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咳咳什、什麽……？”利闌意這回真被嗆得徹底，眉間都咳紅了。

池燃這樣的反應，是利闌意沒料到的，大概是池燃真的被氣到了，所以就想反過來羞辱或者也氣一氣他。

池燃的目的達到了，他現在真的尴尬又羞赧，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

利闌意脫口接道：“所以……你希望我親自來？”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有時候，真不知道該不該獎勵自己這張，總能在尴尬境地中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嘴。

果然，這句話成功使得池燃眼中的怒意更甚了，似乎在氣惱自己低估了利闌意的臉皮，卻也無語得不知還能用什麽話來堵這張嘴。

最後，他給了利闌意一個‘你自己好好體會’的眼神，轉身而去。

池燃一走，利闌意繃直的身體瞬間垮了下來，煩躁地大把撓頭。

他怎麽就鬼迷心竅的，讓個小0去試探池燃呢？

這下好了，‘恐不恐同’沒試探到，還把池燃氣到了。

不知道池燃會怎麽想他？會覺得他閑得蛋疼嗎？還是覺得他別有所圖？

這出一搞，利闌意自然沒有心情再待下去玩什麽桌游。

走出餐廳時，正好遇到了上完洗手間的汪顏喬。

“欸？利少，這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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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闌意“嗯”了聲，腳步生風，不想再多逗留。

“急着走什麽？還有下半場呢。”汪顏喬扭頭想拉他，抓了個空。

“沒勁，下回有熱場子再叫我。”

“哦，那我送你吧，你不是沒開車來。”汪顏喬追了上去。

“不用，我打車走。”利闌意埋着腦袋沒回頭，擺手說，“你接着回去玩吧。”

“那行。”汪顏喬察覺出他似有些反常，但也沒多問。

利闌意匆匆下樓，轉手招了輛出租車，麻溜地悶頭就上，他不想再跟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多做交流，以免剛才的事擴散開來。

其實除了尴尬，他心裏還有些失落，明明他的出發點是想和池燃恢複舊日情誼，怎麽好像越搞越糟，反倒把池燃惹毛了呢？

池燃最後留給他的那個眼神，真是無聲勝有聲。

不得不說，即便過去這麽多年，池燃依舊最懂得怎麽制住他。

兇狠的訓斥或是粗暴的動手，對利闌意這種滾刀肉來說，只是皮毛上的不痛不癢，這種引人自省的眼神才是最能擊中要害的。

這眼神，利闌意并不陌生。

比如，有一次他跟家裏鬧得很兇，一個星期沒回家，最後被池燃找到的時候；

再比如，有一年的校園運動會，他崴着腳跑完1500米，最後腳踝腫成個大饅頭的時候。

還有一次，他偷偷跟汪顏喬看gay片，被池燃撞見的時候。

利闌意再熟悉不過了，池燃這眼神的意思就是，我真的生氣了！

哼！生氣就生氣！我還氣呢！

老子都回京城好幾天了，池燃這小氣鬼連頓飯都沒舍得請，一會兒跟什麽芯芯‘眉來眼去’，一會兒又跟什麽老師‘笑臉盈盈’，唯獨對他不冷不熱！

利闌意心裏太不爽了，好像只有他一個人還在在意兒時的情誼。

而池燃，只當他是個認識過的人罷了。

利闌意慵散地靠在泛黃的出租車椅背上，望着車窗外與自己無關的街景，越來越覺得，京城真無聊啊，半點比不上港城有意思。

出來三四天，也該打個電話給外公了。

利闌意按下了手機撥號，‘嘟——嘟——嘟——’，剛響了七八下沒人接，他就沒耐心地掐掉了。

算了，老爺子日理萬機，指不定正在哪裏談事情呢，哪有空管他。

利闌意看了看時間，現在正是下午四點十四分，除了像他這種游手好閑的人，其他人都在忙碌地工作。

要不回趟家吧。

利闌意選在這個時間回‘利宅’，是為了避開那些不想看見的人。

他回去不為別的，就為了挑輛車。

這幾天他出門都是打車，雖然也沒什麽不方便的，但不利于他神龍擺尾。

一輛好車，有時候就像利器，有助于他戰無不勝。

他想了想，把這幾天的不順利，歸結為他利少沒開到一輛符合自己身份的坐騎。

嗯，一定是這樣的，一定不是因為遇到了什麽久別重逢的故人。

好久沒回來，他差點都有點不記得路了，山裏不好導航，出租車師傅也很少載客到這邊。他只好努力回憶着，指導師傅在山上繞了好一會兒，才到利家的別墅。

下車的時候，熱心的出租車師傅再三問他：“确定是這裏？”

大概，利闌意過于花哨的西裝外套和身上露骨的香水味，外加上對路不熟悉，實在很難讓人聯想到，這幢森嚴又高大上的山中別墅，是他家。

不僅出租車師傅這樣認為，利宅門口的安保，也這樣認為。

“哈？你說你是少爺？咱家少爺俺見過啊，不長你這樣哈。”

這保安是生面孔，不認識利闌意，利闌意也不認識他。

“你新來的吧？以前門房的老張呢？”

“俺哪能是新來的，你才新來的吧？張叔三年前就回老家哩，你還認識張叔？”這保安個頭小只，觑着一雙頗靈活的眼睛斜上去打量利闌意，“你別胡亂謅個人套近乎哈，姓張的哪裏都是。”

利闌意無奈，跟他磨叽了快十分鐘，越來越不耐煩，“你讓吳叔出來。”

保安的态度也越來越兇：“吳叔正在準備晚餐哈，沒空見你，你就說你到底找誰哈？”

利闌意隔着大門的鐵藝圍欄，很想在他黝黑發亮的小腦門上敲一記，“哈、哈你個頭，我不找誰，回自己家！”

“不可能，俺見過咱家少爺，長得好又有文化，不是你這副樣子哈。”

“我哪副樣子？你倒是說清楚呢。”

“你哪副樣子自己個心裏不清楚嗎？”小保安皺了皺鼻，大概是嫌棄利闌意的香水刺鼻，嘟囔地用家鄉話罵了一句，“會所裏弄的小癟三兒。”

雖然小保安說的是方言，但利闌意還是聽懂了，不由地拔高了嗓音：“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怎麽了？你本來就不正經嘛，哪有男的這麽香噴噴的哈？咱家少爺是學管理的高材生，公司總經理呀，你冒充人家也要先打聽打聽情況哈。”

“小李，老遠就聽見你吵得很，怎麽了？”一個鬓發微霜、身材清癯的中年男人從裏面出來。

“吳叔，沒事，有小混混要混進來，我正要打發走。”小保安收起剛才兇神惡煞的表情，一臉乖憨地看着管家吳叔。

吳叔走到門口，盯着門外的人看了又看，不可置信地喊了一聲：“二少爺。”

這下，小保安的表情變得精彩紛呈，這人？真是少爺？

“二少爺你回京城了？”吳叔趕緊吩咐人開門，把利闌意迎了進來，“好多年沒見，長這麽高，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看吳叔意外的樣子，似乎絲毫不知道他回京城。

利闌意本來被這小保安氣得蠻火大，可轉念一想，連吳叔都不知道他回來，說明利鴻彥壓根沒給大家說過他要回來。

不說的意圖無非兩種，要麽是覺得無所謂沒放在心上；

要麽就是根本不想說，不想讓他住回家，也不想讓大家知道他利鴻彥還有這麽一個兒子，這也就解釋了這個新來的小保安甚至都不知道家裏有兩位少爺。

姐姐還讓他回家住呢，其實根本沒人準備要他回家。

他那個房間這麽多年沒人住，也不懂還有沒有人收拾。

利闌意朝院內走去，發現利宅大格局沒變，好多細節卻都不一樣了。

比如，利闌意快走到正屋門口的時候，随口問管家：“這邊的兩棵香樟呢？”

吳叔略忖片刻回答：“樹冠越長越大，有些擋路，老爺讓移到後面花園去了。”

利闌意一聽，臉色微恙，因為這兩棵樟樹，是他媽媽當年親手種下的。

吳叔察覺到他神情有異，又補充道：“二少爺放心，現在這兩棵香樟長得可好了，小姐也經常去澆水。二少爺要不要去看看？”

他伸出手，作出邀請的姿勢，只是身體前傾得有些過了，幾乎擋到利闌意的身前，似乎有意在阻止什麽。

因為利闌意剛才沒有進主屋，而是右轉朝了東。

他的房間就在二樓的最東邊，外面是個露臺，可以從露臺的樓梯直接進去。

吳叔此時的姿勢，好像不太想讓他上去露臺。

利闌意朝上瞟了一眼，“我上面那個秋千架呢？”

他的露臺上本來有個小秋千，現在已經變成了個看書的涼亭，還裝逼地擺了好幾盆價值不菲的蘭草。

吳叔斟酌道：“時間太久有些老化，就找人拆掉了。”

利闌意若有所思地長長“哦”了一聲，故意向樓梯上邁了一步。

吳叔見狀不得不出言阻止，“二少爺還是別上去了，這上面現在大少爺住着，他不喜歡別人随便進出他的房間。”

利闌意冷笑了一聲，果然不出所料，吳叔試圖阻止他上露臺，是因為他的房間早已易主。

他心裏湧上濃濃的諷刺，“這家裏這麽多房間，怎麽他偏偏喜歡這間啊？”

吳叔硬着頭皮解釋：“您是知道的，大少爺總咳嗽，這間房采光好，有利于病情，他就搬進去了。”

是的，他的私生子哥哥利尚意有支氣管炎，一換季就咳嗽，他不僅知道，還很清楚，因為那年數九寒天，就是被他推到河裏落下的病根。

他也曾想過，當年他離開家，最高興的一定是利尚意，只是他沒想到，利尚意光高興還不夠，甚至要搬進他的房間，以鸠占鵲巢的方式來宣誓自己的勝利。

罷了，他也不在乎，他今天來也不是為奪回自己的房間。

利闌意把腳縮了回來，徑直繞過露臺，朝後面的車庫走。

吳叔見他沒繼續上樓，似乎松了口氣。

“二少爺是要用車嗎？”吳叔很有眼力見地把車庫門打開，“需不需要我安排個司機給您？”

“不用。”利闌意在車庫裏睃巡，很快就挑了輛順眼的。

他不打算多磨叽，剛才在門口耽擱得有點久，再晚，他怕撞上自己不想見的人。

他徑自朝一輛綠色的飓風走去。

吳叔面露難色，“二少爺，要不你再挑一輛吧，這……這是老爺給大少爺的成年禮。”

成年禮？可真是稀罕。

從小到大，他過生日，利鴻彥連個生日蛋糕都不願意給他買。

他十八歲生日的時候，被丢在港城，等到零點都過了也沒等到利鴻彥的一句祝福，可大兒子成年就不一樣了，還送了精心挑選的豪車。

利鴻彥也實在太厚此薄彼了吧。

他可以不介意利鴻彥的厚此薄彼，因為他早就不對作為父親的利鴻彥抱任何希望了。

可是tm憑什麽？利家這幢宅子是他媽媽當年的嫁妝，利鴻彥和他的好兒子憑什麽随意在裏面動磚遷瓦、種草移木？

憑什麽還把他的房間據為己有？

這間宅子的所有者是他媽媽，這是他家，裏面的房間他還不能進了？裏面的車他還不能開了？

利闌意怒得攥緊了拳，但他懶得把氣撒在家裏的傭工身上，也不欲再跟吳叔多解釋，不容辯駁的語氣，“就要這輛。”

他坐進去，“嗵”地關上車門，直接就開了出去。

快到大門口的時候，保安小李見他出來，老遠就把門大開着。

小李大概以為利闌意會為難他，重則卷鋪蓋，輕則至少也會奚落一頓，所以一早就把姿勢擺好。

只見他殷勤地低頭候在旁邊，滿臉悔意和羞愧，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不過，利闌意只是透過車窗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真跟他計較什麽。

只因小李現在這副低眉順眼的模樣，未必是真覺得自己做錯了，也不是在向他低頭。

小李真正低頭的，只不過是‘利家二少爺’這個身份。

而他利闌意，從來不屑當tm利家二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