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碎瓷娃娃
第21章 碎瓷娃娃
林聽覺得,愛情一直是一個很玄幻的東西,他不相信,也無所謂擁有。
林聽知道愛情的初始總是甜的像純釀的蜜,但什麽時候會吃到蜜裏的刀子,這全憑個人運氣,林聽從沒覺得自己運氣好過,他擁有過一個蜜罐,裏面裹滿了刀。
南枝推着行李車擠出人群,朝着谷寓清招了招手,谷寓清也向他回了一下,接着小跑過來接過了行李車。
“謝謝,”南枝笑笑,跟在谷寓清身後,“還好有人來接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去。”
谷寓清也笑笑,但他沒有回頭:“可以租一輛車,出遠門比較方便。”
聞言南枝攤開手,在人看不見的地方撇了撇嘴:“我科二挂了三次,到現在都沒有駕照。”
自動門感應到有人靠近,緩緩打開放進急促的水汽,雨聲拍打着玻璃檐,噼啪聲将嘈雜埋沒。
公交車駛來,停在站牌處,一聲長長的鳴笛催促着趕車的人,谷寓清向着站牌揚了揚下巴,聊笑道:“喏,可以做公交,去市裏的車半小時一趟,很方便。”
車窗上海挂着水,裏面的人都昏昏欲睡,白色的燈光泡在雨中,南枝生無可戀的看了一眼,拼了命的搖頭:“我不要我不要,這三個箱子太沉了,我把它們弄上車,再弄下來,然後還要打車去找林聽,這雨還下的這麽大,想想就好慘啊,我不要。”
南枝與林聽是完全不同的性子,南枝跳脫,且有一點自來熟,他在谷寓清申購兩步遠,像小孩子一樣跳着格子不踩線。
“那我要是不來你不是還得坐車回去?”谷寓清等了他一步,“林聽本來說怕麻煩不讓我來的。”
“那我就落地再給他打電話呗,”南枝說的理所當然,“林聽才不舍的我淋雨。”
停車場有一些遠,他們要走到機場的另一頭去,南枝看見谷寓清笑了一下,他突然不跳了,緊了步子跟了上去,歪頭看着谷寓清,眼中閃着八卦的光。
“忘了自我介紹,”他伸出手,“我叫南枝,林聽的發小,我倆從小到大都在一個學校,我家以前跟他奶奶家就隔着一道牆,不過後來我搬家了。”
谷寓清跟他握了握手,說:“谷寓清,林聽隔着半個小區的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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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知道,”南枝的眼睛又亮了亮,“林聽跟我說過一點點,不過你們兩個真的是在地鐵上認識的嗎?因為林聽丢了琴盒?”
谷寓清笑着點點頭,沒有說話。
南枝愣了一下,他不知腦補出了什麽樣的畫面,眼中的光倏然變換形狀,蹦出了兩顆桃心,他拍了拍臉,說:“好浪漫啊。”
誇張的語氣逗得谷寓清一下子笑出了聲,行李車壓過了一條減速帶,咯噔一聲把南枝的行李箱給颠了下來,南枝瞬間變了臉色,驚慌的把箱子扶起來,接着掏出手帕将沾上的污水擦幹淨。
停車場隔着馬路,谷寓清讓他在這裏等,車前燈明晃晃的刺透雨幕,南枝正用行李車擋着風,蹲下身擦着褲腳浸透的雨水。
雨天車堵的厲害,高架橋變成了一條橙黃色的銀河,車上播放着熟悉的小提琴曲,南枝聽着,指尖敲着大腿。
燈光随着雨水流下,車向前挪動了些許。
“你在追林聽嗎?”南枝靠着車門,一手扶在下颌。
谷寓清點頭嗯了一聲。
後視鏡泛起水汽,看不見車的盡頭,南枝看着時明時暗的一串車燈,他說:“那你知道他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前車尾燈亮起,谷寓清踩下剎車:“知道,他有躁郁症。”
話畢南枝先是一愣,接着又笑了一下:“你們認識了還沒有半個月吧,他都告訴你了啊,”他有些好奇,“他跟你說了多少?”
谷寓清想了一下,說:“沒說很多,他只跟我說過他退學的事情,因為他前男友鬧事。”
車流分流,堵的沒那麽狠了。聊到這南枝皺了皺眉,眼中是肉眼可見的嫌棄:“怎麽聊到那個人渣了,”南枝砸了咂嘴,雙臂抱在胸前,“我跟林聽,還有那個人渣是高中同學,當時我就覺得那個人沒什麽擔當,他們兩個談到大三分手,人渣出國了,我本來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南枝吐槽起來停不住嘴,他口中的人渣便是薛安以,薛安以大三那年出國,臨走前和林聽大吵了一架,當時不管是林聽還是南枝,都覺得這輩子都不會再跟薛安以有什麽牽扯,可誰知道就在林聽研二那年,薛安以突然回來了。
“他想把林聽追回來,但是林聽不願意,”南枝言語不悅,指尖勾着衣袖,“我也不知道人渣哪來的這麽厚的臉皮,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他還是黏着林聽不放,追求不成就倒打一耙,學校的論壇和公告欄上貼他與林聽之前在一起時的照片,并且還說是林聽甩的他,當然這些也不至于讓林聽退學,林聽當年并沒有回應這份帖子,只聯系了論壇管理員删帖,學校裏也沒掀起太大的風浪,這種事兒一般就當個瓜吃,轉頭就會變成屎。”
車流越來越松,谷寓清慢慢提了車速。南枝撚着衣袖,有些焦躁。
谷寓清側目看了南枝一眼,覺得他好像還有話沒有說完。
果不其然,谷寓清聽見南枝低聲罵了一句,對視過來的目光也變得狠厲,南枝焦躁的揉亂了頭發,他說:“後面的事他沒說過?”
谷寓清颔首:“他家裏出了事,走得急沒來得及說。”
南枝沉默片刻,接着說道:“我這是不吐不快,你見着林聽,就當不知道好了,我跟你說千錯萬錯都是人渣的錯,你不要遷怒林聽到林聽身上,你要是跟那個人渣一樣,這次我就是下地獄也得帶你一塊下去。”
他又揉了揉頭發,成了一團雞窩。
抓着方向盤的手指節泛白,蜿蜒的青筋暴露在路燈下,谷寓清只覺的心髒突然頓了一下,像是遭了一記重錘。
“只是照片和诽謗真的算小事了,”南枝看着前車尾燈,眯了眯眼,“那個人渣不知道從哪找到了林聽的病例,連同住院記錄一塊發了論壇,這也沒什麽,他的室友也好同學也好都沒有說什麽,學校找林聽談過幾次話,不過沒談人渣,談的多是林聽的心理狀況,見林聽沒受什麽影響也就作罷了。”
南枝倏地垂下了眼:“但我知道那時候林聽的情況很不好,他很會裝,只要他不想說,你幾乎看不出他有病,只有我知道他一點都不好,因為我見過他健康的樣子,”他說着有些哽咽,但下一刻他又将還沒蓄滿的眼淚吞了回去,“人渣就是人渣,一點後路都不給人留,他得不到林聽就要毀了他,病例發上去沒過幾天,他就在論壇上發了一段視頻。”
前車掉了頭,露出了寬敞的路面,紅燈隔着雨幕亮起,一片黑雲攜雷滾過,急墜的雨像是淋在身上,谷寓清的指尖已經涼透了。
“那段視頻…”南枝咬了下嘴唇,啞着聲說,“那是他們大學第一次開房時,人渣偷拍的視頻。”
閃電驟亮,轟的一聲雷也墜落下來,谷寓清的大腦一片空白,手在顫抖,腿也跟着顫,他突然很感謝這個紅燈,要不非得出事不可。
耳中鳴響不斷,他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了,雨珠懸停在半空,形成了灰白色的幕布,南枝還在不停的咒罵,不時還要為林聽說幾句話,但谷寓清什麽都聽不見了,一切的聲音都變成了虛無的混響。
“林聽因為抑郁發作選擇自殺,要不是他室友發現的及時,估計都很難救回來,從那天起他住院住了小半年,出來就退學了,人渣的事情他的父母在他住院的時候解決了,他出來之後這件事我們誰也沒提起過,他自己也在逃避,”南枝看向谷寓清,眸光裏的含義說不清,“所以我很意外,他竟然願意告訴你,可見你對他來說很特別。”
自殺兩個字讓谷寓清再次膽寒,雨水的寒氣順着車窗的縫隙滲進來,變成冰碴潑了谷寓清一身,昨夜的驚恐與現在相比簡直是不足以言說,他日夜念着的瓷娃娃,竟在很多年前就碎過。
“傷了哪…”谷寓清聲音喑啞,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牙齒磕碰出聲。
綠燈亮了很久,後面的車按了好幾次喇叭他才回過神來,他輕輕點着油門,開的極慢。
南枝指了指脖子,他說:“頸動脈,這裏死的比較快,”他的指尖也涼,碰到脖子時把自己冰的一哆嗦,“好在林聽那天吃了藥,手抖的割偏了半厘米,要是讓他真割斷了動脈,就是大羅神仙也難救回來。”
小提琴聲悠揚婉轉,谷寓清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掉進了無盡的恐慌中,恨不能現在就飛回家去,他要守在林聽身邊,不讓林聽離開他視線半分。
又是一個十字路口,依舊是亮着紅燈,谷寓清顫着手拿出手機,頂頭的信息便是林聽拍過來的照片,他顫着手問人想吃什麽宵夜,但那邊卻沒有回。
谷寓清更慌了,那些不該有的念頭全都冒了出來。
瓷娃娃被蜜罐欺騙,帶着滿身的裂痕闖進他的生活,卻在怕自己的碎片割傷了他的手,谷寓清扔了傘,将林聽輕輕抱進懷裏,他連呼吸都不敢用力,耳邊是林聽小聲的抽噎。
懷中的溫度讓他的恐慌褪去不少,他微微擡起頭,借着被雨沖淡的路燈看向林聽的脖頸,那裏有一道膚色的疤痕,疤痕融進了淺淡的頸紋裏,仔細看去才能發現一點點紅。
刺得谷寓清心疼。
傘暴露在風雨中,存了雨水似乎要壓斷傘骨,路燈映在水中,連接他二人的倒影,谷寓清摸着林聽的發,後背被雨水淋得透徹。
“可以讓我變得完整嗎?”他貼着林聽的耳朵繼續說,輕吻耳垂。
林聽覺得愛很玄幻,他以前無所謂,但在這一刻卻想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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