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八條
第八條
腐蝕雨, 顧名思義,是由強烈腐蝕性液體彙聚而成的天氣現象。
宇宙裏有無數個星球,有的适合居住, 就會變成各個星系的附屬星球。有的環境惡劣,土著生命體危險系數較高,就會被劃分為廢棄星球。
空間轉移洞帶她們來的這個星球,很明顯就是個極其不适合居住的星球。
腐蝕雨這種鬼天氣,萊嘯只在廢棄星球上見過一次。
一場腐蝕雨,快的話要下六到八個小時, 慢的話, 有可能持續幾天幾夜。
腐蝕雨對科技文明有着毀滅性的打擊, 一場雨下去, 很有可能會造成所有生命體的死亡。
天空中的暗黃色烏雲越來越厚重,萊嘯面色嚴峻地站起身,對焰朵道:“你如果不想被做成雨傘, 就把嘴閉上。”
焰朵無所謂地笑了笑, 全身像被軍艦撞過一樣, 沒有一處不疼的。他用少了四根手指的左手掌摸了摸臉, 一手的血污,還夾雜着一些碎肉。
他饒有興趣地把肉塞進了嘴裏, 嘗了嘗道:“我的肉, 還不錯。”
萊嘯瞥了他一眼:“你想死在這?”
焰朵向着她攤開掌心, 邀請般地道:“你要不要嘗嘗。”
萊嘯:“如果沒有食糧,我會把你列為食物,不過不是現在。”
焰朵放聲大笑, 斷斷續續地吐了幾口血,他擦了擦嘴, 半坐起身來。
炙熱的風呼嘯而過,卷走了身上所有的水汽,幹燥的灼熱,似乎在預示着某種不詳,正在悄然來臨。
事不宜遲,萊嘯扯起他的衣服領,拖着他向最近的石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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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距離軍艦太遠了,與其往軍艦的方向跑,不如找其他的遮蔽物。
腐蝕雨這種異常天氣,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如果這個星球經常發生腐蝕雨,這些石山還沒有被穿透的話,就說明這些石山具有一定的防腐性。
“滋啦。”
肩膀一痛,萊嘯擡眼看去,腐蝕雨已經落下,在她的肩膀上灼燒出了一個小洞,衣服被穿透,肩膀上留下了淡淡的紅痕。
萊嘯加快了腳步,忽然,手裏抓着的重量一輕,由于慣性,萊嘯向前踉跄了兩步。
轉頭看去,就見焰朵光着上半身,已經沖着反方向跑出了一段距離。斷臂處血流不止,随着他的動作,揮灑在了幹燥的黃土上。
萊嘯緊了緊手裏抓着的黑色半袖,在把他抓回來和躲雨之間,她果斷地選擇了後者。
咬牙啐罵了一嘴,萊嘯把黑色半袖罩在腦袋上,飛快地跑到近處的一座石山背面,用光能炮殘餘的能量,勉強轟出了一塊能夠藏身的地方。
焰朵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了一千米開外的石山後。
腐蝕雨的雨滴逐漸變大,很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
正如萊嘯所想,石山的頂部斷斷續續地傳來微弱的“滋啦”聲響,但并沒有被澆穿。
腐蝕雨如毛絮一般飛濺而入,在她的衣物和軍靴上腐蝕出了一個個小洞,黃色煙霧升起,散發出一種難以忽視的臭味。
抱着彎曲的雙腿,萊嘯蜷縮在石山的一角,心裏微微松了口氣。望着外面的深黃色雨幕,萊嘯陷入了沉思。
這裏是哪?
廢棄的星球多如牛毛,現在也用不了軍艦的定位系統,根本無從判斷。
小臂被腐蝕雨掃到,就像用燒熱的鐵釘刺進皮膚一樣,有些疼,有些癢。
萊嘯摸了摸傷處,平整的皮膚表面凹下去了一個小洞,露出粉嫩的血肉。
将焰朵的半袖圍在雙臂上,萊嘯靠着石山閉上了眼睛。
手腕上的電子儀不知何時掉落了,只留下了一圈白色的痕跡。
與焰朵的這場仗絕對說不上輕松,如果沒有消爆裝置,她現在多半也缺胳膊斷腿了。她的再生能力不如焰朵,想要恢複原樣,不知要養到猴年馬月。
這場雨來得太不湊巧,剛好給了焰朵一個緩沖的時間。
如果軍艦無法修複,她就聯絡不上本部。也就意味着,無法離開這裏。
她之前給福德傳過消息,因為路線變更,所以會延長三十天的時間。
按照流程,她到達流放星球時要彙報工作進度,也就是說,十五到三十天之後,軍方才會發現她失聯了。
結合她最後的位置坐标,即使推算出空間轉移洞,也很難推測出她的方位。
想要回去,只能靠她自己。
至于那只血吼……萊嘯攏了攏亂七八糟的頭發,之前為了躲避焰朵的進攻,她把頭發削掉了一部分,現在半長不短,就跟鬼剃頭差不多。
她當然想完美地完成任務,可外在的不安定因素太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天空就像漏了一樣,腐蝕雨不間斷地落下,萊嘯眯着眼睛假寐,時不時就被腐蝕雨的雨點掃到。
要說疼,這點痛感還沒有焰朵爆炸時的灼燒感強烈,可像蚊子叮一樣的痛楚頻繁出現,也足夠惱人。
萊嘯在心裏數數,有快有慢,當她數到45000的時候,察覺到有些不對。
45000,粗略計算,已經過了12個小時,可天空并沒有轉暗。
要麽就是這裏沒有黑夜,要麽就是晝長夜短。
不知下了多久,萊嘯聽到了一陣密集的“滋啦”聲,她猛地睜開眼睛,發現雨水已經滲了進來,正在腐蝕她的鞋底。
咒罵一聲,萊嘯掏出雙刃刀,從石山上艱難地削下一些碎石,墊在了腳底。摸了摸雙刃刀的刀鋒,一側刀刃已經出現了凹凸不平的缺口。
這把刀萊嘯從來不離身,用久了,也用出感情來了。
“等回去的,我送你去修複。”
将雙刃刀插進大腿側方的刀鞘,萊嘯蹲在了碎石上。她不敢坐了,下次再滲透,燒的就是她屁股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雨勢逐漸變小。
萊嘯在狹窄的石山窩裏伸了伸腿,胃部響起陣陣腹鳴。
這個破星球上除了土就是石山,至少在她能看見的一畝三分地,連個植物都沒有。
吃什麽,喝什麽?
這場雨,下了幾天了?
雨勢忽的再次加快,又下了許久之後,急速的雨勢倏然轉停,昏黃的雲朵散去,又恢複了藍色的天幕。
只有空氣中飄蕩着的異味,和黃土表面閃爍着的暗色光澤,顯示着這裏曾經下過一場腐蝕雨。
又等了一會,萊嘯才從石山裏走出去。
四周很悶熱,每一次的呼吸,仿佛都在吸走她身體裏的水分。
将防護衣和外套脫掉,萊嘯穿上了血吼的半袖。
軍艦很大,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半截。被腐蝕雨澆了不知幾天幾夜,軍艦裸露出的部位縮小了一大圈,就像是一塊融化了的巧克力,已經看不出原本的形狀了。
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萊嘯看向焰朵藏匿身影的那塊石山。
就在這時,空氣中的熱浪忽地滾動起來,掀起了一陣熱風。察覺到異樣,萊嘯快速擡起了右臂的消爆裝置,這是她最後的庫存了。
一陣連續爆炸聲響起,萊嘯一路向左躲避,待看到焰朵的身影,立即舉起光能炮反擊。
手裏抓着的軍服外套和防護服被火舌擦過,萊嘯将它們扔到地上,用力踩了幾腳。
沙土表面上還殘留着腐蝕雨的痕跡,再加上火焰燃燒,等萊嘯把它們提起來時,上面已經布滿了破洞,跟蒸籠差不多,顯然不能穿了。
大腦一陣脹痛,萊嘯舉起光能炮,毫不留情地一通掃射。
由于腐蝕雨的緣故,光能炮并沒有吸收到足夠多的光能,很快就用光了儲存能量。
焰朵從煙霧中大步走出,他的右臂已經再生到了手腕,左手的五根手指也恢複如初。
不過想必這幾天他也不好過,臉部與身體上的圖騰并沒有消失,紅色的圖騰延伸到腰部,襯托着條理分明的肌肉,看起來很有美感。
臉上的窟窿已經消失不見,他游刃有餘地笑着道:“中校,你的消爆裝置不夠了吧?”
萊嘯把手伸進後側的腰兜,掏出了一把金屬彈,攥在手裏,一步步向着焰朵逼近。
“對付你足夠了。”
焰朵在萊嘯手裏吃過苦頭,自然不敢掉以輕心,看着她逼近,焰朵毫不猶豫地攥緊了左手。
爆炸的瞬間,萊嘯将手裏的金屬彈扔了出去,快速向後倒退數步。
金屬彈并沒有什麽爆炸效果,這些是萊嘯平時練精神力用的道具,身上都會揣一些。
金屬彈随着爆炸四散,爆炸的沖擊力加速了它的運轉速度,四散飛濺的金屬彈像子|彈一般掃射進了焰朵的體內。
焰朵猝不及防,連忙低頭查看傷勢,金屬彈紮得很深。炸彈的沖擊力有多強,金屬彈的沖擊力就有多猛。
為了掏出金屬彈,焰朵只能将左手指甲插進了肉裏,咬緊牙關,大吼一聲,掏出了其中一顆。在他要掏第二顆的時候,萊嘯已經逼近,焰朵察覺到她的動作,連忙側身一躲。
萊嘯的反應比他還要快,右腳用力蹬地,順勢向左俯沖,一把抓住焰朵的手腕。
焰朵目眦欲裂,大吼道:“萊嘯!”
手起刀落,歷史仿佛被重演,萊嘯又一次削斷了他的手指,這次連着大拇指,一根都沒給他留。
焰朵的左手食指與大拇指,甚至還插在彈口的兩側。
将焰朵撲倒後,萊嘯被腐蝕雨困了幾日的煩躁情緒一股腦地湧了上來,對着他的臉就是一頓暴風輸入。
發|洩夠了,萊嘯拍了拍焰朵鼻口串血的臉蛋,不鹹不淡地道:“你怎麽這麽不長記性?”
焰朵知道,單輪肉搏戰,在他殘疾的情況下,根本不是這個女瘋子的對手。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咳了口血道:“你的消爆裝置沒了,金屬彈頭也有用完的一天,到時你要怎麽辦?”
焰朵說的沒錯。
萊嘯最後一個消爆裝置也報廢了,金屬彈之所以有用,是因為這貨沒有防備,同樣的手段,用不了第二次。
在這一刻,萊嘯很清楚地認識到,她起了殺心。
殺了他,至少在滞留期間不會再有麻煩了。
也就意味着任務失敗。
萊嘯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周圍很安靜,空氣很幹燥,一切仿佛都變成了導火索。
殺他的念頭忽隐忽現,就像一個随時要被按下的按鈕。
許久之後,萊嘯拔出了他胸口插着的兩根手指和金屬彈。
焰朵一聲悶吭,沙啞的聲音響起:“不殺我?你放心,我這人沒有感激之心,我下次還是會選擇殺你。”
萊嘯:“誰說我不殺你?”
焰朵眼神閃了閃:“哦?”
“你有什麽遺言?”
焰朵笑了,紅色圖騰遍布整張臉,他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道:“給我唱首祭歌吧,我死前想聽一聽。”
萊嘯:“确定?”
焰朵:“啊,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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