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回八十一

回八十一

天氣入了秋後，還有熱意，但如今倒是有些冷了。陸雲淑晨起的時候披了一件衣服，她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子，忽然而來的冷氣讓她打了個哆嗦，可是一陣香味也慢慢鑽進了她的鼻尖。

似乎是桂花的味道，只是有些淡，并沒有成簇。

陸雲淑看着，果然玉露帶着一群人正在對着園中剛移栽過來的樹打點着。看到了忙碌着的玉露，陸雲淑嘴角上揚，卻又被剛巧回頭的玉露，來了個對視。

“皇後娘娘...”玉露眼中欣喜，可是她才開了口，就被陸雲淑的眼神示意，噤了聲。

陸雲淑勾了勾手指，讓玉露過來，等玉露走近了，她才問：“這桂花樹是什麽時候要種進來的？”

“是皇上吩咐的，說是秋日要到了，給院子裏種些桂花，聞着心裏也舒服的。從前宮中也是種過的，只是一場劫難，都毀得差不多了。這桂花樹，還是皇上找人專程去尋了長得最好的，給了咱們宮中呢。”

“知道了。”陸雲淑點了點頭。

“皇後娘娘起來了，要梳洗嗎，我派人去打水來。”玉露問。

“再等等吧，皇上還沒起。”

玉露說知曉了，便捂着嘴笑着去打點那院子裏的桂花樹去了。陸雲淑看了一會兒，便覺得手腳冰涼，剛要關上窗子，身後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

蕭時晏的聲音傳來：“站在窗子邊上，不冷嗎？”

“是要關上窗子的，”陸雲淑應聲道，“皇上起來了，那我便讓他們進來梳洗了。”

“不急，有些話要先同皇後講，”蕭時晏看着陸雲淑轉了個身過來，也幫着她把窗子關上，“大婚後，太子便要離開京城，朕給了他最偏遠的地方，希望他在那處，能度完餘生。”

“這樣很好，若是一直囚禁着他，皇上也許永遠都不得安寧。”陸雲淑很是認可。

“眼下快要秋試了，顧青運也都在忙着科考的事情，各個地方的試題也都備好了，這是朕登基以來第一次科考，顧青運說想要去地方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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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這些日子沒見到顧青運呢，陸雲淑笑了：“顧大人真是為了天下蒼生好的，只是要辛苦顧夫人也跟着他一同去了。”

蕭時晏沒等陸雲淑說完那些客套話，便眼睛閃着笑意，繼續問：“皇後，想不想要也出去玩玩？”

陸雲淑反應了好半天，也還是不明白蕭時晏是什麽意思。出去玩，去宮外玩嗎？可是她是皇後，蕭時晏是皇上，如何去宮外呢，這宮中誰看着，誰打理呢？再者言說了，不是方才還在說着科考的事情嗎，怎麽這會子又說到玩上頭去了。

“皇上？”

“正好這些日子得空，前朝太子一去，大臣都不敢妄動，也有人主持着大事的。朕想要随顧青運，一同去看看那些考生。”

陸雲淑這才明白過來，蕭時晏是真的想要出去，想要看看那些經過選拔的考生中能不能有對社稷有大用的人，也正好，能夠帶她出去散散心。

她的眼中這時候才回量過來歡喜，眸子也比之前亮了許多：“能出去嗎，真的可以嗎？”

“朕可是皇上，有什麽能不能，可以不可以的呢？”蕭時晏伸出手來，要陸雲淑也伸出手來握着。他看着陸雲淑的手剛搭上來，便緊緊抓住，将人往自己的懷中一帶。

蕭時晏看着陸雲淑有些慌忙的神情，嘴角彎彎，這時候的蕭時晏像是從前那樣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一般，這倒是讓陸雲淑有些看呆了。

她聽到蕭時晏說：“咱們出宮去，逃了這裏的牢籠，感受大好天地。”

牢籠也困不住人的，只要有心，總是能夠飛出去的。

太子出京的事情辦得低調，陸雲逸出城，城中的百姓無一人認出他來。街上熙熙攘攘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這天地之間，有沒有陸雲逸都是一樣的。

旁人還在催促陸雲逸趕緊出城，不要耽誤了時辰。而陸雲逸卻站住不動，這就是他生活到此的地方，衆人應該朝拜他，而不是應該忽視他，他本來想着要走了，可這時候，熱鬧的茶館裏，驚堂木一拍，說書先生登場了。

“不急着走，我聽聽他們要說什麽。”陸雲逸開口，他伸手找小厮要了點錢，又讓人去對馬車上坐着的夏婉柔說一聲，便自己邁入了茶館裏。

那說書先生，就靠着這一張嘴讨生活，那些都聽爛了的故事沒人願意再聽了，大家更願意聽的，是當朝本代裏頭的奇聞轶事。先前就有人在街頭巷尾裏，聽到前朝公主陸雲淑養面首的故事，而今日的故事的主角，是前朝的太子。

前朝的太子草包一個，卻自命不凡，想來是從小就被寄予厚望，被養成了這樣自大的性子。這前朝戰事四起，還要與這太子有關，這太子啊，膽子大得很，竟然敢通敵叛國，放敵軍進城來呢！

坐在茶館中的人便開口：“這可是大罪啊，原來是他放進來的？那我們城中的百姓算什麽呢，這皇家權貴，竟然是這樣的，那麽我們還為他賣命做什麽？”

“這太子，到底被沒被斬首啊？”

“聽說咱們這城還能守住，多虧了當今聖上呢。是當今聖上，一人帶着一支軍馬來，将這城守下了。”

“是嗎，這位聖上聽說還是從前蕭家的少爺呢，蕭大将軍為國而死，已經是忠烈了，也難怪先皇會将皇位留給蕭家。”

“留給蕭家，這可是有什麽說頭嗎？”

“你不知道？這天下曾經是先皇和已故的蕭大将軍一起打下來的，只不過蕭大将軍本來就不想着稱王，才讓先皇登了基。這皇位，如今聖上，是坐得起的。”

說書先生聽聞此，便笑着說道：“沒有這當今的聖上，你我此刻還能坐在這裏喝茶嗎？聖上心善，至今還留着太子一命。”

四下流言紛紛散起，躁動起來，陸雲逸皺着眉頭，茶水也喝不下去。該死這樣的話在他的耳邊傳來，好像要将他淩遲一般，他臉色鐵青，看着那位說書先生。

那說書先生并未停歇，反而越說越來了興趣：“你們有所不知，這太子啊哪裏是那種求饒的性子呢，定然蟄伏，找了許多的機會要重又坐上了那龍椅，甚至讓自己身邊的護衛，都舍得抛卻。”

真真是可惜了那樣忠心的護衛啊，死在了太子的面前，太子連過問都沒曾過問，設想若是這天下真的是落到了太子的手中，那我等會是什麽樣的境地呢？

天哪，這真真是命中注定，先皇的聖旨很是重要，當今的聖上也是心存百姓的。

一時之間，茶館上下都是先皇聖命，吾皇萬歲的高喊。

先前朝中有流言，說先皇心中防備着蕭家，老眼昏花的事情，沒人再提起了，從前那些說先皇的話，也都慢慢淹沒在了那個已經跌落進塵埃裏的前朝往事裏去。

陸雲逸冷着眼，看着這些人眼中的歡喜，心中荒涼。他什麽話也沒說，丢下了銀錢，轉身出了茶館。

坐在馬車裏剛撩開簾子看着外頭動靜的夏婉柔，看着陸雲逸冷氣沖天地往外走，便也嘆了聲氣，将簾子放了下來。

只有陸雲逸知曉，墨玉死後，他去照料過。給了墨玉家裏人銀錢當作補償，替墨玉料理好了後事。這些，他并未與誰說起過，也只有對着墨玉，他才能有這麽點心軟。墨玉曾經勸過他的，只是他沒聽，總想着能做春秋大夢。可如今他看明白了，天下民心不在他的這邊，他從一開始就是徒勞。

他仰起頭，看着湛藍的天，他在想，若是墨玉跟了別的主子，也許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可是墨玉終究是墨玉，一塊濃墨連化開了都是黑色的，這一生也只能跟着像他陸雲逸這樣的人了。

馬車出了京城，前朝的事情總算是落定了。同樣在不起眼的茶館中坐着的陸雲淑，看着那一抹離去的身影，低下了頭。她的心中不好受，但是她也不後悔，她看着她最後的親人慢慢離開，城是舊城，可是人卻不同了。

每個人都是要往前頭去看的。

一雙手握住了陸雲淑的手，溫柔地撫了撫陸雲淑冰涼的手。

“是不是你安排的人？”陸雲淑回看過去，她看着在暗處挺直了身子的蕭時晏，開口道，“這說書先生是你安排着的，就是讓陸雲逸死心，好讓他斷了念想，永遠別回來是嗎？”

“也是因為別的，”蕭時晏道，“當初是他找的人，在街頭巷尾說着你的那些謠言。雖然是謠言，可是誰聽了心裏都不會舒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樣做，也只是将從前他帶給你的，原數還給他而已。”

至于他能不能斷了念想，蕭時晏并不抱着期待。

蕭時晏不苛求，但也不害怕。

“原來，你自己默默做了這麽多的事情，”陸雲淑心情好了些，她伸出手指頭，“桂花樹是一件，這又是一件，還有哪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呢？”

“還有許多呢。”蕭時晏喝了茶，對陸雲淑溫溫地笑，“我們的車還在後頭，得啓程了，不然趕不上顧青運的馬車了。”

“蕭時晏，以後不要再做默默做這樣的事情了，”陸雲淑挽着蕭時晏的胳膊，“做了什麽事情，便要說出來，旁人才能感激你。”

陸雲淑細心教育着，希望蕭時晏能明白。可是蕭時晏帶着他走到了馬前，他目光中都是迫不及待的歡喜，他轉過身來，看着陸雲淑：“當了這麽久的皇帝，很久沒有做回大将軍蕭時晏了，陸雲淑，要不要跟我一起騎馬？”

蕭時晏沒聽進去，此刻他熱烈地看着陸雲淑，像是在炫耀，自己是騎馬的一把好手，能好好帶着陸雲淑領略騎馬的快樂。

他如秋日的風，吹進了陸雲淑的心裏去，他對陸雲淑伸出了手。

“朝瑤，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