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

第 29 章

腰牌換色, 月筱筱便不再是新人，不能再住承新苑了。

這下她必須和苁袅分開，住去後面的院落, 重新租一間屋舍。

幫着一起搬寝室的時候, 苁袅便有些舍不得, 說：“我都習慣身邊有人一起睡了。”

月筱筱笑：“你要晚上睡不着, 牌子上給我發條傳文，我翻牆進來陪你。”

“好呀好呀, 那說定了。”

苁袅歡天喜地。

又說：“那我們以後還能一起接活兒嗎？”

“你牌子都換色了，能接的任務應該不是原先那些了吧？”

月筱筱：“回頭去應事廳看看就知道了。”

不過月筱筱沒急着去應事廳，她次日先去太虛仙府幫太虛真人溜猛禽猛獸，結束後抓緊時間騰雲去了火海冰林。

路上她還想少年未必在、不一定能碰上，等到了地方雲頭落下，便見冰林中，黑衣少年靠在一棵冰樹下發呆。

她騰雲飛過去, 少年感知敏銳地立刻擡頭看了過來, 看見是她，黑眸頓時有了光。

少年起身, 月筱筱從雲頭跳下去。

落地，月筱筱擡眸，少年不知道想到什麽，默默将兩只手背向身後。

月筱筱一眼便看見了，立馬道：“躲什麽？”

很快有所猜測, 換上不容置喙的語氣說：“拿出來，我看看, 你是不是又受傷了？”

少年還挺倔，不伸手, 一直背着。

月筱筱索性走過去，繞去少年身後。

少年跟着挪步，不給看，月筱筱佯裝兇樣道：“不給看是吧？那我走了。”

一句話，少年老老實實将背着的手伸了出來。

月筱筱落目一看，好麽，兩只手都凍腫了，好幾個指頭上都有青紫色的凍傷。

月筱筱邊去摸芥子邊道：“你不會這幾日一直在這邊吧？”

忍不住說了句：“你傻嗎。”

冰林這兒這麽冷。

月筱筱從芥子裏拿出藥膏給少年塗，少年站着，看看手上又默默看看月筱筱，神情間不見狼狽窘迫，似乎反而有些滿足的樣子。

滿足什麽？

她來了。

見到她了。

她又來關心他了。

少年默默在心裏想。

月筱筱這時邊塗着藥膏邊用餘光看見了一旁——不遠處的樹下有一個攤開的布墊子，布墊子上似乎還有一個枕頭。

月筱筱塗着藥膏心道：這小子不會最近都這在這兒吧？

所以才凍得手上都是傷？

月筱筱怎麽想的就怎麽問了，也沒什麽不好問的。

少年“嗯”了聲，也十分幹脆地承認了。

換月筱筱愕然：住這兒？

“你住這兒？”

住這兒幹嘛？

這麽冷。

月筱筱給少年塗完了手，藥膏收回芥子裏，問：“你以前住哪兒？”

少年不吭聲。

月筱筱：得。

還用嗎。

都無父無母沒有家沒有名字了，以前住的能比冰林這裏好多少。

月筱筱：“你不能住這兒，這裏不是住人的地方。”

想了想，想到什麽，提議道：“把那邊的墊子枕頭收起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不久後，月筱筱站在雲上，少年站在月筱筱身後，白雲飛起來一點落下、飛起來一點又落下，就像載重太大飛不起來一樣。

月筱筱：“……”

少年：“……”

月筱筱戳破：“行了吧哥們兒？裝什麽？”

白雲不裝了，立刻飛起，帶着月筱筱和少年一起離開。

飛出去的時候月筱筱偏頭向身後，問了句：“怕嗎？”

不怕。

“怕的話抓住。”

月筱筱示意自己的外袍。

她今日在外衣後披了件廣袖，飛在空中袖口随風獵獵。

少年遲疑了下，片刻後，他擡手，指尖捏住了女孩兒那随風飛起的袖子，只捏住了一點點，卻捏得很緊。

不多時，到了地方，雲頭落下，舉目四望，只見天藍地闊、原野萋萋，遠處一大群桀桀獸在草地上慢吞吞地甩尾吃草。

從雲上下來，月筱筱伸手示意少年：“這裏是不是比冰林好。”

少年眺望遠處，又回眸看看月筱筱，輕輕“嗯”了聲。

月筱筱問他：“以後住這兒？”

少年點頭。

月筱筱開始脫掉外面的廣袖外袍、撈袖子，同時轉身：“走，看看哪裏弄個屋子比較合适。”

少年跟上。

月筱筱轉頭看他：“你有芥子的吧？芥子裏有床啊桌子啊這些嗎？”

少年：“有。”

月筱筱滿意了，彎唇笑了下，說：“那就行，走，給你建個屋子去。”

……

後來簡易小屋用木頭搭了頂和四面牆，忙了大半日歇下來，月筱筱躺靠小木屋旁的空地，眯着眼睛邊吹風邊遙遙遠眺西落的日頭與被霞光映照的雲頭，晃了晃腿，嘆：“真漂亮。”白雲與少年各在月筱筱一旁。

白雲的雲身上吐出口白色的煙圈，跟也在感慨一樣。

少年則轉頭看看月筱筱。

月筱筱繼續頭枕胳膊地半躺着，躺着躺着，她福至心靈，轉頭對少年道：“唉，小孩兒，你不是沒名字嗎，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少年一愣。

月筱筱收回目光，繼續眺望遠處，嘴角叼着根細草，聲音幽幽：“我第一次遇見你，你在水裏，第二次也是……”

默了默，想了想，語氣輕松爽朗道：“那就取個‘澤’吧。”

晃了晃腿，又想了想，說：“兩個字的名字比較利落，那就再取個……”

轉頭問少年：“‘鈞’這個字你覺得如何？用在名字裏挺合适的，也好聽。”

少年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月筱筱：“那就叫——鈞澤？你覺得如何？”

風吹原野，草浪起伏，沙沙聲不斷。

少年面色平靜，心裏卻如眼前的原野一樣吹風草動、浪聲不止。

“好。”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從這一刻起，他叫鈞澤。

月筱筱笑了起來，對有了新名字的鈞澤說的第一句話是：“我送你個新生禮吧？”

新生。

鈞澤心中風聲洶湧。

月筱筱把東西從芥子裏摸出來，雙手托着遞過去：“給。”

鈞澤看過去，那是兩身疊在一起的嶄新的衣服。

鈞澤默聲中伸手接過，月筱筱笑着看着他道：“從今天起，你叫鈞澤。”

“你從前沒有父母，現在起，你就是你自己的父母。”

“你過去沒有倚仗，現在起，你就是你自己的倚仗。”

“鈞為貴，澤為水。”

“我祝你日後成長，像山一樣高，如水一樣廣。”

“星垂平野闊，天地任你游。”

鈞澤手裏托着衣服，身心抑制不住的震顫，垂落的目光下眼睛通紅。

月筱筱這時被飛起的白雲纏上，似乎鬧着也想要個名字。

“知道了知道了。”

月筱筱被鬧得沒辦法，笑說：“落日溶金，暮雲合璧，你剛好是雲，這邊又剛好叫‘落金野’。”

“不如就叫你落金。”

白雲歡快地飛來飛去，似乎很喜歡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