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章

第 63 章

市中心的頂層公寓內。

利尚意坐在書房的單人沙發裏，沒有開燈。

夜色從巨大的落地窗湧入，籠罩在他身上，純黑的、靜止的人影，仿佛一座大理石雕像。

連嘉嘉一進房間就看到這樣一幅景象，駭得他退了半步，他壓低聲音試探性地問：“尚總，怎麽不開燈？”

黑暗中，他看不清利尚意臉上的表情是否有變化，約莫過了半分鐘，只聽得對方說：“你怎麽來了？”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夜晚空闊的房間內回蕩，讓人不由一瘆。

“我聽說……今天開了股東大會……”連嘉嘉點到為止，垂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免得觸人黴頭。

利尚意語調陰森，“放心，就算我不是CEO，我們的目标還是一致的。”

半個月前酒店的那場鬧劇，讓連嘉嘉徹底看清了自己在利闌意心裏的位置。就算他再喜歡利闌意，再聽利闌意的話，也不只不過是個炮灰而已。

他不甘心，憑什麽利闌意要對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那麽念念不忘？

他哭得那樣傷心，苦苦哀求利闌意，卻還是被無情地趕走，到酒店門口時。

一輛黑色的賓利出現在面前。

他幾乎沒怎麽猶豫就上了利尚意的車。

将自己手機裏的視頻，交給了對方。

他借着處理善後的名義，跟酒店經理去了一趟監控室，在删掉監控視頻之前，偷偷将備份傳到了自己手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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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裏，池燃在酒店走廊情緒失控，用消防栓瘋狂砸門。

他倒要看看，如果池燃從雲端跌落，不再是那顆光芒萬丈的巨星了，利闌意還會不會被吸引？

黑暗中，連嘉嘉望向月光下那個魁岸的身影。

大家都說利家的兩個兄弟不是一個媽，所以長得不像。

但此刻，連嘉嘉卻覺得眼前人的身形巍峨強大、失意破碎，讓他想起了四年前港城的城俱樂部裏，那個在黑暗的角落獨酌、為情所困的利闌意。

“尚總，你還好吧？吃晚飯了麽，要不要我去買點什麽？”連嘉嘉小聲問。

靜了很長的半分鐘，利尚意開口：“幫我煮杯咖啡吧。”

“好的。”連嘉嘉熟稔地摸到外面的水吧。

他來利尚意的這間公寓已經有幾次了，那晚在酒店門口坐上對方車之前，他就已經想過自己可能要付出什麽，成年的世界裏，沒有免費的午餐，任何事情都有代價。

然而，半個月來，他跟利尚意獨處過好幾次，卻意外地什麽都沒發生過。

難道真如公司裏的八卦傳的那樣，‘尚總，既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男人，就是個沒有欲|望的機器。’

不多時，連嘉嘉煮完咖啡，端了過去。

利尚意剛一伸手觸到杯壁，又将手縮回，沉聲壓着不悅，“怎麽沒加冰？”

連嘉嘉知道這人喝咖啡只喝冰美式，“現在天氣冷，這麽晚了，喝冰的……”

“去加。”利尚意厲聲打斷他，知會道，聲音中有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好、好。”連嘉嘉哆嗦地忙又去冰箱裏拿冰塊。

一陣忙活後。

利尚意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撚着金屬勺在杯裏緩緩攪拌。

月光下，這人眯着眼，側着耳，神情凝重而耐人尋味。

“好聽嗎？”

連嘉嘉冷不丁聽到對方開口問道，才意識到這人竟是在聽，杯內冰塊攪拌的聲音？

咯嚓——咯嚓——

一次次相撞，堅硬、冰冷。

利尚意沉聲低喃：“像是熄滅的靈魂，在擁抱。”

半晌，這人撩起眼皮，慢擡起一只手。

連嘉嘉小心翼翼地上前，有些膽怯地走到那寬闊手臂的陰影裏。

利尚意的大手輕搭上他削薄的後背，“怎麽穿成這樣？”

“剛從劇組過來。”連嘉嘉小聲回答。

他在音綜結束後，接了個校園偶像劇，聽到股東大會的消息剛從組裏趕過來，沒顧上換衣服，穿着一身藍白條紋的校服。

外套沒好好穿，大喇喇地敞着懷，褲腿上沾了泥，白球鞋髒兮兮，不知道剛跟誰幹過架。

利尚意借着月光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在那張唇紅齒白的臉上。

黑暗裏，看不太清，但辨得出眉目清秀，一如當年那個矜傲不馴的少年。

連嘉嘉被盯得有些久了，聲如蚊吶，試探地問：“尚總，今晚……要我留下來嗎？”

“好啊。”利尚意應道，起身朝卧室走。

連嘉嘉循着他高大的影子，跟上去。

到卧室門口時。

利尚意忽然轉身，居高臨下地望着對方，厲聲吐出兩個字：“跪下！”

“啊？”連嘉嘉怔一下沒太明白，但一對上利尚意陰鸷銳利的眼神，忙順從地跪了下來。

這一晚。

不馴的少年，在門口跪了整整一夜。

*

清晨，天還沒亮，利闌意就被Tonny一個電話喊了起來。

“闌總，出事了！”

利闌意還沒完全清醒，含糊問：“怎麽？”

Tonny語氣焦急：“路燃哥屠榜了，您上微博看看。”

利闌意忙打開微博，發現熱搜上鮮紅的幾個‘爆’，挂的全是路燃的詞條。

#路燃失控

#路燃霸淩新人

#路燃揩油女同事

……

各大營銷號紛紛下場，轉發量最大的是一段15秒的視頻，路燃狂躁地砸開牆上的消防栓，然後舉起消防栓瘋狂地砸門。

底下一堆水軍評論，‘好美麗的精神狀态’，‘這世界終究是癫了’，‘這哥是吸了多少’，‘搞不懂這些玩音樂的，不xi兩口就沒靈感麽？’……

除此之外，被大量轉發的還有一些根據音綜正片和花絮采訪惡意剪輯、過分解讀的視頻。

連嘉嘉在節目裏一對上路燃總是眼神飄忽、閃爍其詞，住宿坐車的時候，總是把好的位置讓給路燃。這些細節，前期大家當糖嗑，現在營銷號放大連嘉嘉的表情，帶節奏說‘嘉嘉滿眼都是恐懼’。

還有知情的工作人員透露，路燃在拍攝過程中，不止一次嚴厲地批評過連嘉嘉，還把人罵哭過。

另外，還有一個路燃在節目裏背舒琴的片段，也被拿出來摳細節，說路燃手掌放的位置不對，在摸人女生大腿。

《一起玩音樂》目前正在熱播中，這些話題自帶熱度，随便一炒，轉發量就過萬。

利闌意越看越氣，估計舒琴的這個是她公司的手筆。她的公司在業界臭名昭著，狗一樣嗅着香了，就瘋狂蹭上去，風向一不對就添油加醋踩一腳，趕緊解綁。

至于其他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鬼！

利闌意質問Tonny：“那個酒店視頻是怎麽流出去的？我讓你去善後的呢！？”

Tonny戰戰兢兢解釋：“闌總，我也不知道啊，我明明親眼看着酒店删的視頻，給了錢，簽了保密協議，當時嘉嘉也在場啊，您要不信可以問嘉嘉……”

“通知連嘉嘉了麽？”利闌意眉頭緊鎖，聲音中透露出不滿，“讓他随時準備配合澄清。”

Tonny：“公關的人聯系過嘉嘉，可他手機關機了，沒聯系上……”

利闌意眼中燃起一絲怒火，拔高了音量：“繼續打！”

挂上電話，利闌意馬不停蹄地又打給了池燃。

連打了兩個沒人接，第二個響到一半，利闌意就掐掉，轉打給了林深。

利闌意罵罵咧咧：“喂，林深你在哪裏呢？池燃出事你個經紀人野到哪裏去了？”

“我在燃哥家呢。”林深聲音雖然平靜，卻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闌總，我倒要問問你，到底對燃哥做了什麽？你知不知道他現在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子了？”

利闌意腦子猛地一懵，“池燃怎麽了？我這段比較忙，都好久沒見他了。”

“他從音綜殺青後，就停了所有工作，說要在家休一段，準備下個月的二巡演唱會。誰知道！”林深越說越激動，怒氣難以控制地往上沖，“誰知道他把自己關在家裏淨喝酒了。我剛才看到熱搜聯系不上他，這才找到家裏來看看。”

“你看到熱搜了，不去處理？“利闌意脫口而出。

沒想到這句話激怒了對方，林深扯着嗓子終于爆發：“利闌意！你有沒有心啊？你知不知道我剛才一開門，看到燃哥倒在浴缸裏，我以為他死了！熱搜有那麽重要？比人還重要？”

利闌意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你先別激動，池燃怎麽樣了？現在這個關頭千萬不能去醫院，聯系家庭醫生吧。”

“醫生已經來了，正輸液呢。”林深心裏堵着怨氣，“闌總，如果你關心的只是熱搜、輿情，那你也沒必要忙了。反正悅利現在有連嘉嘉，少了燃哥也礙不着你什麽。而燃哥自己根本一點都不在乎什麽頂不頂流，這麽多年來，他不想出道、想出道都是為了你！”

“你在說什麽？什麽為了我？林深，這個關頭，你能不能別感情用事？”利闌意頭疼地按眉心。

林深咬着牙，滿是憤懑：“我只是替燃哥不值！你知不知道燃哥為你做了多少？你只知道你受了傷，可你根本不知道燃哥為你背負了多少！”

利闌意忽而凜聲道：“小深，你一直喜歡池燃對不對？”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你怎麽知道？”

“四年前我就看出來了，只有池燃那個腦子軸的看不出來。”利闌意作為一個資深gay，還沒有過gay達失靈的時候，管你恐同還是深櫃，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你不許告訴燃哥！”林深警告。

利闌意哼笑一聲，小聲嘀咕：“我巴不得你不告訴。”

他一邊下床穿衣服，一邊用臉頰夾着手機，繼續将話題轉回正軌：“你現在通知思思去換你的班，半個小時內，我要在公司見到你。不管池燃自己在不在乎頂流的身份，都是他拼了四年拼來的，你也不想你燃哥的努力成果，就這麽被小人毀了吧。”

林深仍有些不快，“你是為了公司，為了KPI嗎？如果只是為了這些，不如徹底甩手別管，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麽多年了，你不如給燃哥個痛快吧！”

“咝——”利闌意心裏本就躁，這下被怼得差點爆炸，要不是時機不對，他真想直接沖過去把池燃從床上拎起來，罵一頓。

“你這破腦子怎麽跟池燃一樣軸呢？我放着港城的舒坦日子不過，千裏迢迢回來，就非得是為了悅利這一個理由？”

利闌意沒好氣地在話筒裏大吼，“公司和人，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