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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狼人是最常見的魔物,分先天狼人與後生狼人兩種。顧名思義,前者自出生起就是狼人,後者則是其他物種被邪氣入侵自發變異而成。兩者沒有明顯的分別。

他們大多不像惡靈、使徒、石像鬼那樣天生擁有強大魔力,但也因此狼人對魔力的抗性普遍較低,容易在特殊情況下産生千奇百怪的變異。

尤爾就是狼人的變異種之一,但他的變異可不是什麽好事。他天生存在缺陷,鋒利獠牙,堅硬的毛發,蓬松粗大的尾巴,這些狼人引以為傲的特征他一個都沒有。

跑外夜視能力,和夜晚才會顯現的獸瞳以外,他和那些發育不良的人類幾乎沒有分別。

手臂的痛感不斷刺激着尤爾的大腦神經,但他除了在空中踢蹬他的雙腿之外什麽也做不了。

他縮成細線的瞳孔倒映着眼前的狼人,這是一匹即将成年的年輕狼人,肌肉虬結的後背極其寬闊,完全将尤爾擋在陰影裏。

狼人将尤爾提到自己面前,黏膩噴息從狼人吻部吐出,腥味撲面而來。

“哈爾,是你。”尤爾睜大眼睛,他身體輕微顫抖着,像是看到好不容易擺脫掉的夢魇重新回來那般崩潰與恐懼,這讓他原本無害外殼掀開一角,露出一點點真實內核。

“真高興你還活着。”狼人嚯嚯笑起來,“你還是老樣子,弱得我一根手指就能輕易捏死你。”

狼人将尤爾舉得更高,逼得對方不得不與自己對視:“離開狼群的這幾年還好嗎,有好好地躲起來瑟瑟發抖嗎?也對,要是我們的小尤爾被神民逮到了,恐怕連灰都找不到了吧。”

狼族因血緣鏈接在一起,卻以強者為尊。

一只擁有缺陷的狼,是狼族的恥辱。同齡狼崽會向他傾注認知中能達到的最大惡意。

從小,尤爾就被其他狼崽當做一個會動的玩具,共他們取樂、洩憤、炫耀,以及作為他們練習狩獵的對象。

這樣屈辱地生活了十年,在跟着大部隊遷徙的時候,尤爾被哈爾推下山崖,從此徹底失去了與狼族的聯系。

一位路過的獵人以為尤爾是迷路的人類幼崽,就把他帶回了村莊,交給一位老人收養,那就是尤爾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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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他才逐漸過上正常的人類生活。

尤爾垂下眸時慌亂撲閃着的睫羽取悅了狼人,他用粗粝的喉嚨笑起來,以至于沒有聽到尤爾小聲的回應:

“找到你們了。”

已然鮮血淋漓的手臂抓住哈爾前爪,尤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對方。他改變主意了,在開啓愉快新生活之前,他似乎還有別的任務有待完成。

哈爾找回了童年欺辱尤爾的快感,将其甩到地面上,居高臨下地道:“別管閑事,知道嗎。”

尤爾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乖順道:“我知道,我什麽也沒看見。”

輕蔑地哼了一聲,哈爾将注意裏轉回到露絲的屍體上,尤爾知道這是暫時放過他了的意思,便識趣地離開了。

轉過街角,尤爾放下手臂,任由血液順着手指滴落。四周靜谧無聲,只有晚風時不時地從耳畔呼嘯而過,臨近那座最偏遠的小屋子,尤爾忽然擡眸往前望去。

被黑暗籠罩的房子裏,一雙眼睛藏在門後,不知道窺伺了多久。

尤爾重新捧住手臂,邁開腳步擺出張皇逃跑的姿勢,跌跌撞撞地往房子跑去。

慌亂地推開虛掩住的門,尤爾腳被門檻絆了一下,直直跌進那人的懷裏。他來不及過多反應,只撐着對方的手臂,驚慌道:“狼...狼人。”

他擡頭往上看去,後面的話就被他吞回了肚子裏。宿林的精神狀态很不對,他的眼睛沒有焦點地落在空中,呼出的氣息壓抑而混亂,支撐着他的手臂也在不正常地痙攣着。

“你怎麽了?”

突然,外邊雷聲轟動,一道閃電劃破天空。

窗外亮光乍現,照亮對方暗沉的面容,和他腳底遍布指甲劃痕木板,上面鋪着一張無頭狼皮的。

“!!”

尤爾背後汗毛炸起。

他背過手,一點點摸上門的插銷,他敢肯定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是木的,但他沒辦法做得更好。

在絕對的安靜之下,拔出插銷的聲音宛如驚雷,尤爾迅速轉身要逃,一只腳剛邁出去,手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過去。

-

白色紗布被血色浸染,微弱的燭火下,一把剪刀被輕巧地放在木桌上。

尤爾看着宿林擦拭地板時手臂上露出的新鮮抓痕,有些不好意思道:“對不起。”

那一瞬間的感官刺激過大,大腦完全放棄了思考,他還真以為宿林是要扒走他的皮。

所以在宿林碰到他的時候,他立刻采取了反擊,盡管他微不足道的反抗被宿林輕松制止。

現在回過神來,宿林怎麽可能知道自己的狼人。

真是太小題大做了。

......

目光再次不由自主移到那張裁剪到一半的狼皮,尤爾:“我能問問它是用來幹嘛的嗎?”

宿林将殘餘紗布收進抽屜,垂首摁了摁嘎吱作響的凳子,許久之後才開口:“地毯。”

尤爾想起來白天自己對地毯的提議,受寵若驚道:“謝謝......”

但是已經完全睡不着了。

尤爾并不像拒絕這份好意,可他的本能告訴他這個地毯他消受不起。他詛喪得很認真,以至于沒有捕捉到宿林眼裏淺淡的笑意。

宿林張了張嘴,半天卻只無聲發出一個氣音。

尤爾看過來,只見宿林用力抿起唇,神情多了幾分煩躁。

“你怎麽了?”

剛才宿林也是這樣的狀态,是什麽病嗎,看上去很難受。

尤爾看見宿林聽到自己的話後突然揪起自己的頭發,呼吸逐漸變得急促雜亂:“你還好嗎。”

尤爾想要上前安撫他,沒等觸碰到對方的手,宿林一下子站了起來。

椅腿在地上摩擦發出刺耳聲響,桌子上的物品被碰翻在地。宿林顫抖着捂住自己的頭,喉嚨間發出輕微又有些滲人的低哼。

雖然場面看上去逐漸失控,但他總感覺宿林在忍着,或許他本應該比起現在更加無常,尤爾無端地想。

他見過被疾病折磨的人,他們竭斯底裏,咆哮打砸視線可見的所有東西,但是沒有一個是像宿林這樣安靜的,他在克制,努力不讓自己影響別人。

尤爾忽然就沒有那麽害怕他了。

緩慢地靠近,尤爾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接觸到的一瞬間發覺他手冷得吓人。

“把手給我,好嗎?”尤爾用帶着誘導性嗓音輕聲道,他慢慢握住宿林的手指,将亂作一團的頭發解救出來。

“別着急,慢慢來。”尤爾順着宿林的頭發。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對方的影響,他自己的心髒也跳得很快。

撥開宿林額前沾着濕氣的碎發,尤爾看到了一雙漂亮的霧藍色眼眸。宿林瞳孔放得很大,光芒渙散,宛若深夜中被濃煙籠罩的海。

宿林突然大力将他推開,尤爾還維持着身體失衡的姿勢倒在沙發上,之間宿林近乎張皇地往自己房間走,“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尤爾保持着跌坐的姿勢,面對宿林緊閉的房門,拍了拍皺巴巴的前襟,視線移到了地上凝固成一片的血跡。

門的另一邊,宿林背靠門板坐在地上,雙手深深/插/入發間,身體緊繃極力克制顫抖。忽然,他聽到門外的腳步離開又複返,偏頭去聽外面的動靜。

水聲擊打地面,片刻後又恢複平靜。

細小的水珠從底下門縫濺落在衣擺上,宿林打開門,被他打翻的東西都按原樣放回,地面的水漬還沒有幹透,印着一輪濕漉漉的圓月。

他攤開手掌,不知什麽時候,身體停止了顫抖。

-

露絲早已涼透的屍體,直到清晨才被人發現。她身邊放有一株鮮豔的花束,不過沒人在意這個微不足道的細節。

大家被哨聲召集到廣場,警長面容鐵青,失去愛女讓他的嗓音帶着掩飾不住的憤怒。

“昨天又有村民被狼人襲擊了。”

村民們一下子炸了鍋:“誰,又有誰死了”

“露絲啊,你看警長的臉色。”衣着破爛乞丐嘻嘻哈哈着,絲毫沒有受到他人情緒的影響,“這下可好,村裏又多了一位孤家寡人咯。”

“少說幾句吧多恩。”旁邊的村民鄙睨道,“警長平時也沒虧待過你,你就這麽幸災樂禍?”

名為多恩的乞丐不屑道:“得了吧,假好心的家夥,他要是真關心我也不會任由我無家可歸,連套房子都不願意給我。”

村民翻了個白眼,不再和好吃懶做地理所當然的乞丐交談。

“昨天我們不是已經把狼人驅逐了嗎,村裏到底還藏有多少魔物……”

“最近狼人的活動也太頻繁了吧,兩天死了兩個人。”

“你沒聽說麽,神明塔的神力在衰弱,不然咱們這裏不會除了女巫和獵人沒見其他的神民。”

“不是說他們都藏在暗處嗎?”

“這你也信,你在這裏住了這麽久,聽過其他神民的動靜沒?”

沒有根據的猜測讓村民陷入了恐慌,警長吹了一聲警哨,等所有人的注意都聚集在自己這裏後開門見山道,“昨晚露絲死在舊巷,那裏的人誰昨晚聽見過什麽動靜。”

有人舉手:“這兩天死的都是後巷的人,我說狼人就出在後巷,大家沒意見吧。”

“沒錯,狼人肯定就在後巷。”有村民立刻應和,撇清自己的關系。

後巷只住着三戶人,宿林,家具店的山姆珊迪一家,還有一位正在外出還沒回來的人。

那人消失了好久自然沒有人懷疑他。

珊迪推了一下自己的丈夫,山姆面對四面八方的目光一聲不敢吭,縮着肩膀不住地搖頭。

察覺到周遭氣氛的沉重,尤爾咽下口中的食物将手裏的面包放了下去。

而擁有三人中最多懷疑目光的宿林此時還在無知無覺的吃着面包,他看見尤爾的舉動以為尤爾是不喜歡面包的口感,就把自己的早餐遞了過去。

看上去确實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喂白癡。”一旁長臉瘦猴樣的青年看不下去了,提聲道,“是你殺的吧。”

宿林淡淡地看了一眼青年,一言不發地咬了一口面包。

在周圍越發不善的目光中,尤爾默默拽住了宿林的衣角,企圖阻止他繼續挑釁的舉動。

只能說,沒有一個被孤立的人,是完全無辜的。

珊迪忍無可忍一邊拉着軟弱丈夫的耳朵,一邊指着青年罵道:“少給我血口噴人,誰告訴你人死在後巷就是後巷的人殺的,說話過不過腦子,狼人殺人會把屍體扔在自己家門口嗎?上周東東還死在你家門口呢,我看你才是狼人!”

青年立刻變臉:“你別瞎說!”

“怎麽,擱自己頭上就不樂意了,我看你給被人潑髒水潑的很開心啊!”珊迪叉着腰,“凡事講究一個證據,你給我一個十足的理由來證明你的懷疑啊,沒有證據就胡亂講話,你殺心這麽重,一看就是狼人。”

“珊迪婆娘你怎麽說我兒子呢!”青年的母親不樂意了,拉起架勢要和珊迪打一架。

“幹什麽,你幫他說話,你也是狼人,你們一家全是狼人!”

“夠了!安靜,安靜!”警長吹了一口警哨,聲音硬是蓋過了兩個婦女尖銳的嗓音,“以後這種沒有根據的話要說,咱們聚集起來是一起想辦法找出狼人的,不是過來吵架的。”

“既然如此,就和昨天一樣,按順序來說說自己昨天吃完晚飯後都幹了什麽,有人證明最好,提卡,從你開始。”

提卡是個和尤爾一般大的少年,他皺眉回想:“昨天我和弟弟提米吃完飯去村口玩,被阿朵邀請去她家辦派對,庫爾麥卡得文瓊森哈爾都在,哦,露絲也在。不過我們很快就回去睡覺了,畢竟我們還要早起送面粉。那時候露絲還沒有離開......”

聽着提卡的講話,提米張了張嘴,發現自己要說的都被哥哥講完了,輪到提米後,他憋了口氣,又把提卡的話重複了一遍。

其他人也沒覺得不對,畢竟這對雙胞胎向來形影不離。

又過了幾個無關緊要的村民,輪到了一個盤着發,身穿時髦束腰裙的女孩,她的打扮十分講究,在人海中也能輕易脫穎而出。

前面幾名村民的聲音很小,尤爾豎起耳朵聽得十分勉強,這些話對于其他人或許沒什麽營養,但有利于他更好的了解村莊,和以後會相處很久的每一個村民。

結合村民們透露的信息,這個女孩應該就是辦派對的阿朵,似乎是個貴族。

昨晚和露絲接觸最緊密的就是派對裏的年輕人,阿朵的發言顯得至關重要,很多村民都等着阿朵開口。

就連宿林也從游離的狀态脫出,看向了阿朵。

阿朵十分享受被衆人關注,擡起下巴矜傲地道:“昨天是我生日,邀請了我的朋友們過來慶祝,具體的過程我就不說了,總之一直狂歡到半夜。”

“半夜?”

“具體是幾點,露絲在幹什麽?”

“我會自己說。”阿朵很不滿意被別人打斷,“露絲是我的好姐妹,自然是陪我到結束了。因為很晚了,我邀請她留宿我家,反正有很多空餘的房間,閑置着也浪費......但是她拒絕了,我就放她離開了。”

警長皺着眉:“你讓她一個人半夜回家?”

“我挽留過了,她自己不願意的。”阿朵聳聳肩,“庫爾麥卡他們都同意留下來,我總不能抛下他們不管。”

警長忍了忍,對另一邊的男生道:“庫爾,派對結束後你做了什麽。”

庫爾是個健壯的青年,薄薄的襯衫遮蓋不住他鼓起的肌肉,看上去不太好惹。

“沒做什麽,我和哈爾就睡在阿朵隔壁房間,我們洗漱完就睡了。”

聽到哈爾的名字,尤爾往那邊看了兩眼,結果和庫爾對上了視線。對方沖他輕佻地揚了揚眉,尤爾垂下了眼,假裝沒看見。

警長:“哈爾,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啊警長。”哈爾道。

警長:“麥卡呢。”

“我确實沒有發現什麽不對,硬要說的話,晚上的窗戶好像沒有關緊,我總能聽見風的聲音。”

事情沒有發生轉機,山姆一家也如常說出了行程,最終輪到宿林。

場面忽然陷入難耐的沉寂,所有人都看着發呆的宿林。

尤爾拉了拉宿林的衣袖沒有得到回應,就在他打算替宿林回答的時候,只見宿林不甚連貫伸出手指,指向一個方向。

所指之處人人避之不及,最後只剩下蹲在下面搗泥土的哈爾。

哈爾扔掉手裏的小棍也往旁邊走了幾步,宿林的手指跟着他同步移動。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到了宿林和哈爾身上。

哈爾裂開嘴,指着自己:“哈,你懷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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