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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魯三豐越往洞深處走，鼻子便聞到一股古怪的酸臭味道，他皺皺鼻頭，心底起了警惕，從懷中又拿出個火折子。

他點了兩條火折，将周圍照得更亮堂些。

腳下有凝固的稠液，魯三豐已然注意到。

前面正好一片空地，地上鋪陳着細碎的黑灰。魯三豐蹲下來，鼻尖動動，嗅到此處的酸臭味最重。

“難道就是這裏？”魯三豐四周找過一圈，“哪有什麽怪物的屍體......”

他瞪着面前的一大攤黑灰，心思攢動。——什麽屍體？這不是已經被燒成了灰？

他原本也不會管這怪物，既然老天爺給了他契機，怎好不耍？

這世道，擱東頭窩一天，轉臉到了西邊兒，脖子指不定碗大來疤，腦袋就沒了，能活一天緊俏，就占一天便宜，最忌諱的是認真清醒。

“管他娘的！”魯三豐橫一聲，蹲下/身從腰間掏出只葫蘆，抓起地上的黑灰往裏頭裝。

這黑灰竟十分辣手！

抓了三把，魯三豐湊火光一瞧，手掌心露出紅嫩的新肉，竟禿嚕掉一塊皮！

“哎呦！”魯三豐不得不心頭打鼓，暗道這玩意真有蹊跷！

可他是亡命徒，哪怕娘胎斯文，沒天生長張惡人臉，卻身有戾氣，腰帶上墜了數不清多少條冤魂死鬼，從未想過善終，又豈會怕一灘黑灰？

魯三豐木着臉，定了定神，又快速抓起來，将黑灰全灌進葫蘆裏。

他扣上葫蘆，拎起一對火折子左右看看，沒見到什麽人鬼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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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寨子沒了，毀了我安身立命處，不怕你裝神弄鬼，有轍把老子坑死在這，讓老子出去，這鐘情村就是老子的。”魯三豐将葫蘆栓到腰上，起身便走。

魯三豐前腳走人，火光微弱沒了，張璃才從後頭緩緩現身。

張璃一手用力壓着胸口，只覺得腔子裏憋擰了股什麽，逼得他呼吸困難，異常難過。

張璃手蹭着冰涼的石壁，和魯三豐保持很長一段距離，失魂落魄地往洞口處慢慢去。

。

魯三豐一路出洞，迎到陽光便熄了手中的火折子。手心更疼起來，魯三豐趁起陽光看，才看到自己右手手心不僅掉皮，竟又開始爛肉！

掌心一片血肉模糊，魯三豐說不緊張是假，但臨洞口了，外頭還有鐘情村全村人等着，他只能崩得八風不動。

魯三豐走出來，擎起一只血淋的手掌。

第一個過來的定是村長，村長見他這手，雙膝一軟立馬跪去地上。

“這，仙人，這......”村長支吾，不知說何，“您這手......”

“不礙事。”魯三豐将手背去身後。

村民們皆屏氣唏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多說話。

“孽障已除。”魯三豐崩着嗓說。他端正表情，走來河邊，解下腰間的葫蘆，将葫蘆裏的黑灰倒入河中！

“這便是那孽障的黑灰。”魯三豐裝模做樣說道，“不過，洞中雖再無妖孽，卻也被邪氣侵染過，這山洞，我後面會設下法陣，為保萬無一失，還請諸位不要再進洞才好。”

黑灰揚進河水中，沒過半刻，河面上竟忽得卷起一陣波瀾，而後，叫人驚訝的景象發生了！

光天化日下，河水上籠起一層薄薄的白霧！

“這白霧和傳說中的一樣！真是天神顯靈！真是天神顯靈！”村民中有人大喊。

一人喊，緊接着兩人喊，三人喊……

随後幾十民衆全部跪倒河邊，跪在魯三豐腳下。

魯三豐瞪着河水，一陣頭皮發麻，但他始終沒怵，反倒和村長說：“請神容易送神難。接下來我們還需要辦一場宴席，殺豬宰羊，以金銀綢緞供奉，敬謝神恩。”

“都聽仙人的。”村長趕忙說。

衆人将魯三豐擁起來，恭敬地請他上轎，要将他擡回村長家休息。

魯三豐上轎後，村民們更是自覺地跟在轎子後頭，左一句大仙兒，右一句顯靈，一時熱鬧了起來。

繡三娘也跟進隊伍裏，向炀見她雙手合十，擠在轎子後，邊往前走邊時不時彎腰禮拜，嘴中似還念念有詞。

向炀回頭看鐘情河水，河面的白霧正漸漸散沒，低頭仔細看，河水清透如玉。

“這還真是......神了......”向炀傻愣着。

被一位婦人混亂中踩了腳，向炀吃痛回神兒。他“哎呦”一聲，被擠出隊伍，不經意擡頭望一眼，眼珠子霎時瞪起來！

洞邊一塊石腳處正搖搖晃晃走過個人！

向炀定睛一看，吓了大跳！——那人不是張璃嘛！

好在大仙兒起轎子，大家的注意力不在那邊。

向炀怕張璃被人看着，連忙拔腿偷跑過去。他一路跑一路回頭看，風快把身子遮掩去石壁後，伸長胳膊薅住張璃的衣袖。

“阿璃！”向炀壓低聲音叫人，扭臉一看，張璃竟面色極慘，就連嘴唇也煞白！

“阿璃！你怎麽了？”向炀心腔裏蹦，回頭再瞧一眼人流，拽着張璃往反方向跑。

張璃狀态很差，步若浮虛，向炀不敢跑快，沒拽幾步就改為扶着張璃，他攬過張璃的腰，将人完全撐起來，幾乎是拖着張璃在走。

兩人走出去大概百來米，另一頭的人聲聽不到了，向炀感覺張璃的身子越來越重，他沒辦法，只好停腳。

“阿璃，你......哎！”向炀話未說完，張璃竟雙腿一軟，跪跌去地上！

向炀趕忙蹲下/身，急出汗來：“你受傷了嗎？阿璃你說話！你是哪裏不舒服？”

張璃仿佛丢了魂兒一般，他眼神渙散，眼中只堪堪晃着向炀那張焦急的臉。

“你躲在哪？”向炀心中一怕，“你難道進洞裏了？發生什麽事了？我說過不能進去的！”

張璃輕輕晃了晃頭，他撲閃過眼睫，視線更加虛白。

張璃張開幹燥的嘴唇，微微喘一口氣。腦袋突來一陣劇痛，似刀斧劈過來！

張璃擰着眉頭，艱難地低聲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我......”向炀看他這般憔悴，心肝揪着，他抖着手，竟摸了下張璃的臉，“你先告訴我你哪裏疼！”

張璃再張張嘴，卻已經頭痛到說不出話來。他終于徹底看不清向炀。

張璃靠進向炀懷裏，手無力地在向炀腰間抓了下，立時垂落。他閉上眼睛，疼暈了過去。

向炀感覺張璃身體那樣軟，再低頭看他緊閉的雙眼，一時間吓壞了。

向炀瞪紅眼睛，輕輕推了張璃一下：“阿璃？”

張璃一點反應也沒有，已經徹底暈死在他懷裏。

向炀急地攥攥手，掌心裏全是濕汗。他摸摸張璃的額頭，攬着張璃腦袋讓他在自己肩頭好好靠着。

向炀快速地四面看過，然後咬緊牙，将張璃抱了起來。

。

張璃醒來的時候，人在鐘情河東頭的山洞裏。

他平躺在一方草垛上，身上蓋着向炀帶給他的被子。

張璃睜開眼盯着頭頂的石壁看了好一會兒，感覺到半邊臉熱乎乎的，才反應過來身邊有火堆。

他側過頭，轉動眼睛，果然看見向炀坐在火堆旁邊，就在自己對面。

張璃的黑發全部披散開，而向炀在玩他的發帶。

緋紅色的布帶在向炀手指尖纏繞，勒緊他手指關節。向炀太用力了些，勒得自己手指發白。

張璃慢慢從草垛子上坐起來，被子發出細簌聲響，掉去他腰間。

聽到張璃醒了，向炀雙手微頓，轉頭看過來。

張璃的臉色還是不好看，不過比剛才緩和不少，他嘴唇也有了淡淡的血色，以及那雙眼睛，幸好不再朦朦胧胧，随時可能暈過去。

“你醒了。好些了嗎？”向炀悶着聲問。

他蹭到張璃跟前，将人又看過一遍。

向炀抿了抿唇，手中用力掐着張璃的發帶：“阿璃，你剛才......你......”

或許是火光映得，向炀眼睛亮晶晶，似乎有些泛潮：“你怎麽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