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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煦認同地點頭, 早已了然的模樣：“做生意的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東西就算看見了也當做沒看見，怕惹麻煩。”

“可是, 這裏沒有監控，小賣部的老板又不願意多說……”唐星喪氣地垂頭，眼t光掠過小巷路口淩亂停放的小轎車，“等等，行車記錄儀！”

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往小轎車的方向跑去。

嚴煦透過車前窗觀察了一下：“一般的行車記錄儀在車輛熄火之後，就不能繼續記錄了, 除非是帶有停車監控功能的。”說着，他用手指輕輕滑過車子的車前蓋, 指尖頓時撚起薄薄的一層灰。

“這輛車停這裏的時間應該挺久了。嚴格來說，這裏算違停路段，我聯系一下交警, 看能不能找到車主……”

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一個穿着夾克、禿頭的中年男人嘴裏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一看唐星和嚴煦站在車子旁，就警惕地放慢了腳步。

“您好, 請問您是這輛車的車主嗎？”一見人來了, 唐星立馬迎上前禮貌問道。

“你是什麽人？”男人不客氣地問道。

唐星剛要說話，嚴煦拉住她, 走到男人身前, 将檢察證遞了過去：“您好, 我是秀江檢察院的檢察官, 前些天在這個巷子口發生一起打人案件, 我們想借您的行車記錄儀看一下，有沒有相關的線索。”

男人一聽立馬換了态度：“好、好。”

嚴煦進入車內, 根據網絡視頻上顯示的時間，找到了對應日期的視頻，但挨個點開後，發現時間段根本對不上。

下了車，唐星還滿懷希望地等在原地：“怎麽樣？有錄到當時的情況嗎？”

嚴煦搖了搖頭：“這輛車三天前的早上就停在這裏了，但網絡上那個視頻是三天前的傍晚拍的。行車記錄儀已經斷電了，沒有拍到。”

“線索又沒了……難道就真的沒辦法了嗎。”唐星嘆了口氣。

兩人正說着話，手機提示音短促地響了兩聲，唐星打開看了一眼，突然面露欣喜：“監控視頻裏的那個短發女孩找到了！”

嚴煦接過唐星的手機，指尖對話框界面裏是方玲發來的女孩的學生登記表。上面顯示女孩的名字叫陶心悅，是柚子醬隔壁班的同學。

唐星将登記表上的女孩照片放大，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突然驚呼："我想起來了，這女孩兒我見過，那天我去學校的時候，她一直遠遠跟着我。"

嚴煦慨嘆：“具體的情況，怕是只有陶心悅和柚子醬她們自己才知道了。”

“我已經請方老師幫忙聯系陶心悅的班主任了。等聯系上陶心悅，她們會再給我打電話的。”

坐回車裏，嚴煦放下手機，和唐星不經意間對望。兩人都愣了一會兒，随即彎了眉眼。

唐星揉了揉走得發酸的腿腳，将安全帶扣好，對嚴煦感慨：“我現在算是能體會到你們工作的不容易，找證據真是太難了。”

嚴煦目光溫柔地投向她：“只要存在過，必會留下痕跡，所以，我們一定能找到真相。”

因着白天幫忙找人，将唐星送回家後，嚴煦就趕去院裏補白天落下的工作了。

唐星一個人在家中，坐在窗前看着遠處的星星點點，回想這一天的驚心動魄，思緒萬千，她打開臺燈坐到了電腦前，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不一會兒，喬漾就發來了信息：“唐星，你快看咱們的公衆號！”

唐星納悶地打開自家公司的公衆號，卻發現今天的置頂文章換了，是郭巷親自主筆的。

題目是《随意的言語無形的暴力》。

封面是一張黑色海報，白色的鍵盤格子組合成了一把刀，刀尖的位置是血淋淋的滴血效果，背景是各種不堪入耳的暗色辱罵詞彙。底下只有一句話“鍵盤不等于武器。”

正文将柚子醬的那個霸淩視頻和之前推文評論區的留言打碼後附了上來，并就整個事件進行了複盤。

唐星顫着手撥通了郭巷的電話：“郭主編，今天的稿子……”

“是我做主發的。我想過了，你說的對，如果我們連替無辜者發聲都做不到，那我們這記者當的還有什麽意義？”

“郭主編，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指責您的意思……”

郭巷輕笑道：“當然，我知道。是我在這行業浸潤了太久，把自己的初心給忘了。唐星，謝謝你。現在發這個，可能也晚了，只希望……亡羊補牢，能彌補一些算一些吧。”

挂掉電話，唐星久久不能平靜，她重新打開郭巷寫的那篇稿件，拖到下面的評論區，評論區裏早已是一團混戰。

【你們家臉都不要了嗎？那麽實錘的霸淩犯，還幫着洗地呢！】

【樓上說實錘的那位仁兄，沒看到小編是對視頻疑點提出合理質疑嗎？你親眼看到柚子醬霸淩了嗎？】

【之前一邊倒地罵柚子醬的時候，就覺得很奇怪。紅雲删稿，我還覺得太慫了，結果，這一把居然這麽杠，敬你是條漢子！】

【吃瓜群衆表示網絡反轉的新聞還少嗎？讓子彈多飛一會兒……】

與之前一邊倒的謾罵不同，這一次，有抨擊紅雲在線為柚子醬洗白的，有從另一個角度解讀視頻認為柚子醬被冤枉了的，也有冷靜吃瓜等待後續的。

終究，是有不一樣的聲音發了出來。

本來應該高興的，但唐星卻覺得心情異常沉重。

無意中，她突然瞥到手機自動推送的實時熱點新聞，熱度第一的詞條竟是#柚子醬霸淩事件大反轉，當事人獻身說法。

唐星連忙将網頁點開，視頻播放器裏出現了一個女生，唐星認出，那是她在學校見過的陶心悅。

視頻的背景有點暗，陶心悅穿着校服，眼圈紅紅的，對着鏡頭極其詳細地解釋了柚子醬在街頭與人發生沖突的整個過程。

“大家好，我是柚子醬的同學陶心悅，關于之前網上傳播的柚子醬打人的傳聞，我想說，大家看到的那個視頻是被惡意剪輯過的。”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柚子醬與那兩個女生動手，完全是因為我。大家看了後面的視頻就會明白。”

視頻畫面一切，屏幕背景變成了學校的走廊，幾個穿校服的幾個女生将一個短發女生堵在中間，每個人手上都拿着一支記號筆，嬉笑着在她臉上畫不同的圖案。短發女生用力用手遮擋着，卻她們按住雙手，畫面突然拉近，唐星看到女孩兒的臉——是陶心悅。

她的臉上被黑色記號筆密密麻麻寫着：“王八”“傻X”“綠茶”……

唐星感到心髒被什麽揪了一下，某些似曾相似的回憶被掀起，令她臉色煞白，連呼吸都艱難。她遏制住鼻尖的酸澀，控着眼底的熱意，将視頻繼續看下去。

畫面晃了一下，轉到另一個場景。

這次是在馬路上，幾個混混将穿着校服的短發女生攔在巷子口，搶過她的書包把書本都抖在地上，短發女生蹲下去撿的時候，另兩個穿着校服的長發女生，就揪着她的頭發把她拖到了路邊，開始扇她耳光。

唐星将視頻暫停，從手機上找出柚子醬被指霸淩的那段視頻，發現與柚子醬發生肢體沖突的女生，正是這兩個穿着校服的女生。

視頻到這裏就斷了，回到了陶心悅陳述的界面。

“這兩段視頻，是我在遭受霸淩時柚子醬錄下來的。最開始她讓我報警，我怕被報複，沒有去，後來那些人變本加厲，柚子醬當時路過，看不下去，才和他們動手的……”

陶心悅目光低垂，很難過的模樣：“她本來沒必要管我的，我和她不同班，在學校裏一句話也沒講過。可是，在看到我被人欺負時，她還是不顧一切地幫助了我。”

“她原本可以用視頻澄清自己的，是因為我怕被報複，求她不要放出來。我沒想過她會被謠言逼到去跳樓……”

她的聲音微微哽咽：“是我太自私，希望大家不要再誤解柚子醬，她或許不是你們眼中的好學生，但她是在我遭受欺淩時，唯一幫助我的人。”

陶心悅說得極其懇切，最後，她對着鏡頭深深地鞠了一躬，起身時已經是淚流滿面。

唐星看着視頻，心底早已是驚濤駭浪。

她曾想過，陶心悅手上或許會有證明柚子醬清白的證據，但她萬萬沒想到，這證據是柚子醬親手拍的。她寧可去跳樓，也沒有說過關于陶心悅的一個字。

視頻底下有人匿名跟帖，稱與柚子醬有過接觸，其人雖然性格比較古怪，但絕不會是霸淩同學的人。

熱評內容也一水都是在罵之前斷章取義的營銷號喪盡天良，蓄意抹黑。還有一大部分人在指責視頻中的兩個女生行為太過分，令人t發指。

雖然還有少部分留言表示并不相信陶心悅的說辭，但大部分的網民都停止了對柚子醬的攻擊。還有些理智的網民，向柚子醬發起了道歉樓。

唐星回過神後，連忙将視頻轉發給了郭巷和喬漾。心頭懸着的一塊大石，終于被卸下了。

曾經她也被謠言和诋毀壓得喘不過氣，她沒能反抗，而現在，那個和自己一樣無助的女孩兒，終于能窺見一點光亮了。

想到這兒，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從房間裏走到陽臺上。

突然聽到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她眼底染起潮濕，興沖沖地将門打開，撲上前去。

“嚴煦，我們成功了。”

剛加班回來的嚴煦猝不及防被抱了個滿懷，頓時僵直了身子，停頓了兩秒，緊繃了聲音提醒：“你、你小心點胳膊啊……”

唐星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的動作過于親密，不好意思地後退了兩步。

嚴煦見她開心，自然也覺得開心：“網上關于柚子醬這件事的評論，已經全面反轉了。關于陶心悅被霸淩的事情，教育部門和公安機關都介入了。另外，唐勉的團隊也和柚子醬的媽媽聯系了，關于之前有人在網上故意散布黑料的事，他們會對帶頭的幾個營銷號提起訴訟。”

“這……真是太好了！”唐星鼻尖發酸，笑着笑着竟有種想哭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