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永遠都在迷路
第30章 永遠都在迷路
天色擦黑後,幾人帶着裝備和食材出發了。
他們開了近兩個小時,才到林區附近,下車拎着東西步行到空地,先架爐烤肉。
在車上時尤童就已經在叫餓,當下更是自告奮勇地麻利烤肉。付冬冬安靜了一路,見狀想上前幫忙,卻先一步被林今笑,拿走了手中的夾子,無聲擋開了他。
他們這頓烤肉吃得熱鬧,唯獨付冬冬,在夜中像個影子,始終無話,只低頭吃東西。
結束烤肉,他們仔細熄了火,帶着帳篷和毯子,由安排好的工作人員帶着上山。
林區的山路算規整,但入夜還是難行,他們人手一盞戶外燈,爬了好一會兒,到達了今天的觀星地點。
遠離了城市的光污染,夜色更深,登高後,遮擋遠退,浩瀚星空已隐約顯現,使人愉悅又亢奮。
他們帶了兩個帳篷,立好燈後,戚垣自動去幫忙尤童和裴心哲。
另一邊,付冬冬隔着些距離站在林今笑身旁,看着他自己伸展篷布,手指挖了挖袖口,還是沒忍住,上前小心又安靜地幫忙。
搭帳篷的過程中,林今笑同樣一言不發,等帳篷搭好,他擡頭一看,故意先出聲招呼尤童,“童童,擡頭。”
說話的同時,他關掉了手邊的露營燈。他們頭頂,于城市無法看到的星群在深夜悄然顯露,以它的浩瀚和神秘,無聲攥住衆人的呼吸,使目光的深陷。
幾乎同時,在場人皆發出細微的驚嘆。
因打過招呼,今夜在此觀星的只他們一行人。鋪完毯子,他們熄掉所有燈,一同躺在星空下,望着頭頂繁星,暢所欲言。
他們這樣一直待到快十二點,山林間的夜比城市溫度低些,起初覺得涼爽,待久了就覺出濕氣。
裴心哲先注意到尤童的話開始變少,側頭在他耳邊輕聲提醒,“困了就進去,睡這裏會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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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今笑聽見這話,先坐起身,“走童童,咱倆一帳篷,給你講鬼故事聽。”
尤童果然一下來了精神,“吓人嗎,不吓人我可不聽!”
戚垣笑着接過話題,“那加我一個,看看你什麽水平。”
五人就這樣分好了兩個帳篷,裴心哲和付冬冬平時幾乎沒有交集,但當下都沒有異議,只是在收毯子的時候,裴心哲找了個空隙,單獨截住了林今笑。
對着旁人,裴心哲便沒那麽溫和耐心,只冷淡的,開門見山,“有必要拿尤童當槍使嗎。”
林今笑當然明白他什麽意思,但不甘示弱,慢條斯理道,“當槍使,什麽意思?哦,看我和尤童走得近,心裏不痛快?怎麽,你自己喜歡他,就不許別人也喜歡他了?管得也太寬了吧裴心哲。”
深埋心底的感情被旁人點破,裴心哲也神色自若,“與其等着付冬冬來找你,不如你自己做點兒什麽,不是自诩成年人了嗎,做起事情來好像不如初中生。”
林今笑揚起下巴,眉尾抖了一下,“什麽?”
裴心哲翹翹嘴角,“不知道我在說什麽?那确實不如初中生。”
林今笑冷眸看他一陣,目光挪開後側身,“我只把尤童當朋友,礙不着你什麽事兒……”
裴心哲截斷了他的話,“但他把付冬冬當朋友,如果付冬冬因為你這些幼稚行為,對尤童産生惡意。”
話至此,林今笑倒稍有詫異,為裴心哲替尤童設想至此。他未表現出來,頓了頓只道,“冬冬不是那樣的人。”
之後裴心哲沒再說什麽,轉身回了他和付冬冬的那個帳篷。
帳篷裏,付冬冬連裴心哲的墊子都已鋪好,枕頭薄被整齊擺放一邊。而他自己,什麽都沒在做,只環着雙膝坐着,聽見帳篷拉鏈的聲音,立刻擡頭看去。
裴心哲進門就撞上了他的目光,垂眼看到鋪好的墊子,淡淡出聲,“謝謝。”
“不客氣。”付冬冬輕聲說。
說話時,他因為拉鏈聲坐直的腰,又再次塌下,裴心哲掃過他的臉,将他當下的情緒歸為了失望。
然後,裴心哲和付冬冬說了今天的最後一句話,“早點兒睡吧。”
兩個帳篷間隔了不到五米,裴心哲躺下後,依舊能聽到旁邊帳篷傳來的說話聲。林今笑壓低了聲音,在給那倆人講鬼故事,聲音傳到他們這裏悶悶的,很催眠。
付冬冬不太适應和裴心哲單獨相處,過了約半個小時,隔壁的聲音消失了,周遭徹底安靜,他聽見了身旁的平穩呼吸。裴心哲已經睡着了,這一想法讓他稍稍松了口氣。
裴心哲并非兇神惡煞,對他也沒有不友善,但不知為何,付冬冬對他,卻有些畏懼,和害怕馮天勉不同,和怕林今笑,也不同。
付冬冬一直沒睡着,深夜裏只剩他醒着,讓他沒來由覺得心慌。今夜沒風,只偶爾從遠處傳來鳥鳴。
不知到了什麽時間,靜谧的夜裏,再次響起拉鏈的聲音。來人怕吵醒他們,動作放得又輕又慢。
聽見那聲音,付冬冬脊背不由繃緊,心跳卻也在加速,他下意識坐起身來,看到帳篷外微弱的光影,看見金屬拉鏈由外慢慢拉起。
然後,下一瞬,尤童抓着手機,迷迷瞪瞪探了腦袋進來。
見付冬冬醒着坐在帳篷裏,尤童吓得肩膀一抖,虛着聲音,“你怎麽還沒睡啊?”
付冬冬也一頓,“你怎麽……”
尤童整個人鑽進來,像是不好意思,摸摸脖子,“我有點兒睡不着,就來看看你們睡了沒。”
付冬冬看他睡眼朦胧,不太像睡不着的樣子,且沒抱毯子和枕頭,估計是想和裴心哲擠一起。沒等他說話,他以為早就睡了的裴心哲已先開口。
“過來吧。”裴心哲往旁邊挪了一塊。
尤童手腳并用爬過去,躺好先掀起T恤,露出肚子,跟裴心哲小聲抱怨着,“你看,我又被咬了,噴了那麽多驅蚊液的,就差喝一瓶進肚子了,怎麽還咬我!”
他說着又上手抓撓,這是他的壞習慣,被蚊子咬過,不撓破皮不罷休。
裴心哲輕輕打開他的手,把衣擺拉好,蓋了毯子在他肚子上,“別撓,閉眼睡覺。”
看他倆旁若無人的氛圍,付冬冬彎彎嘴角,輕輕開口,“童童,枕頭給你,你睡我這兒,我去那邊睡。”
他話是這樣說,出了帳篷,卻沒有朝旁邊走,他不知道那只帳篷裏的人有沒有睡着,但他現在毫無睡意,只想在外面走走,透透氣。
付冬冬放輕腳步,踩着草地,慢慢朝前走,頭頂的星空澄澈,空氣清爽,一切都是舒适的,卻依舊不能讓他平靜的想一些事情。
他沒有帶燈,幾乎融入夜色,如果再走遠些,甚至會找不到帳篷所在。但他似乎沒有顧忌,逐漸遠離了帳篷的位置。
他想走到更空曠一些的地方去,不知走了多遠,身後,忽然傳來了急厲的窸窣聲,那聲音貼着草地發出,直奔他而來。
在荒無人煙的林區深夜,黑暗中的聲響讓人毛骨悚然,付冬冬怔在原地,各種野獸的影子一一在腦海浮現,等他反應過來,想要往後退去時,那聲音又戛然而止,停在了他身前一米處。
手機微弱的光線顯露,林今笑的胸口起伏,伸手,直接抓住了付冬冬的手腕。
他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沒好氣的,“大晚上的你亂跑什麽,迷路了怎麽辦?”
尤童走的時候林今笑還沒睡着,他隐約聽到付冬冬說話,卻沒聽清他說了什麽,之後他猜到是這人出了帳篷,起身等了一會兒,不見人進來,便追了出來。
他以為人不會跑遠,又急,便連燈都沒拿。
“我帶手機了……”付冬冬詫異林今笑會出現,頓了頓,“那,那回去吧。”
林今笑盯着他,“我要不出來,你是不是都準備摸黑下山了?”
他語氣咄咄逼人,付冬冬低着頭,說不出反駁的話。
見他像是不高興了,林今笑緩緩吐出口氣,壓下急躁,“你說了那麽過分的話,還不許我生氣了?”
見付冬冬還是不出聲,林今笑也沉默一陣,然後去牽付冬冬的手,悶聲問道,“我問你,為什麽那麽說……為什麽說我們不般配。”
聞言,付冬冬愣了愣,在他看來,這是再明了不過的事實,而林今笑,卻要問一個為什麽。他覺得好笑,這無意識的行為,反而更印證這個事實。
他輕輕吸了口氣,擡頭直視着身前的人,“林今笑,從認識起,我在你家的別墅迷路,在你的小區迷路,在你的世界裏,我永遠都在迷路,這就是理由。”
付冬冬從未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過話,林今笑牽着他的手下意識扣緊,盡力理解着這其中的含義。
付冬冬繼續道,“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是平等的關系,我拿了你的錢,做你要我做的事情,事已至此,你卻問我們般不般配,倒是我,想問一句為什麽了。”
林今笑張了張嘴,付冬冬正在跟他劃清界限,這個想法的出現,把他的思緒全都打亂了,“我,那我們之間就沒有別的嗎,你也喜歡我啊……”他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他壓低聲音,去尋求認同,“在我睡着的時候,你偷偷親過我,我知道的……”
付冬冬有一瞬間的閃躲,但沒有否認,“這是兩件事,分得開的兩件事。”他說得磕磕巴巴,“明天,明天我就搬出去,我們說好的,只到高中畢業,我已經違約了……”
林今笑慌亂打斷他,“我沒有要你搬走,我們繼續在一起不好嗎,我們交往,我們好好交往,冬冬,你真的不明白嗎,那只是個借口,是我想和你開始的借口,我喜歡你!”
付冬冬懵了一下,眼眶随即開始發酸,“……今笑,喜歡不代表所有,這是事實,我們就是不合适。”
“為什麽不合适?哪裏不合适!”林今笑似乎用盡了全力也未能理解,迷茫又委屈。同時,懊悔也正在吞沒他,他後悔以那樣的方式和付冬冬開始,讓付冬冬始終被不安裹挾。
此時此刻,林今笑的所有傲氣和僞裝都銷聲匿跡,他抓着付冬冬不敢松開,他本以為自己可以主導一切,當下卻怕了,“冬冬……冬冬,你知道的,我喜歡你,很喜歡你,我只是……只是習慣了走捷徑,習慣用最省力的方式,我不想讓你難過,也從未覺得我們不平等,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
不見付冬冬的回應,林今笑緊張地将人抱進懷裏,攬着他的肩,執拗道,“冬冬,不要離開,你喜歡我的,我們重新開始,認真交往,好不好?”
付冬冬聽着這一聲聲剖白,心下顫動,他平庸普通,如果林今笑想要,揮手就能招來百十個他,若不是真心,驕傲的小少爺無需低聲下氣地祈求。
從小到大,會對他好的人少之又少,當下,付冬冬的腦海裏卻塞滿了林今笑對他的好。
他很清楚,如果沒有林今笑,他會爛死在那條老巷子裏。他曾很認真地區分過,自己對他的感情是否只是感激。
答案很明顯,如果只是感激,那林今笑在他眼中會是完美的,但現實是,林今笑有太多的小毛病和壞習慣,讓付冬冬生氣又在意。
他甚至故意将林今笑想得很壞,在心中曲解他的意圖,只是為了,讓自己別那麽喜歡他。
更何況,那份懵懂的好感,早在相識的秋末就已滋生,不然他不會省下一周的飯錢,只為送林今笑一本書。
遲遲未等到付冬冬的回答,林今笑雙手上擡,他想捧付冬冬的臉,卻觸到兩行溫熱的淚。他一下手足無措,低頭吻付冬冬的眼睛,“別哭,冬冬別哭,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是我做錯了……”
不等他說完,付冬冬已經擡起雙臂,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他埋在林今笑頸間,無聲流淚,“今笑,就到這裏吧,謝謝你,我不想再繼續了……”
他們的開始算得上難堪,付冬冬邁不過那道坎,且如果再繼續,他只會越陷越深,再也無法自拔。
愛上林今笑,這更讓他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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