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血色夕陽

第19章 血色夕陽

三樓的人明顯多了不少,大屏幕上滾動着窗口和名字,冰冷又生硬,消毒水的味道被來往的人沖散,林聽坐在角落的長椅上,身體不自覺的傾向谷寓清。

“靠過來吧。”谷寓清擡手搭在林聽的椅背上,輕輕一勾,就将人攬在肩頭。

林聽突然擡起頭來,他看了看四周,并沒有人注意到他。

于是他将試探着将腦袋擱在谷寓清肩上,見人并沒有要推開他的意思,反而還笑了兩聲,這才整個放松下來。

藥房的窗戶是一扇老窗戶,即便看着關的挺嚴實,但還是會漏風進來,醫生的白大褂下都裹着薄羽絨服,白熾燈也被風吹冷,大屏幕滾動的很慢,像是要故意将人牽絆住。

“你喜歡吃芋頭嗎?”林聽突然問道,“就是炖排骨湯的時候把芋頭放進去,煮的軟軟糯糯的那種。”

林聽在問那個很真實的夢,但谷寓清聽得卻沒頭沒尾的,他歪着頭看向林聽,也問道:“想喝排骨湯?”他看着林聽低垂的睫毛,“那過會兒去買。”

大屏幕翻了一頁,谷寓清适時擡頭看去,他沒等林聽回答便起身往窗口走去,走了一半他又回過頭來,伸手向林聽要單子。

林聽看着那一疊報告單,一張張的慢慢翻着,好一會兒才翻出一張白色的單子,上面羅列着他要吃的藥,林聽反複确認過後,才交給谷寓清。

遠去的背影打斷了他的思路,他一下子想不起來方才要跟谷寓清說什麽,他跟在谷寓清身後慢慢的走,看着藥房裏的人拿着那張單子一盒一盒的比對着。

塑料袋繞在谷寓清指尖,打了一個漂亮的結,瑩白的光落在指甲上,變成了模糊的影。

直到出了醫院,林聽也沒能想起他想說的話,記憶像是被人抽走了一塊,只留下一片茫然的空白,高懸的太陽透過空白漏進來,林聽有些累,他癱坐在副駕駛上,盯着前車的車牌。

只是五個字母和數字的排列組合,林聽看了很久也沒有記住,前車在一個岔路口拐了彎,視野倏然變得寬闊,風吹着斷枝滾上了路沿石,停在綠化帶新生的綠意裏。

恍神間車已經行駛入地下,薄薄的塵土泛着灰撲撲的白,林聽看着車停在一處電梯廳旁,谷寓清按開了他的安全帶,繞到副駕駛拉開了車門。

“去哪?”林聽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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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寓清鎖了車,牽起了林聽的手:“去超市,給你買排骨。”

一句話填上了記憶的空白。

“不吃排骨。”林聽抽出了手,停在電梯廳門口。

掌心突然空了,地下潮濕的空氣,帶着塵土鑽了進來,谷寓清不自覺的動了動手指,他說:“剛才不是還問我喜不喜歡芋頭排骨湯嗎?”

林聽愣在原地,混沌的大腦搜索不到字句,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地下停車場裏總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像是汽油和灰塵的混雜。

他像一只迷了路的兔子,一雙眸子失神又無措,谷寓清看着突然笑了出來,他上前一步再次牽起林聽的手,他繞到人身後,推着林聽的腰走到電梯前。

“去看看你喜歡吃什麽,回家正好做晚飯,”谷寓清按下電鈕,“我記得這家商場有一個很有名的蛋糕店,商周吃過,說味道不錯,想不想試試?”

電梯來的很慢,幾乎一層一停,林聽看着電梯門上他二人的倒影,閉了閉眼,點了下頭。

毛衣很暖和,在地下就顯得有些熱了,再睜眼時電梯門已經打開,倒影不見了,裏面的人魚貫而出,林聽被谷寓清牢牢的護着。

快到飯點了,電梯裏塞滿了人,他二人被擠到了角落,沒了說話的機會,林聽站在谷寓清身前,腰上環着一只手臂,将他與前面的人隔開。

谷寓清很完美。

林聽不合時宜的想到。

這個人包容了他所有別扭又無理的情緒,在他心裏撒下了一片名為安心的種子,林聽也曾試圖收集陽光,試圖在心裏種花,但陰霾從未消散,最終吞噬陽光,花悉數枯萎,就連殘枝敗葉也不曾留下。

而今這貧瘠的土地上好像發了一個小小的芽,脆弱的讓林聽卻步,他不敢去碰,只敢遠遠的看着,他無比期待這個嫩芽能開出一朵花。

他突然回過頭來,對上了谷寓清的眼睛,心底泛起了一瞬的酸澀,險些腐蝕了那顆嫩芽。

“怎麽了?”谷寓清小聲問道。

林聽搖搖頭,說:“可能是餓了。”

聞言谷寓清笑了笑,将人摟的更緊了些,他悄悄地把腦袋放在林聽肩膀上,借着人群的遮擋輕輕親了一下林聽的耳垂。

“那咱們快一點,”他說話都含着氣,“想一下有沒有什麽想吃的菜,沒有的話咱們就直接去買蛋糕,然後回家做飯,”他捏了一下林聽的肚子,“難得聽你說餓。”

林聽被他捏的癢,扭着腰躲了一下,一不小心踩到了旁邊人的腳,他連聲道歉,用外套将谷寓清的手藏了起來。

“買蛋糕去吧,”林聽低着頭,想與谷寓清保持一點距離,“我不知道想吃什麽,也不想逛超市。”

“好,那就只買蛋糕,”谷寓清察覺到他的小動作,不動聲色的将人拉近,“你不要跑,我只有這個時候才能肆無忌憚的抱你,等電梯門一開,我…”

話還沒說完,電梯門應聲打開,上下的人互不相讓,擠的像是沙丁魚罐頭。

谷寓清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他不情不願的松開了林聽的腰,改成隔着衣服牽着人的手腕。視野變得明亮,人聲嘈雜,地磚被擦的可以當做鏡子。

“我最過分也就是牽着你。”他将方才沒說完的話補上,語氣中滿是遺憾與不滿。

一直繃着的神經被逗松了,林聽倏地笑笑,他低頭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腕,掌心的溫熱傳到他的腕骨,低迷的情緒有了一絲晃動。

“你也不能做別的了,”林聽說,“這裏人很多,牽手已經很過分了。”

谷寓清哼了一聲,說:“沒牽手,”他用力握了握,“連你的手都沒碰到,我只是怕你走丢。”

林聽的眼中閃過一絲光,心底的那顆嫩芽又長出一片葉子,他跟在谷寓清身後,只落下半步的距離,就算他現在閉上眼,谷寓清也會帶着他走的穩穩的。

更不會丢。

蛋糕店很火爆,只是排隊就排了快一個小時,出來商場的時候的太陽已經偏西,懸挂在馬路的正中央,行道樹都染上了火熱的光,風終于添了一絲暖意,吹來熾熱。

沒有人不喜歡太陽,林聽是最渴望的那個。

林聽很喜歡西向的客廳,他可以坐落地窗前,懷抱一整個陽光。而谷寓清家裏恰好就有這樣一個客廳,紗簾将太陽變得朦胧,融化了陽光,窗棂的影子變得彎曲,長長的光落在畫架上。

廚房裏傳出忙碌的聲音,林聽貼着落地窗坐着,紗簾将他遮了起來,整棟樓都浴在夕陽中,低頭能看見一整片的花壇,圍牆纏繞藤蔓。

林聽将手貼在玻璃上,腦海中一個血腥的畫面打破了眼前盛景,落日由澄黃變成血紅,天很快就暗了下來,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跌下去的模樣,就在那片花壇裏。

這是個很不好的念頭,是個一直潛伏在林聽腦中,時不時就會蹦出來的念頭,它推着林聽去想,甚至會推着林聽去嘗試,貼在玻璃上的手抓不住日光,漏出來的夕陽照亮了手腕上的一道淺淺的疤痕。

“躲貓貓呢?”紗簾被人掀開,頭頂傳來谷寓清的聲音,“躲貓貓也不要在窗邊,誰知道這窗戶結不結實,”他說着推了推玻璃,将人拉了起來,“快來吃飯,來嘗嘗我手藝生疏了沒?”

他力氣使的有點大,林聽被他拉了個踉跄,手機在口袋裏掉了出來,磕在地上屏幕倏然亮起。

正巧有消息進來,消息條便明晃晃的擺在屏幕上。

木吱吱:我買了明天的機票!

木吱吱:我要去找你玩啦!

木吱吱:你要不要來接機呀,阿姨買了很多東西讓我帶給你,我都拿不下了,還得托運

木吱吱:[航班信息截圖]

木吱吱:算了算了,你別來了,等我過去給你驚喜!

木吱吱:哦對了,阿姨說他們還要過一段時間才回來,好像是奶奶的遺産出了點問題

木吱吱:你有沒有很想我呀

手機震動着跑偏了方向,林聽俯下身,想把它撿起來,但谷寓清比他快了一步,并且将信息全都看了一遍。

“木吱吱?這名跟我有一拼,”他将手機還給林聽,“他明天要過來嗎?幾點的飛機?”

林聽看了一眼說:“九點半落地。”

谷寓清拉開椅子,給林聽拿了碗筷:“那我可以去接他。”

林聽又在數米粒,聞言擡起頭來,他搖搖頭說:“太晚了,回來就得十一點多了,太麻煩了。”

天又黑了一些,由血紅變成了深紫。

“不麻煩,”谷寓清笑了一下,“十一點半回來剛好可以給你帶宵夜。”

路燈亮了,代替夕陽。

“可南枝來了我就要回家了,”林聽看了一眼門口那雙髒兮兮的毛毛拖鞋,“我不能總住在你家裏。”

屋裏很黑,谷寓清起身把燈打開,他說:“回家也不耽誤吃宵夜,”他給林聽夾了一筷子菜,“明天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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