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番外2（下） 晗峥過往，無鳴霄出場

第83章 番外2（下） 晗峥過往，無鳴霄出場

屋內燭火通明，卻是不足以照出屋外。

娟姨早先就支開了附近候着的一衆仆從……她本以為不會有外人知道屋裏頭發生了什麽，然而當她往門外頭一看，一道身影背對着身後滿地如霜月光，斜斜倚在廊柱上，也不知道是待了多久。只一眼，她臉上就失了顏色，驚得險些把手中寶貴的盒子給丢了。這一刻盡管心裏明白自己完全無需太過驚憂，卻還是不得不承認——她做賊心虛。

娟姨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之時，門外那道身影從廊柱直起身來，一步步走來，踏過門檻，面目逐漸暴露在燈火之下——是她一直當傻子耍弄的易家小少爺。

“峥、峥兒……”娟姨手上緊了緊握着盒子的力道，神色裏慌慌張張，結巴地道。

易晗峥掃一眼地面慘狀，心中暗道果不其然，面上不見慌亂，繞開兩步，笑嘻嘻問道：“捅個刀子而已，娟姨怎捅了大半天？我在屋裏好等，若非惦記您囑咐，往床上一歪就要睡熟了。”

……原來如此，這是等急了跑來尋人呢。

娟姨心中恍然，雖覺死人橫在眼前，易晗峥仍平靜得詭異，可她卻逐漸放下心來，自我說服道是小子又犯了憨氣，面上擠出一絲笑：“這……多餘的事情峥兒莫要多管多問，”她招了招手，“你上前來，幫娟姨把這盒子開了，時候不早，娟姨也好送你回屋裏歇息。”

她早在附近做好充足準備，卻難保意外突發，将她手底下的腌臜事兒全部暴露出去。因此她心急如焚，丁點不想在這屋裏耽誤時間。

易晗峥站在原地不動，也不吭聲，只平靜與她對視。兩人彼此沉默一會，娟姨愈發覺得古怪，話裏含着急迫：“你還想等什麽？我二人早說好的，今夜只差……”

“不等什麽。”易晗峥打斷她，擡步走來，“我只是好奇個問題，如若我不是來幫您開那盒子的……您打算怎麽辦？也捅我一刀，威脅威脅我？”

聽聽這傻小子又講的什麽蠢話！娟姨突而覺得好笑，跟平日似的哄道：“峥兒哪裏學來吓唬自己的本事？哪怕是叫你手上破道口子滴兩滴鮮血，娟姨心裏都難過得不行，哪裏狠得下心對峥兒動手呢？”

“您待我真好。”易晗峥真誠地說着，伸出手來，主動跟娟姨讨要血緘盒。

娟姨一時無言，心中又想：易晗峥聽她的話照辦就好，何必與這傻小子多說旁餘無關緊要的東西。她立刻把盒子擱在一旁，從懷裏取出匕首，邊拆着布帛邊跟易晗峥解釋。話畢，她把匕首橫在易晗峥手臂前，擡眼看了眼易晗峥，少年人臉上仍是無什表情的。

娟姨當下顧不得計較這許多，橫下心，便在那條手臂上劃出一條窄窄的血口子。她忙擱了匕首，捧過血緘盒眼巴巴地瞅着易晗峥。

易晗峥極為配合地将血液抹在盒蓋縫隙後，主動拿過盒子，輕輕一開，那勾着好幾人貪念的信物便現了形。易家的信物原來是塊純黑的玉石，黑得仿佛能吸收屋子裏的燭光，照進去就不見了影蹤。

娟姨看着這玉心裏一喜，伸手就想要拿過去。可還未觸及，下一瞬頸上一痛便陷入了昏迷。

易晗峥低頭看着暈倒在地的娟姨，突然目光一轉，俯身拾起了那把匕首收進了衣衫。

——

“這個我不帶走，你拿着。”易晗峥将一只小盒子推給了張武。

張武打開只看一眼，見了那塊黑玉，心中立時冒出無數種猜測。他不确定着問出口：“這個莫非是……咱們家的血緘盒？”

“正是。”易晗峥把玉石取出來丢給他，見他手忙腳亂接住後，一手蓋上了血緘盒的盒蓋，緊接着又取了個看似挺寶貴的盒子出來。

易晗峥指了指這只盒子，道：“血緘盒你用不了。到了明日，所有事情必定會在府裏傳開，我信你是聰明人，肯定能在今晚之內把一切收拾妥當，包括家裏可以信任的人手和這只假盒子。”

“這個……”張武捏緊了手裏的玉石，不情不願地問道，“少爺是讓我把信物塞進假盒子裏獻給李家？”

易晗峥覺得好笑：“我讓你給，你舍得給麽？”

“……”張武悶着腦袋，沒吭聲。

“當然不是。”易晗峥不再與他耽誤時間，“我要你晚點去收拾正房的時候，把家主的筆，或者是硯，總之什麽都好，給它折了碎了都行，拿碎片塞進這個盒子裏頭。”

張武眼皮子抖了抖，反應過易晗峥的意思，是要僞造家主信物。他捏着黑玉，回道：“仆明白了。”

“然後你需得記得一件事情，”易晗峥正色道，“你一定要拿着這塊黑玉去找家中大管事，他的資歷極深，看見信物就算有疑于你，也不會拒了你的意思。”

“等到明天，一旦李志明前來造訪，他若想知道信物在何處，就只剩大管事這種資歷的人物可以威逼利誘了。你去與大管事合作，騙過李志明，讓他相信易家家主信物已毀。”

張武聽着心裏暗暗感慨着少年人成熟甚早，辦的事情滴水不漏。這時他突然意識到什麽，開口問道：“小少爺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可咱們既是保得住家主信物，又何嘗不借自己的力量更上一層樓呢？難道……小少爺擔心咱們真就敵不過李家壓制，一輩子翻不了身？”

他的語氣隐有不贊同。易晗峥語氣輕快，道：“你一句話問到點上了。要與李家應對有的是法子，可我懶得與他周旋。所以我想，後續的事情不如都交代給你，你做得好是你的，做得不好也是你的，跟我……嗯，跟我暫時沒關系，你只管顧好你自己。”

“我今晚就要離開，”他幽幽嘆了口氣，“只消我一走，難保李家要差人找我的麻煩，你可得在家裏好好做事兒，別辜負我對你的信任啊。”

張武方才就覺易晗峥今晚另有其他目的，現在一聽這話，立刻就欣喜起來，打算等人走了之後自己直接做了這山霸王，把該撈的油水都撈個幹淨。至于向李家告密易晗峥的行蹤，他是想都不敢想的，此舉只會讓自己一棍子把自己的船也打翻。

于是，張武連連點頭稱是：“張某定不負小少爺期望。”

“放心，李家對付起來不會難。”易晗峥拍手鼓勵張武道，“一旦李家自信起來，并單方面覺得信物遺失或是損毀，那他就會直接吞并易家。到時候大管事那些人八成留不得，可是你張武，一個小小的下仆……他不會覺得你能掀起什麽水花兒。”

張武回過意思來，仰頭跟易晗峥對視，眼中是不加掩飾的貪婪。

易晗峥了然，扯起嘴角笑，繼續以一種誘惑的語氣說道：“你只需暗自圈養自己的勢力，一步一步往上面爬。我相信易家不少自小生養于此的仆從都不會介意與你合作，你完全可以以我的名義去做事，憑你的本事，假以時日，今日的狀況能反過來重演一遍也說不定呢是不是？”

張武是貪心的，他手握一大家族的家主信物，這更是讓他心中湧起了前所未有的信心。起初在易晗峥手底下做事不就是想從這小少爺手裏讨些好處？現在他更是動心了。

易晗峥見張武表情不斷變換，到最終終是點了頭。見狀，易晗峥正打算離去突然想到什麽，認真道：“我知你謀過錢財，卻不知你害沒害過人命？”

“……啊？”話題驟然一轉，張武立時怔愣。

易晗峥笑眯眯道：“娟主母啊，擱那屋地上躺着。至于留她會不會出事……你該比我清楚的吧。”

張武閉着嘴，沒好随便接話。

易晗峥也不在乎他的答複，從座上站起身，謹慎收了可做證據的盒子，最後囑咐一句：“當做得滴水不漏，我們現在……可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說完，他轉身出了屋子。

張武一個人坐在屋內守着那塊黑得透徹的玉，在手裏摩挲着又想起易晗峥的話來，正要起身準備準備他方才與自己說的那些事情，突然念及易晗峥最後一句囑托，不像單純的叮囑，卻像是警告。

……

易晗峥把他整個人像這塊玉似的，看得通透，這會兒再細細思索方才的對話，只覺得自己一直在被那小子往圈裏帶，一步一步循的皆是他的節奏。偏偏利益吊着他的貪心，讓他甘之如饴地受了這份大禮。

張武心中驀地覺出不對。這小子就是看透了自己的貪心，知道自己不會把信物放在手裏不用才放心地把信物扔給他啊。這出戲裏，到底是誰被賣了還給誰數錢？

這時，張武心裏突然後悔起來，他不該跟這心機頗重的易家少爺談合作的，只怕自己未來要平白無故給他做了嫁衣。但他自是不可能甘心，所以他要做的……

不談以後，單看眼前，他起碼得抓緊時間去處理易晗峥給他留的一堆爛攤子，否則正事還丁點沒做，好處還半點沒得，就先給小子做了替罪羊。

張武想着，把黑玉小心翼翼地收好，急匆匆出了房門。

——

屋內燭火已熄，唯有幾縷月光順着窗戶直直傾灑入室。易晗峥最後掃視皎白月光下的屋內擺設，細細回想，他不該對這個地方存有留念，可他卻突兀地憶及多年前一個夜晚，他是如何從山石後仰起一張挂了淚痕的臉，被那道他印象尤為深刻、披着月華的身影領回這樣一間屋內。而他将那人當做目标，憧憬了數個年頭。只是如今桌面空蕩，燭火未燃，思及憶及，盡是過往發生的舊事。

天色已晚，夜色漸深，白日裏喧喧嚷嚷的泓城亦要沉入夢鄉。臨走前，易晗峥輕輕掩上房門，出了屋的時候正趕巧，看見不遠處張武步履匆匆而過。他收回視線，獨身一人離開易家家府上，再不做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