卻是他自己屢屢在破falg的邊緣瘋狂蹦跶——

少年的心髒熾熱滾燙的跳動，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卻又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回答，猶如杯弓蛇影的自擾庸人，患得卻又患失。

“嗯。”

就在游鳴把指尖掐得青白變形，打算打個哈哈糊弄過去時，遲野卻點了點頭，輕輕：

“我要。”

遲野的聲音不大，飄在空中很快就随風消逝。

游鳴因為緊張方才走快了兩步，他雖然聽見了遲野的聲音，卻沒有聽清他具體說的話，停下腳步扭頭。

“……嗯？你剛剛說什麽？”

“沒什麽。”

遲野把剛剛對方摘下放在自己身側的護膝護肘拿出，重新遞向游鳴。

“還給你，你不戴護膝護肘也會受傷。”

“不用。”

游鳴擺手，從口袋裏掏出另一套護肘護膝。

“我這還有備用的呢。”

見遲野盯着自己看，像是想從自己的眼神中尋到端倪的貓，游鳴避開他的視線，把手枕在腦後，故作潇灑。

“哈哈……我是隊長我不得給隊員備着點。”

“嗯。”

用手摸到護肘外繡着的四個英文字母，遲野沒有戳穿，只是笑笑。

“謝謝。”

游鳴舉起拳頭。

“等會球場上加油。”

“嗯，加油。”

遲野也舉起手，二人的拳頭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