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番外2(上) 晗峥過往,無鳴霄出場

第81章 番外2(上) 晗峥過往,無鳴霄出場

田邊的一棵大樹,易晗峥輕巧從樹上翻下,落地後把手中武書往衣裏一塞,整整衣裳的褶皺便要離去。

而今他十五歲,娘親已随外鄉來的商隊成員私奔離去,撇下他與他爛泥扶不上牆的爹。至于他……他爹是不會管的,唯有他爹新娶回來的娟姨會與他虛情假意,好在背地謀求他家的財産。

思考間,易晗峥已走至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叫賣聲閑聊聲不絕于耳,路上又聽得行人論及浔淵宮這任宮主的相關傳聞,不由走了神思,飄飄忽忽地回憶起許多年前。只是如今時間一晃而過,唯有感慨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就是他自己,處境也非是幾年前比得了的。

回去之後果不其然被爹喚了過去。易晗峥進屋後瞥見在爹身側的娟姨心裏立刻轉過彎來。

座上微醺的男人眯縫着眼睛看他,半晌問了句:“峥兒今日……可是又沒有勤加學習?”

易晗峥一時未答話。他眼裏閃爍着光點,想他爹易行遠是個可悲之人,挑得易家重擔,然終日不求進取,逼走了他的娘親,随之娶回個一門心思盤算他身上利益的娟姨。

而那娟姨,不過是明裏一套暗裏一套,表面會取了銀兩或是小吃給易晗峥,美其名曰道:“小孩子莫要整天看這耗費頭腦的東西,好好的童真都給磨沒了,娟姨給你些東西你拿着去玩罷。”而暗地裏,她就會和易晗峥數落一番爹怎麽怎麽不是,話畢再補上一句:“娟姨說這些你也別太往心裏去,姨就是看不過他把你壓得太死。”

無非是兩頭告狀,以此來挑撥他家裏頭的關系。

易晗峥想罷,表情不變,回道:“峥兒愚笨,不得要領。”

易行遠只是跟娟姨面前做做樣子,平素不會多管易晗峥,現下亦然,三言兩語斥責完他了,便要攆他趕緊回去歇息。

易晗峥心裏樂意至極,走出幾步遠還能聽見身後兩人膩歪的調情。他不由皺了皺眉,腳下加快了速度,直到回了自己房裏後,才把衣裏塞着的書冊取出放在枕下,視線凝在旁邊另一本用于修行入門的書冊。

他修行入道全是稀裏糊塗摸索進去的,到了今日,卻也有摸索出不錯的成就,不曾走火入魔。他正打算按着自己瞎走的法子再做努力,忽聽得屋外傳來一聲輕喚。

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是自己的侍仆張武,在如今的處境裏,勉強稱得上他一個心腹。他稍微想了想,憶起來是前兩天自己托張武做了什麽事,手上把兩本書冊往枕下一扔便喚張武進來。

張武進屋之後,輕手輕腳合了門扉。易晗峥問道:“差你辦的事情如何?”

張武低眉順眼,回道:“已做好準備,李家不推辭,只等小少爺于約定時間洽談。”

如此結果并不出乎意料,易晗峥應聲,又問他幾句相關問題,随之示意他可自行離去。

張武卻沒依命出屋,反是小心翼翼看他,又問:“仆有一事不明。”

易晗峥道:“問。”

張武擰着眉毛,攤着兩手大為不解:“真不怪我愚笨,可少爺既與娟主母合作,又何必去招惹李家?那李家的李志明,怕是塊難啃的硬骨頭啊。”

易晗峥聽得好笑,反問他:“你有這般謹慎?我瞧着你不像呢?我想你不過是旁敲側擊問我,若是與李家合作還有沒有你的好處罷?”

“……”這小少爺可真會一針見血。張武冷汗“刷”的就下來了,忙道:“小少爺誤會,仆怎敢呢?!”

易晗峥也不在意:“好好做事我自不會薄了你的好處,否則的話我也不介意臨時換個更乖巧的仆從辦事。”

張武得了他意思,連忙行禮出屋,只是沒得多久清淨,屋裏又迎來個安慰遭了父親斥責的易晗峥的娟姨。

娟姨笑容溫和,把白瓷盤子往易晗峥手裏遞:“娟姨可是親自給你削的蘋果,你吃了,莫要再因你爹的事情心裏難受。”

“怎會呢?”易晗峥笑盈盈道,“我跟我爹爹和娟姨有什麽情緒好鬧。我只會注意這蘋果甜是不甜,削的是什麽形狀,好順着謝了娟姨的好意。”

娟姨全當哄傻小孩兒,笑道:“一家人談什麽謝字,你只管吃了,若是喜歡,娟姨給你再削一個。”

易晗峥跟她演傻小孩兒,也笑:“娟姨對峥兒的好,峥兒銘記在心。”

兩人心思各異,娟姨心裏琢磨着時候差不多了,靜了須臾,突然低聲問道:“峥兒可尋思好娟姨與你說的話了?”

易晗峥假裝對瓷碗裏削成花瓣形狀的蘋果感興趣,拿小叉撥弄着不擡頭:“峥兒記性不好,全不記得有這回事,還請娟姨提點提點是什麽話。”

“怎麽就不記得了呢?”娟姨一副恨其不争的模樣,嘆息道,“娟姨前些時候和你說過,你爹那樣子持家,待你也相當不疼惜,不若就由你協助娟姨,以後你我主導這麽大個易家,豈不……妙哉?”

易晗峥繼續問道:“那爹呢?”

娟姨怔了怔,并不打算細說自己如何計劃。易晗峥又接過話來:“娟姨待我當真是好,聽娟姨的意思是不該再有爹的位置,以免占了峥兒以後的好處,峥兒理解的。”

娟姨立時眉開眼笑起來,心知自己長久以來灌輸的思想已在易晗峥內心生根發芽——這傻小子已經打心底完完全全向着她了!

這般以來是絕對的好事,她以後也不必再花心思找借口應付易晗峥,當下也不打算拐彎抹角,笑呵呵道:“難得峥兒有這份心思,峥兒也只管放心,娟姨與你都是無依無靠之人,以後定會對你更加的好……哎,你瞧我就知做些白日夢,如今也不講這些虛言,咱們可就這麽說定了?”

那還真是白日做夢。易晗峥心裏腹诽,表面鐵了心要裝傻到底,又道:“娟姨還未說清要我如何助娟姨。”

娟姨暗中覺出不耐,表情不顯現:“還能如何協助?自是咱們家那寶貝啊!娟姨花費不少心思,近些日可算探到了地方。可不湊巧,那東西只有你和你爹能打得開,你爹這死鬼以後指望不得,娟姨便只能靠你了。”

易晗峥擡起頭來與她對視,倏而,他笑了:“娟姨放心,峥兒定助您開了那寶貝。”

——

日頭高照,今兒的茶樓生意格外紅火,小二手裏拿着塊抹布站在桌旁,眼睛四下掃了一圈,生怕哪裏用得上自己,自己卻不長眼色沒往上湊。

這時他眼睛一轉,看見個少年從門口進來,少年人一身打扮雖不張揚,但那布料和衣服上的精細花紋,瞅着全然不像是尋常百姓穿得起的。

……定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小二心裏琢磨着,覺得能從這公子哥身上多讨點小費,颠着步子正要湊上前,卻見少年眼眸一斜看了過來,随之跟他擺了擺手,明顯是在示意他不用過來。

那行吧。小二心頭失落,只好作罷,盯着少年熟門熟路地向着雅間的方向過去,應是約了人一起。

——

“進來。”

易晗峥叩了門後應屋內人聲進了雅間,剛一進去,就察覺到座上那人細細打量自己的目光。他對此不置一詞,自顧自在那人對面坐了,才道了句:“李家主。”

李志明看易晗峥進屋之後始終不慌不亂,心裏思緒急轉,不再當是小孩子與他玩過家家的戲碼,只是對先前張武秘密找他說過的事情一面放下心來,一面又升起了些許警惕——小子不簡單啊。

李志明心中思索罷了,表情不變,回道:“易小公子,我需得再确認了你的意思。”

“李家主對我不放心?”易晗峥眨着眼睛看他,“我既出來見你,就不會以玩笑的心态應付事情。”

李志明皺皺眉頭,問道:“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易家是你爹一手操勞起來的本家,你說這話之前也該想想,你需得以何種方式,才能叫我相信你會向着我一個外人。”

“本家?”易晗峥也皺眉看他,“聽李家主說的不順我意,我倒想打道回府了。”

李志明當他小孩子脾氣,笑了下:“無論如何,李某先與小公子道個不是。”

易晗峥似是滿意了些,眉頭舒展:“李家主可一定要信我一句,我在易家的地位……唉,不提也罷,講白了就是個多餘的。”

他一手支了下巴,滿臉不耐嘆了口氣,抱怨說道:“我來找你合作談事兒,你還不能多理解理解我的處境?我不樂意待在易家學習經商,爹也說我爛泥扶不上牆不願多管我,娟姨說是待我好又天天逼我看書,偶爾再跟爹吹吹枕頭風,我在易家過得可不容易啊。我不求上進,就是喜歡混日子,他們處處給我找不痛快,我又為何不與李家合作,再由你李家主予我我想要的快活日子呢?”

……窩裏鬥嗎?李志明凝了眉頭考慮着易晗峥話語的真實性,他知道易家如今的狀況,也探查過這小少爺的底子,知道這不學無術的小子天天就喜歡跑外頭躲着瞎混,唯恐被家裏逮到扔去屋裏看書。而至于易家家主,他更是深知其本性。講句大實話,李志明始終不覺得易行遠配得上自己的對手,就算易晗峥不來與他談合作,他也認為自己早晚能拿下泓城第一商的位子。

想到這裏,李志明又瞥了眼易晗峥,卻見易晗峥正興致盎然地盯着桌上的菜肴,手指捏着杯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真沒出息,瞧着好像真就是個天真的傻小孩兒。

李志明想想,易晗峥與他見面,從頭到尾都在話裏話外怨憤他爹,定然是嫌他爹逼走了他娘,心裏有恨。只是這小子又蠢又不争氣,骨子裏跟他爹一樣,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德行。念及此,李志明心裏不由得又放了些警惕下去,客氣道:“易小公子想吃什麽就随意。”

易晗峥笑得愉快:“那就多謝李家主了。”

李志明也動了幾筷子,心裏慢慢決定下來。他擱了筷子,聲音不大不小。

易晗峥聽着,心裏默念了句:“來了,”也跟着放下筷子,靜靜等待李志明發話。

李志明道:“易小公子,我承認我們可以繼續合作。只不過,我跟你提一個要求,你必須答應。”

他講得嚴肅認真,話一落,易晗峥忙低了腦袋絞手指,眼神亂飄着,說道:“李家主但說無妨。”

呵,這小子開始緊張害怕了。李志明看在眼裏,心頭不屑,沉聲道:“我要易家的家主信物。”

易家的家主信物……一塊濃黑色的寶玉。這種東西通常會被用修道者的手段加以封印。最廣為人知的點子就是血緘盒,此物只認盒子制作者的鮮血和鮮活的意念。當然,易家要封存自家的寶貝也不會例外。

易晗峥聞言,假裝大吃一驚:“我的天,李家主真是誇張,我爹怎可能告知我這種寶貝藏匿何處?!”

“易小公子這般可就沒得談了。”李志明立刻回道,“若是沒有家主信物作保,我只怕最後竹籃子打水一場空,與易小公子玩鬧一通,再提前把自己栽落進去。”

“不不不,”易晗峥連連擺手,不急不緩道,“李家主還未聽完。我是當真不知,可娟姨身為主母卻是知道的啊。”

李志明微微眯眼:“……易小公子這是何意?”

易晗峥笑嘻嘻道:“娟主母還是不難對付的。她是個貪心的狐貍精,局勢一旦變得于她不利,她一着急,您還能不懂得如何對付她嗎?”

李志明隐約瞧見他眼裏一閃而過的厲芒,深深看他一眼,心裏暗自下了決定,向着他舉了手中杯盞:“李某信易小公子一回,之後會在城裏商鋪做好應做的準備。也請小公子千萬不要食言,取得血緘盒以後定要幫李某開出那信物。”

易晗峥有眼力見,拿杯子與他碰了碰,笑道:“一定,我還仰仗李家主予我好日子過呢,哪能不遂了您的願?”

李志明意有所指道:“如此,信物反倒是易小公子的護身符了。”

“護身符?那東西也配?”易晗峥大大咧咧道,“李家主可真會拿我開玩笑,若有了那玩意兒,我不如拿去廟裏換一串紅繩結。”

“……”李志明沉默。真服了這不知東西貴重的憨小子。

——

幾日後。泓城城內掀起轟然大波,李家突然抄起各種手段,逼得易家連連虧損,易家家主難當大任的說辭在衆人口中飛速流傳。不過亦有人認為易家是泓城裏最得意的百年大家族,怕是仍有後手,只是暫時隐忍。

易家家府裏衆人同樣是各自持各自的觀點,只是憋在心裏頭不敢亂說。當然,耐不住性子的人大有人在。

剛過午時,正該午睡休息的時候,娟姨便匆匆去了易晗峥住的屋裏。平素她最喜歡用溫言軟語哄人一番,再把容易受騙的傻小子往外頭送着瞎玩瞎鬧的,只是今日,她卻沒有把人趕外頭當纨绔的心情。

她剛邁進門檻便喚了聲好峥兒,給易晗峥聽得心裏直冷笑。易晗峥面上假惺惺揚了絲甜甜笑意:“娟姨慢些,峥兒怕您摔着呢。”

娟姨坐在一邊,拍着胸口緩了緩氣息,迫不及待問了句:“峥兒可知城裏近日大風大浪攪得人心裏不得安寧?”

“哪來的大風大浪?”易晗峥拄着臉,閑閑道,“娟姨瞧瞧天上,我觀城內近幾日都是豔陽天,連雨水都下不下來呢。”

“……”他還真當是字面意義的大風大浪了!娟姨一時氣急,真想揪着他領口問他腦子裏成天都是什麽,當然她不能,表面還要擺着張好臉裝和氣:“娟姨意思是說,咱們家近日被李家打擊得厲害,也不知你爹是做的什麽打算。”

“哦——我懂了,”易晗峥恍然,“那娟姨去問問爹啊,問我做什麽,我又不是他,哪裏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麽。”

“……”娟姨心裏直罵這不通氣的傻小子。

她解釋道:“娟姨這不是見咱家受了李家的委屈,死活咽不下那口窩囊氣,想着趁這會趕快把易家接過手,好幫你爹跟咱家翻了盤……哎呀,娟姨可跟你說過好幾遍,你莫要說自己又不記得。既是早晚要做,娟姨可不想再等你爹在那兒磨磨唧唧了。”

易晗峥裝作才會過意,慢悠悠地“哦”了聲,點着腦袋連聲說道:“記得記得,我記得清楚,只是心裏始終沒個底兒。娟姨倒是說說,你想幾時把此事了結?”

“幾時?依我看,不若就……”娟姨咬咬牙,“就今日!今晚我就去……去……”

易晗峥見她支吾着說不全乎,給她補上話道;“去把我爹清理了,娟姨就是不說,我心裏也是明白的。”

“……”娟姨聽他說着,心裏不由開始想着自己已在心裏模拟了多次的場景,可真到執行前她才覺出些緊張來。

這一緊張,反倒把方才的急切與慌張沖淡了不少。娟姨清了清嗓子,柔聲道:“峥兒說得不錯,你可記得晚些時候,娟姨會過來找你幫忙開了寶貝。”

她生怕易晗峥不聽話了,一而再再而三确認。易晗峥聽得出來,笑彎了眼睛,話中幾乎含帶了些顫音:“好啊。”

待娟姨走後,易晗峥轉頭看向窗外景色,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心裏逐漸攀升起一股欣喜若狂之情,再如何也壓抑不下。

——

入了夜。娟姨接過喝得爛醉的易行遠手中的酒杯,柔聲柔氣地關懷道:“這幾日可把夫君累壞了,可叫人瞅着心疼。”

易行遠嘴裏哼哼唧唧地扯出聲笑,不成詞句道:“有小娟,待……待我這般,再累……也是……是……”

正說着,他話聲戛然而止,竟是一歪腦袋睡了個不省人事。

娟姨瞥了他一眼,執着酒杯的玉手一灑,将混了迷藥的酒液灑了一地,在地面上浸出一片深色。以她的能力,暗地裏買到迷藥已是最大限度,否則她倒更樂意直接下一劑致死的毒藥,以免髒了自己的手。

她抽出懷中藏了許久的匕首,一圈圈拆開包裹的布帛,一角鋒銳映着冷光暴露在手底下時,她說不清自己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害怕而顫抖了雙手。她扔去礙事的布帛,持着那把匕首緩緩走向歪斜在座椅上的易行遠。利益驅使,誘惑當前,終是一點眷戀都不留存。

她站直身子,手中沾血的匕首咣當落了地,原是她顫得根本握不住它。刀子墜地的聲響讓她拾回些許冷靜,別過眼睛不再看那座椅上陷入永眠的男人,蹲在地面上把匕首原樣一圈一圈纏了起來。

她起身,不往屋外,卻向着屋內一角博古架。在一處輕輕叩了三次後,博古架旁放着的盆栽之後的牆體傳來響動。她往那後邊一看,其後的牆體已經自動凹進去一小塊兒,裏面的東西在盆栽投下的陰影中有幾分模糊不清。

她把博古架的布置歸好,有些迫不及待地過去移開那盆栽,果不其然,暗格中存着的正是她渴求多時的寶貝,封存了易家家主信物的……血緘盒!

旁邊座椅上滴滴流落的血液在寂靜中聲聲入耳,又與先前灑下的酒液相互混雜。可她卻是不再在乎,當下只心頭一喜,拿起那小盒轉身就要走。然而甫一擡頭,面上欣喜一瞬化作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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