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欲擒故縱
第6章 欲擒故縱
陳敬接着做題,倪清嘉放下筆晃悠到走廊。
過了幾分鐘,她帶着涼風進教室:“陳敬,雨小了。”
“好。”
倪清嘉走近,看見陳敬的題只寫了一半,心裏有些小小的負罪感:“你算完吧,不急。”
陳敬合上筆帽:“沒關系。”
“有關系。”倪清嘉摁住他的手,有點不高興地說,“讓你寫就寫呗。”
手背被倪清嘉覆住,陳敬彎了彎手指,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她的手好涼。
陳敬點點頭。
倪清嘉滿意地笑了。
陳敬的餘光随着她撤下的手而過,繼續做題。
倪清嘉收拾書包的功夫,陳敬寫完了。
倪清嘉等着陳敬關門,張口就誇:“陳敬,你解題好帥。”
陳敬幹咳一聲。
下樓。
黑漆漆的地面積着一個個水坑,在光的反照下映出接連不斷的漣漪。
雨聲聽着小,但落下的水花不小。
陳敬定身,似在思考。
倪清嘉變魔術似的從書包裏拿出一把傘,展顏道:“其實我帶了。”
因為走讀,倪清嘉常年會在包裏備傘,遮陽擋雨都用這把。傘面全黑,傘把上挂了一個小飾品,是她喜歡的卡通人物。
“走啊。”倪清嘉撐開傘,叫發愣的陳敬。
陳敬晃了晃神,倪清嘉拉他到傘下。
她的傘偏小,倪清嘉往陳敬身邊靠,陳敬往傘外逃。
“陳敬,淋雨容易感冒。”倪清嘉說。
陳敬不逃了。
陳敬比倪清嘉高,她需要擡手舉着傘,風一吹,她跟着顫顫巍巍左搖右晃。
陳敬低聲說:“我來吧。”
捏住細長的傘柄,有意避着倪清嘉的手。
倪清嘉松開,轉了轉酸疼的手腕。
路邊各色的招牌燈照着坑坑窪窪的水面,像七彩的星墜入黢黑的長河。
雨滴清脆地落在傘面上,濺起小小的水珠,沿途凝聚,順着傘扣從倪清嘉身側掉下。
傘在往她的方向傾斜。
“陳敬。”倪清嘉叫他。
“嗯?”
陳敬懵懵地應了聲。
一只軟軟的手悄然爬上他的腕骨,陳敬沒動,頭頂的滴答聲和他的心跳同步。
視線的盡頭騰起一陣茫茫的水霧,雨下大了些。
她發涼的指尖輕觸他的手背,掌心握着陳敬的手,将傘擺正。
倪清嘉溫聲說:“這樣就行。”
陳敬驟然不敢看她。
仿佛那傾斜的角度,是他暴露的心事。
啞然之際,又聽見她叫他。
“陳敬。”倪清嘉擡眸指了指前面,“借你的胳膊用一用。”
左右都是積聚的小水坑,倪清嘉自然而然地挽住陳敬的手臂。
校服外套下的胳膊不算粗壯,但被她握着,已經僵硬得像塊石頭。
倪清嘉看了陳敬一眼,笑着捏了捏他:“你健身?”
“沒有……”
“哦,我不太懂。”倪清嘉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這是肌肉麽?”
陳敬大腦已經停止思考:“不知道。”
倪清嘉開玩笑說:“陳敬,你怎麽好像變蠢了。”
陳敬:“……”
春天是講究平等的季節,無形中催發萬物的情愫。像這場夜雨,千絲萬縷,綿綿不絕,逃不開,躲不掉。
“一會兒我把傘留給你,你明天記得帶回來還我哦。”
“……不用。”
“你家遠,你拿着。”
陳敬沉默幾秒。
“好。”
傘外是遼闊寬廣的街道,但有人只貪傘下這份擁擠,
路過一家婚慶店,裏面放着《夢中的婚禮》。
明明雨小路平,她的手仍沒有松開。
挽着他,像走一場雨幕中的婚禮。
陳敬的胳膊快僵成假肢。
陳敬不知道自己怎麽回的家。
肩膀濕了一處,撐開她的傘晾在洗手間,摸到那串吊墜,又把傘轉移到廚房旁邊的小陽臺。
随意将書包放在椅背上,拿出一會兒要看的書。
然後洗頭洗澡。
敞開的黑色書包裏,靜靜躺着一把傘。
*
翌日,倪清嘉打着哈欠踩點進門。
剛坐下,瞥見桌邊的挂鈎上懸着她的傘,折得整整齊齊。
清醒半分,看向教室後方。
陳敬低着頭學習。
倪清嘉回頭,把傘放回書包。
課間,倪清嘉想找陳敬搭話,被外面一個粗嗓叫住。
倪清嘉的座位在靠近走廊的窗邊,她一轉頭,看見隔壁班的趙宇格扒着鐵框蹲在窗沿上,像只便秘的猴子。
“嘿,倪清嘉,放學紅酒肉走起啊。”
紅酒肉是家燒烤店,他們以前常去那裏吃夜宵。
趙宇格的姿勢太詭異,倪清嘉嘴角抽搐:“你能不能下來,別把我班窗戶整壞了。”
趙宇格猛地往下跳,落地不穩,腳底抽了抽。
“操,老子的腳——”
“活該。”
趙宇格單腳站着,從猴子變成獨腳雞。
“你去不去啊。”
倪清嘉冷冷地說:“你是幫鄒駿問的吧,你去轉告他,我跟他不可能。”
趙宇格和鄒駿一個班。倪清嘉和趙宇格是高一同學,她後面才認識鄒駿。
說起來,倪清嘉和趙宇格談過戀愛,不過只有短短一天,甚至可能還不到二十四小時。
他們在外面喝酒上頭,都是單身,彼此對視着,趙宇格就稀裏糊塗說“要不咱倆試試”,倪清嘉也稀裏糊塗“好啊好啊”。
後來各回各家, 一覺醒來,默契地裝失憶。
有在場的見證者提起,兩人都不承認,覺得丢臉。
趙宇格雖然喜歡倪清嘉漂亮的臉蛋,但倪清嘉從來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喜歡清純羞澀的,倪清嘉能面不改色地和他一起看黃片,趙宇格心理接受無能。
當兄弟可以,當女朋友的話他可受不住倪清嘉的作妖。
倪清嘉想法更直接,她腦補假如自己和趙宇格談戀愛打啵,光是這麽想,每個毛孔都在拒絕。
于是兩人恢複哥們的相處模式,趙宇格還介紹鄒駿給倪清嘉認識,就有了鄒駿追倪清嘉的故事。
趙宇格吊兒郎當地笑:“我說,你這麽煩他,該不會是心有所屬了吧?”
倪清嘉朝他丢橡皮:“關你屁事。”
趙宇格靈敏地躲開,“跟鄒駿沒關,你去不去。就是咱們高一班的幾個兄弟,我們一幫大老爺們沒勁,差幾個美女。”
“差什麽?”
“美女。”
倪清嘉很受用:“行,給我留個位。”
趙宇格又扒着窗框問:“你知道我每次來找你,都特像什麽嗎?”
倪清嘉沒聽懂。x
趙宇格晃了晃鐵杆,欠嗖嗖地說:“像探監。”
倪清嘉斜眼瞧他,咬牙切齒:“你有病吧趙宇格!”
趙宇格抱頭逃跑。
倪清嘉沖他喊:“喂,我橡皮擦。”
趙宇格假裝沒找到,一腳踩上倪清嘉小豬佩奇樣式的橡皮,然後撿起扔向她。
小豬佩奇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抛物線,精準落在倪清嘉桌上。
倪清嘉瞅着黑不溜秋的豬頭,氣得牙癢癢。
放學後,倪清嘉和趙宇格他們去紅酒肉吃燒烤。
兵法第十六技:欲擒故縱。
連着跟了陳敬幾天,倪清嘉打算晾一晾他。
來的都是以前一起鬼混的同學,倪清嘉很放松,喝了點小酒。
幾杯下肚。
看見燒烤店的門外掠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倪清嘉追了出去。
他的外套被風吹得鼓鼓的,頭上是朦胧的雲和月。
片刻後。
白色校服逐漸遠去,融進漆黑的夜。
遠得看不見了,倪清嘉還站在門口。
趙宇格跟出來:“幹嘛呢?”
倪清嘉喝過酒,腦子慢半拍,緩了會兒才悠悠道:“看帥哥。”
“再不進來你最愛的烤鱿魚就沒了。”
倪清嘉進門,看眼時間。
陳敬比往常早了将近十分鐘離開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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