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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幹燥而冰冷的走廊中隐隐傳來無數呓語, 冷光下，一個瘦弱的，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往深處走去, 她的表情平靜，對身旁詭形怪狀的異形視而不見, 獨自一人走在這個極度危險的重地。

裴樂第一次見到有這麽多的異形, 也第一次直觀了解，原來在人類基地外的世界是這麽的危險。

每當她經過, 常常會有某個異形對她發起怪叫或者攻擊, 倘若不是結實的保護罩，恐怕此時的她早就被撕成碎片，不，可能被瓜分得渣都不剩了。

面對這些怪物, 裴樂卻突然想到，能困住絕大多數異形的玻璃罩，在018的攻擊下宛如豆腐一般輕而易舉摧毀。

想到這，裴樂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先立個遺囑, 但轉念一想, 她沒親人沒朋友沒財産的，也沒這個必要。

大概走了十分鐘的路, 裴樂在一間緊閉的大門前停了下來, 擡頭仰望。

高大的金屬門大約有三米高，單是肉眼觀察也能知道它的厚重堅固, 它像一個最忠實敦厚的護衛, 沉默地立在研究所的深處, 隔絕星球上最危險的存在。

門和保險箱上的蓋子似的，一層一層用鋼鐵鎖着, 銀色的表面有一個大大的浮雕——S。

裴樂眨了眨眼睛，緩解眼中的幹澀，擡手在一旁的儀器中刷卡。

【零號實驗室研究員G0176裴樂，認證通過。】

随着機械女聲響起，大門‘咔’的一聲緩緩打開。

裴樂的心跳也下意識加速。

她心想，一定是因為這裏的氣氛太肅靜的緣故。

一步、兩步、三步……

關押着S級別異形的地方非常寬大，裏面的異形甚至不如外面長相恐怖，像監獄的犯人一樣被關押着，有的只是一個巴掌大小的白色蘑菇，種在小花盆上，占據了直徑二十米的空間，被鋼鐵關押着，只留下一面和人臉差不多大小的玻璃鏡用于觀察。

“是來看我的嗎？我的小姑娘。”

一道熟悉的女聲傳入裴樂的耳朵。

她轉頭一看，同樣穿着白大褂，身材瘦削，表情溫柔的女人站在她身後，眉眼還與她有幾分相似，只是看上去将近四十歲的樣子。

她是誰？

裴樂看清女子面容的那一刻，心髒突突直跳，眼眶微澀，仿佛感受到了很大的委屈想要像對方傾訴。

“你是誰？”

裴樂壓住了情緒的波動，清了清嗓子，問道。

聞言，女人眉毛微蹙，露出心碎的表情。

“裴樂，你忘了媽媽了嗎？”

“媽媽？”

裴樂喃喃道。

她已經不記得媽媽了，記憶中只有個溫溫柔柔的身影，溫暖幹燥的大手牽着自己的稚嫩的小手，但她的身體輕微顫抖，像是在害怕。

“對，我是媽媽呀，你一直都是我的驕傲。”女人眼中含淚說道，看上去傷心極了，“看到你現在生活的這麽好，媽媽也就放心了，沒想到長這麽大了，快過來讓媽媽抱抱。

裴樂擡腳，下意識走出一步。

她的腦袋很沉很痛，就像有一臺電鑽在鑽自己腦袋，攪動自己的腦漿。

盡管理智在拼命的警告着自己這一切都不對勁，但裴樂仿佛被操控了似的，一步一步朝對方走去。

女人雙目含淚，眼神期待地看着裴樂過來的身影。

【裴樂裴樂裴樂……】

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裴樂的腦海中響起，如一絲清風吹散了她擾亂的思緒，她清醒了過來。

裴樂停止了腳步，眼神清明地看着‘媽媽’。

再一看，對方的樣子沒有改變，但脖子，手腳上都帶着鐐铐，動作表情像木偶一樣僵硬不自然。

“很抱歉，沒有看好這個異形，讓她跑出來了。”

一個全副武裝的警衛從轉角處跑了出來，一臉歉意地對她說。

裴樂看了一眼這個警衛的長相，對方五官平平無奇，毫無記憶點。

她微笑回答：“沒事，不過下次還是注意點好。”

警衛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連忙道：“好的好的。”

然後抓住‘女人’的手铐往一旁的房間拖去。

“對了，它是什麽種類異形？”裴樂突然開口，就像單純好奇地問道。

“它啊？拟态類，能根據身邊的環境改變自己的樣子，不過這方面還是你們研究員更懂一些。”說到後面，警衛恭維了一下這位漂亮的女研究員。

“好的，謝謝。”裴樂點點頭，目送它們消失在視野中。

随後，她轉身朝一個水箱走去。

和之前的不同，這個水箱不透明，就像一個巨大的鐵盒子，除了一個女性手腕粗的管子往裏面輸送着氣體。

裴樂看了一眼牌子——“鲛人-A-018”

确定了身份之後，裴樂小心翼翼地按下牌子上的按鈕。

“指紋認證通過。”

水箱的頂蓋緩緩地打開一條半米寬的口子。

裴樂順着一旁的梯子上去。

從上往下望去，水箱中漆黑一片，仿佛裝的不是海水，而是一灘黑色的死水。

或許是因為高度的問題，看起來總讓人聯想到自己掉下去的感覺，連帶本來就不輕松的心情更加沉重起來

018從這片黑色中破水而出。

露出它那雪白的皮膚，妖冶的面容。

裴樂的視線往下，對方的胸膛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洞，裏面血肉模糊，隐約可見白骨，青色的血管，海水從中自由出入。

她回想起了進來之前季梧桐的話。

“當時實驗室被破壞得很嚴重，為了防止018在途中作亂，我們給它的鎖骨處來了一槍，一來是為了限制它的行動，二來可以再次測試它的自愈能力……”

“現在它被送到異形庫中，你去給它用一下這個療傷的藥劑，我想看看人類的傷藥對它有沒有用，而且……我記得它對你有好感，從來沒有主動傷害過你，你上藥不會被攻擊，同時也能再提升一點它對你的好感。”

提升好感的目的是什麽？當然是為了能讓018之後能更好配合。

潛在意思她和季梧桐都知道。

想到這，裴樂心情就有些悶悶的。

“我來給你塗藥。”

她輕輕地說道。

裴樂從自己的大口袋中掏出一袋藥膏，用手挖了一大塊。

018自然地靠近了裴樂，任由裴樂在自己傷口處塗上黑糊糊的藥劑，即使它原本的傷口以及分泌了更好愈合傷口的膠狀物。

雖然受傷的不是裴樂，但她将手伸進018那個巨大的窟窿時，依舊感到一陣心顫。

這個對穿身體的傷口，看着就感覺很疼，她甚至能用雙手在上面圈一個環。

仔細一觀察，還能看到紅色的心髒在傷口的一旁緩慢地跳動。

但凡換做人類，以這種傷勢早就身亡了，更別提像018這樣還能自如的游動。

裴樂垂下眼簾，認真仔細地輕柔塗抹。

可以感受到018并非沒有痛覺，在裴樂上藥期間，它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與上次不同，這次可以明顯感覺到是因為疼痛，尾鳍瘋狂地在壁上撞擊着，發出‘砰砰砰’的聲音。

薄薄的嘴唇張開，露出一排尖銳的，一看就是食肉野獸的牙齒，看上去似乎想要咬什麽。

這個表情裴樂再熟悉不過，以往多少次，它就是這樣用自己的利齒，把無論是多麽兇狠的魚咬開腦袋，沒有例外。

她在這一刻甚至以為018要咬她的手，将給予它疼痛的來源咬穿。

她的背後都出了一身汗，連帶手上的動作都不小心重了一下，使得對方更為痛苦。

水箱中的海水不斷濺起，被尾鳍砸出水花，落在裴樂和018的身上。

裴樂緊張的閉上雙眼，等待命運的審判。

她想，自己還是要立一份遺囑。

可是，這個兇猛的人魚在觸碰上人類的肌膚，在即将劃破皮膚最後的關頭，強行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反應，重新合上了嘴巴。

它偏過頭，輕微地蹭了蹭裴樂閑着的左手。

僵硬的臉部透露出一絲絲委屈的表情，好像不理解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竟然要被這樣的虐待，最後只能用自己的臉蹭蹭對方，身體依舊控制不住的顫栗，但仿佛這樣就能從中得到一點點安慰似的。

裴樂狂跳的心還沒平穩下來，她緩緩睜開雙眼，左手有些顫抖地順勢摸了摸對方的臉頰，透明的鱗片閃爍着鑽石一般的光澤，而人魚回蹭的動作透着欣喜和依戀。

讓裴樂都産生了荒謬的感覺。

S級異形，能一己之力消滅一整支軍隊的存在，如今就像她小時候養的那條金毛一樣，又不忿又委屈地在朝她……撒嬌？

宛如人類的幼崽被母親打了之後，表情難以置信又可憐巴巴抱上了對方的大腿，明明疼痛與溫柔都是一人給予的。

裴樂沒有說話，但表情緩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