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038

忙忙碌碌到了下班時間, 唐星的稿件終于寫完了，但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在聽證現場的時候，她明明被感動的不行, 可是她好像無法将同樣的觸動從文字裏傳達給讀者。

在她想得入神時，手機突然鈴聲大作，屏幕上“嚴煦”兩個大字令她一陣心神不定。

滑開接聽鍵，那頭傳來嚴煦不含情緒的問詢聲：“下班了嗎？我在你樓下。”

唐星一愣，忙跑到窗戶邊往下瞧，大樓底下果然停着一輛黑色越野車。

她急匆匆關了電腦：“你等我會兒，馬上就下來。”

一上車, 嚴煦就發現唐星心事重重的：“怎麽了？是稿件還沒寫好嗎？”

唐星手指在車窗上輕輕滑過，沒精打采道：“寫倒是寫好了, 就是還有些小問題沒想明白……”

嚴煦以為她說的是專業方面的問題：“是案情上面的問題嗎？還是流程不了解？”

唐星搖了搖頭：“都不是。”

嚴煦從語氣中也聽出她陷入了瓶頸，目不斜視道：“你可以慢慢想，如果是案件相關的, 随時都可以問我。”

唐星突然坐直起來，轉過身定定看着他：“我确實有一個問題，但跟案情沒有關系。就是……當你在法庭的公訴席對罪犯提起公訴的時候和當你對嫌疑人作出不起訴決定的時候, 你的心境會有什麽不同嗎？”

她頓了頓了, 試圖解釋自己的用意：“我想把你們做這個不起訴聽證會的意義傳達給讀者，但……好像我怎麽寫, 都浮于表面。”

嚴煦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沉思了良久, 正遇上前方紅燈, 車子堵了半條馬路, 他輕點了一下剎車，微微地側過頭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嗯？和你的答案有關嗎？”

“算是吧。”

Advertisement

前方紅燈閃爍了幾秒後, 變成了綠燈，嚴煦驅車前行，緩緩說起自己的往事。

“以前，我總覺得辦案并不是一件多難的事情，只要熟悉法條适用，把審查環節做紮實，不漏掉證據裏的每個細節，就能辦好案件。我所有的時間，都用于精進專業能力。直到有一次，我遇到了一起案子……”

他視線始終注視着前方，頓了頓，語氣依舊稀疏平常：“被告人是個大學生，在整個審查階段，他都拒不認罪。在法庭上，我用證據反駁了他的所有辯解，最終法官也對他做出了有罪判決。”

“這……不是很好嗎？”唐星不解。

嚴煦搖了搖頭：“就在法警将他押走，所有人都離開後，我在法院旁聽席的最後一排，看到一個中年男人，蹲在那裏哭。他是那個大學生的父親。”

見到唐星一瞬間變化的神情，嚴煦眼中透出些許悵然：“我永遠都忘不了他一個人蹲在角落裏的那個背影，那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的工作，對于案件背後這些家庭而言，意味着什麽。”

他看向唐星：“我并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了，只是……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在辦案之初，我做得更多一些，更深入一些，是不是就能給那個家庭留下多一點希望。”

嚴煦的話深深撞擊唐星的心靈，她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在她眼中，嚴煦是無所不能的。她很想像平常一樣，拍着他的肩告訴他，他已經做到了一個檢察官該做的事。

但是，她更理解他對自我的要求。

他的肩上背負着無數家庭的悲歡。如果像他這樣一線辦案的執法者都無法關注到案件中的“人”，案件背後的“人”，那這些生活在黑暗角落的人或許會被社會徹徹底底的抛棄。

嚴煦唇角微微抿出一個輕微的弧度：“其實，不管是起訴或不起訴，我所希望的，不過是自己的t每一個決定都能對得起身上的那身檢服。”

“我明白了！”

唐星突然就知道自己缺的那部分是什麽了，她覺得感動不是因為聽證會的意義多麽深刻，只是因為，案件中的具體的那個人和他的家庭，得到了挽救，得到了希望。

手指在手機鍵盤上飛快地觸擊，她馬不停蹄地在線編輯着稿件，當車子駛入地下室時，她還在改稿。

嚴煦将車熄火，就坐在車裏默默看着她工作。

唐星改完稿件才發現，早已到地方了。

“你怎麽不叫我？”

嚴煦笑道：“看你這麽專注，沒好意思打擾。”

“哎呀，那我們趕緊走吧，現在是飯點，熱門的餐廳沒準都要等位呢。”唐星将手機往包裏一塞，就急匆匆拉着嚴煦往商場入口走。

兩人順着人流走向小廣場，卻發現，今天商場的人竟比想象中還要更多。

“我記得劇本殺是定向邀請，玩家人數是有限制的，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唐星在擁擠的人群中艱難前行，不住地來回張望。

“這裏好像還有另一場活動。”嚴煦長得高，遠遠就看見小廣場右側的舞臺前圍了一大群人。

“這……策劃部也太不靠譜了吧！今天這樣的活動，都不包場嗎？”唐星說着，也向着舞臺方向走去，想看看是哪個公司。

遠遠只看見一個留着紫色挑染長發，戴着口罩的年輕女孩兒在話筒前試音，她看起來不太适應這樣的環境，有些局促，試音也只是随意開口“喂”了兩句。

嚴煦從兩側的宣傳展位上取了一張宣傳折頁遞給唐星：“這個女孩兒應該是來給你們的活動加人氣的。”

唐星定睛一看，标題用卡通字寫着“每一朵雲都有屬于自己的星球——治愈系音樂主題沙龍”，折頁底下的承辦單位是“至想科技”和“紅雲集團”。

“算了，我們還是去劇本殺那邊看看吧。”掃了一眼沙龍嘉賓的名單，幾乎都是不認識的，唐星興致缺缺，将折頁收起，正準備離開。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空靈的吟唱聲。

唐星停住腳步，目光不可置信地投向舞臺。

嘈雜的小廣場一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專注地看着舞臺上靜立着唱歌的女孩兒。

嚴煦見唐星又走了回去，不由問：“怎麽了？”

唐星怔怔地看着臺上的女孩兒：“她唱的是……《英姬物語》的主題曲。”

《英姬物語》是今年剛出的國風動漫，講述女孩兒英姬與好朋友阿南誤入奇幻世界的冒險故事。

唐星是這部冷門番的忠實粉絲，尤為喜歡這部動漫的主題曲，每次觀看更新，總是要完整地把片頭聽完。

她發現，臺上女孩兒的聲音與《英姬物語》主題曲的原唱幾乎一模一樣，中間有一段小提琴的間奏，女孩兒更是在現場演奏了地完整的一段。

唐星重新翻出宣傳折頁，看到上面的名字，驚呼：“我想起來，她是柚子醬！”

她興奮地跟嚴煦介紹：“前兩天，喬漾在選題會上剛提到過她。聽說她才十幾歲，還是個職業高中的學生，在視頻平臺的粉絲已經好幾百萬了，之前一直是做翻唱的，今年開始接了一些國漫的主題曲，《英姬物語》的原唱就是她，她還唱了《閃耀青春》的主題曲，不過我看宣傳折頁上好像沒安排這首歌……”

見唐星一提起動漫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嚴煦忍着笑意問：“那……劇本殺那邊還去看嗎？”

“……還是聽歌吧！”唐星只猶豫了一秒，就拉着嚴煦努力往前湊。

柚子醬剛好一曲唱完，一位男主持人将她留住，對臺下觀衆道：“剛剛我看到臺下有很多朋友都很喜歡柚子醬的音樂，今天我們的活動會送出一個福利，有一名幸運觀衆可以和我們的柚子醬現場合作一首歌曲，不知道有沒有朋友想要參加的？”

臺下的觀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沒人上前。

原本大家就是覺得歌曲好聽來看熱鬧的，這會兒要上臺，好些前排的觀衆都開始陸續往兩側走開。

嚴煦轉頭望向唐星：“不去試試嗎？”

唐星苦笑：“你這是要逼死社恐嗎？”

嚴煦唇畔泛起一個寵溺的笑，下一秒，徑直向着臺上舉起了手。

男主持人正為人群散開而發愁，這會兒見到有人舉手，立馬點了人上來：“我看到前面這位穿着卡其色風衣的先生舉了手，下面讓我們掌聲歡迎他上臺。”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唐星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舉手的人竟是嚴煦。

“不是吧，你認真的啊？”她壓低了聲音詫異道。

“嗯，認真的。”嚴煦輕輕回了她一句，就落落大方地走上了臺去。

主持人循例先是一番寒暄：“先生怎麽稱呼？”

嚴煦：“姓嚴。”

主持人：“原來是嚴先生啊，我看今天是和旁邊的女士一塊兒來的，舉手是因為她嗎？”

臺下的路人頓時發出一陣起哄的聲音，唐星被他們喊得耳根都紅了，嚴煦不由開口：“她臉皮薄，別消遣她了。”

主持人識趣地沒有繼續話題：“那……嚴先生想和柚子醬合作一首什麽歌呢？”

嚴煦目光越過臺下的衆人，落在唐星的眼睛裏：“《閃耀青春》。”

唐星愣愣的看着嚴煦，幾乎不敢相信，她從來都沒聽過嚴煦唱歌。

只見嚴煦附在柚子醬耳畔小聲地說了幾句話後，柚子醬又把主持人叫回來。兩人低聲交流了好一會兒，再三和嚴煦确認後，嚴煦和柚子醬到臺後進行準備，男主持人難掩興奮回到臺前：“出乎我的意料，嚴先生和柚子醬合作的方式非常特別，請大家稍等一會兒，精彩表演馬上就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