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有人幫了我

第22章 有人幫了我

付冬冬帶着兩人,一口氣跑出小巷,跑到大路,又跑進附近的商圈。

看見通明燈火,人來人往,付冬冬才敢停下,但在熱鬧的人聲中,依舊縮着肩,警惕卻無神地掃視着四周,嘴裏小聲念叨着什麽。

尤童擔心他的傷,剛想看看他的手,就被條件反射地躲開。

付冬冬的眼睛難以聚焦,臉上不知什麽時候蹭上了自己的血。他将雙臂攏在身前,磕巴一陣,只說,“尤,尤童,我要回去了……”

尤童瞪大雙眼,“回去?你不能回去!你,你現在回去不是找死嗎,我們先去醫院,然後你跟我回家。”

他說話時,付冬冬一直在搖頭,他不敢看尤童,聲音在喧鬧的街道中近乎缥缈,“別再管我了,我只能回去,不然……我們就都完了。”

經歷過今晚,尤童對付冬冬的處境已完全了解,所以更不想放棄,“不是只能回去,你跟我走,你一定要上大學!你可以遠離他們,考上大學就能去別的城市,可以永遠不回來,學費你也不用擔心,暑假我陪你一起去打工,還有助學金,我都搞清楚了,我知道這不容易,但……”

尤童眼中的焦急和懇切分明,不含任何雜質,他不求從付冬冬身上得到什麽,也不需要他的感謝,他只是單純的,出于本性的,想将朋友救出火坑。

付冬冬望着他,兩行淚驀地留下。

他一直覺得,人在來到這世界前,都是抽過簽的,而他,握着下下簽中的下下簽,來到這個世界。

雖然很多時候,付冬冬都希望自己不存在,但某些時刻,他也希望自己是一只流浪貓狗,或只活一季的蝴蝶,即使生命苦澀短暫,也總歸有自由和光亮。

不過,眼下看來,他似乎也沒有那麽不幸。上天憐憫,他認識了尤童。

可也正因為這樣,他不能牽連他。

初春的冷風刮着傷口,凍結了部分疼痛。付冬冬默默垂下手,重複着那句話,“我改變不了什麽,我沒有出路了……”

關于去南城的遭遇,付冬冬并沒有說出全部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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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自己因面對陌生城市害怕了,所以選擇回來,事實上,無論停留在哪個城市,他都不會感到害怕,相反,只會覺得輕松美好,不管多辛苦,他有自信可以靠自己活下去。

他之所以回到這裏,是因為馮天勉帶着他媽一起找到了他。

那天,付冬冬挨了這輩子最毒的一頓打,女人癫狂的咒罵分秒不停,揚言他再跑,就把他腿打斷賣給別人。

付冬冬被打得直不起身,口鼻冒血,恍惚中,看到了馮天勉怨毒如毒蛇的雙眼。

他覺得,他媽是一處暗無天日的角落,馮天勉是在那裏織網的毒蛛,而他,便是只一頭撞上去,再也逃不掉的小蟲。

仗着家中那點兒勢力,不管他去了哪裏,馮天勉都會找到他,讓女人一次又一次蛻掉他的皮。他掙脫不了深淵。

事實就是如此。

他不懂馮天勉為何抓着自己不放,但幾次折騰掉半條命後,他絕望了,也放棄了。

但尤童極力想要說服,“不是的,有出路的,冬冬你別怕,你認真想想我說的話……”

他還想繼續,看到付冬冬的表情,聲音又漸漸小了下去。

他們之間忽然靜下來,似乎都因無法說服對方,陷入了無奈。

末了,付冬冬又看了看兩人,滿含歉意地點點頭,轉身,穿過路燈明亮的街道,慢慢轉進其它昏暗道路。

尤童因留不住他而着急,拉上裴心哲,擡腳便想追,“我們不能讓他就這麽回去……”

裴心哲從始至終很平靜,當下又牽住尤童的手腕阻止,“他有自己的顧慮,就算你今天強制把他帶回家,過後他也會回去那裏。”

尤童張張嘴,腳步停下。

這些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想到那些人,他就無法忍受,想到付冬冬回去可能受到的對待,更是怒火攻心。

看他沉默下來,裴心哲先問,“身上有沒有哪裏疼?”

聞言,尤童才想起關心他們自己,轉頭抓着裴心哲胳膊來回确認,“你呢,有沒有哪裏受傷?”

除了雙手關節處的擦傷,裴心哲沒受什麽傷,他垂目打量着尤童,“付冬冬剛才把話說成那樣,一點兒都不生氣?”

尤童歪歪嘴,“他迫于無奈才那麽說的,沒為他做什麽,我才生氣。”

裴心哲本是怕尤童會鑽牛角尖,見人如此拎得清,笑了笑。

尤童哀嘆一聲,忽然洩氣,貼上裴心哲,腦袋壓在他肩上,愁得聲音都啞了,“到底該怎麽辦啊。”

裴心哲雙手下意識收攏,輕拍了拍他的腰,沉思片刻,開口道,“他更想要的,還是離開這裏,我們幫他離開。”

頓了一瞬,尤童忽的擡頭,“要怎麽做?”

被尤童一雙靈動漂亮的眼睛看着,不管多少次,裴心哲都會恍惚。他輕咳一聲,扶着肩,将人推開了少許距離,“找我二叔幫忙吧,他在本地産業不少,安頓一個人應該不算麻煩,工作或繼續讀書,就看付冬冬怎麽想了。”

裴心哲的性子尤童再了解不過,要不是他緊追不放,憑裴心哲自己,絕不會去做麻煩別人的事情。

尤童窩心,也忍不住欣喜,“那我現在就去和他說。”

“不急。”裴心哲沉着道,“他身邊的人都是麻煩,最好等事情定下來,以免節外生枝。”

尤童覺得很有道理,立刻笑起來,“好。”

同樣的,不管多少次,只要尤童開心,裴心哲就也開心,無可救藥。

讓人欣慰的,裴心哲二叔那邊答應得爽快,只是他人正在外地出差,要等個三四天,回家後去處理。

有了好消息,尤童別提多開心,數着日子,每天都希望二叔提前結束出差。

事情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唯一讓他憂心的,是付冬冬很少回複他的消息,更是在告知傷口已經處理好後,不再回複。

而這幾天裏,他和裴心哲回家都繞着小巷走,以防再遇上那群難纏的小混混,再動手事小,讓付冬冬的處境更麻煩才棘手。

因為是裴心哲的同學,二叔更傾向讓付冬冬繼續讀書,并提前聯系了從事教育工作的朋友。

但讓所有人都意外的,随着某節走班課的上課鈴,付冬冬抱着書,低頭走進了教室。

看着他坐到自己旁邊,尤童側頭看了人半晌沒回神兒,直到被老師扔了截粉筆,才悄悄趴到書堆後,給付冬冬寫小紙條。

坐下後,付冬冬也一直偷偷瞄尤童,見他推了紙條過來,看過上面的字,不由抿緊嘴,但沒有回複。

整節課,尤童頻頻轉頭看付冬冬,老師幾次怒瞪無果,氣得讓他去牆邊站着。

煎熬着等到下課,尤童立刻沖回座位,先撸起付冬冬傷臂的袖子,确認好好處理過後,又上下左右仔細打量着他,“你回來了……你這幾天為什麽不回我消息啊,那混蛋沒再欺負你吧?”

付冬冬似乎不敢和尤童對視,只先搖了搖頭。

尤童不清楚付冬冬為什麽忽然回來學校,但忍不住先說起二叔的事情,想聽他的選擇。

沉默着聽完,付冬冬又小幅度搖搖頭,“……有人,已經幫了我,所以我回來了。”

尤童疑惑,“幫了你,什麽意思?”

聞言,付冬冬神色明顯遲疑,吞咽幾下,于今天,首次對上尤童的眼睛,但眼神依舊止不住地閃躲,“尤童,之前的事兒我還沒跟你道歉,你一心幫我,我卻說那樣的話,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是真的怕連累你和裴心哲……”

尤童擺手,“我知道那不是你真心的,不用……道歉的。”

聽他這樣說,付冬冬的眼圈兒瞬間泛紅,“對不起,我不能讓你們被馮天勉盯上,那人就是個瘋子,惹上就甩不掉了……”

經過付冬冬的描述,尤童完全了解了馮天勉的的惡劣行徑,和付冬冬的恐懼來源。

和他們一樣,付冬冬和馮天勉也自小一起長大,住得近年齡又相仿,哪怕性格不算合拍,也免不了擡頭不見低頭見。

因在學校就表現惡劣,馮天勉只勉強讀到初二,然後就混起了社會圈子。

被學校勸退後,他們的交集漸漸減少,但馮天勉多出了很多時間,也是自那時起,不知是出于無聊還是不平衡,他開始有意針對付冬冬。

他總有法子欺負付冬冬,時常冷嘲熱諷,燒掉他的書本,潑他油漆,用煙頭燙他,又以各種騷亂阻止他去學校。他喜歡看付冬冬求饒,也知道付冬冬怕黑,如果得不到滿意的回應,就會把他關一天。

無人施以援手。

他将付冬冬貶低得一無是處,像是讨厭極了他,卻又很矛盾的,不許付冬冬和其他人親近,不允許他交新的朋友。

好像把付冬冬當成了一件屬于他的物品。

初三時,只因一個女孩兒順路和付冬冬一起回家,馮天勉便帶着他的跟班,尾随弄死了女孩兒的狗。

又像林今笑的生日,因沒有告知他,且半夜才回家,馮天勉簡直像瘋了,砸爛入目所及的窗戶,命人盯着,讓付冬冬站在冷風中,用他砸碎的玻璃一下又一下劃破自己的手臂。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猶如深刻血骨的噩夢,在付冬冬心中,揮之不去。

對付冬冬來說,馮天勉就是吸附在他身上的毒瘤,反抗不了,且反抗過後,會是更疼痛的侵蝕。

意識到二叔做的安排要白費了,尤童立刻招手叫來了裴心哲。他沒想明白,“你說有人幫了你,誰啊?”

裴心哲來到兩人身後時,走完班的林今笑,恰巧進了教室。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邊,先随意看了眼教室後的挂鐘,又沖付冬冬勾勾嘴角,“還有兩分鐘就上課了,要跑快點兒了。”

聞言,付冬冬立刻慌忙起身,怕得倒不像是會遲到。

一旁,尤童和裴心哲同時發現,對于付冬冬忽然出現在學校,林今笑似乎沒有半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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