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臺風天

第25章 臺風天

簽約儀式安排在下午,李斯白一早就起來收拾自己。他穿上了襯衫長褲,在鏡子前面打理自己的頭發。信托公司的負責人給他打來了電話,說是在小區門口等他。李斯白應着,麻利收拾好出門了。

因為很多證明材料都在信托那邊保管着,負責人帶上資料驅車載着李斯白一起去了林瑟發來的簽約地址——林氏酒店會議室。按照李斯白的要求,一切事項低調處理。林瑟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媒體是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政府工作人員,公證處工作人員,協助的律師們,信托機構負責人.......還有最重要的兩個人,甲乙雙方林瑟和李斯白,均分批次走專門電梯直達了會議室。

政府的工作人員見到李斯白就是一頓寒暄,對于李斯白配合他們的工作紛紛表示感謝。一時間把李斯白架在了一個“高尚”的架子上別想下來,弄得李斯白挺不好意思。在律師的指導下,李斯白裝模作樣仔細地看了合同,确認跟林瑟之前承諾的一模一樣。他拿起筆,有些遲疑,擡眼看着林瑟一眼。林瑟輕點下巴,給予了一個肯定的暗示。

李斯白不再猶豫,一筆一劃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很久沒有用紙筆寫自己的中文名字,看着這三個中文,一瞬間的恍惚,越盯着看眼睛就越花,似乎已經不認識這三個漢字了。看着他簽上了名字,周圍的人都松了一口氣,包括林瑟在內。

簽完字,李斯白覺得身體有些脫力。剩下的事情就都是林瑟和政府的人去管了,他走出了這個場合。信托負責人跟上來,說可以載他一程。林瑟跟別人說話間,就發現李斯白不在了。他此時沒辦法離開,給張小寧一個眼神。張小寧明白,追了出去。

負責人送他上車,帶着他離開酒店範圍。在車上,這位健談的負責人看到了李斯白情緒的低落,還開導了一下:“李先生做出這樣的決定,造福的是那邊的居民。我相信,如果是李女士的話,她也會毫不猶豫的。”

“我這算什麽造福,只希望後續那塊地......那些人,不要辜負我的母親。”

李斯白覺得有些悶,想要下車在江邊吹吹風。負責人順路就将他送到了江邊,李斯白下了車跟他道謝。

“哦,對了!”負責人剛發動車子,忽然想起來什麽:“你們剛走那一年,你媽媽的一位朋友來我們這裏問過你在國外的地址。好像......好像是經紀人吧。前幾年又來過一次,因為保密嘛,我們從來沒給過。”

“哦,這樣。”李斯白腦海裏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他沿着江景大道沒走多遠,電話就響起來了。是周斯墨,看來他已經第一時間收到消息了。他問李斯白在哪,想要找他聊天。李斯白說自己在江邊吹風,挂掉電話還沒5分鐘,周斯墨的車子就在江邊停下來了。

風很大,江面上的波浪都洶湧了很多,拍打着沿岸用水泥澆築的堤壩,卷走一些碎石墜落到江底。事已至此就告一段落了。是時候動身回去了,李斯白忽然對這個地方産生了一些不舍。

周斯墨說:“你這次回去之後,我們應該也很難再見到了。”

李斯白沒有接話,他每次面對周斯墨都不知道說點什麽。如果不是因為他長得像爸爸,李斯白估計會拒絕跟他見面。

周斯墨也習慣了他的冷漠,兀自說着自己想說的話:“我從小就很敬重我的父親,我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他是我的榜樣。我一直想着,長大以後也要做像他這樣厲害的人。可是後來,父母隔三差五就在家裏吵架。吵得多了,我也漸漸明白他們為什麽而吵。我不能理解他,我覺得他有很大的問題。大概我十歲之後,他們越吵越兇,甚至每次都吵着要離婚。漸漸的,他就不是我的榜樣了。那時候我的母親非常想要挽救她的婚姻,硬是挺着本就不好的身體再度懷孕,生了我的妹妹。可即使這樣,也并沒有挽回父親的心,他還是經常不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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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直面受害者的傾訴,李斯白如芒在背,他想要讓周斯墨不要再說了,但是他說不出口。

“他去世的那一年我剛好二十歲了。本來我就只管讀書其他什麽都不用關心,可是他突然間走了。那一時間,我就知道我們這個家要完了。我的爺爺,我的母親都病了,還有我的妹妹,她什麽都不知道........那一段日子真是太煎熬太難過了。”

李斯白終于鼓起勇氣打斷了他:“你說這些是想表達什麽,是讓我愧疚嗎?讓我代替我的母親跟你們道歉嗎?”本來心情就不好,周斯墨這些話火上澆油,刺痛了他某些敏感的神經。

周斯墨搖頭:“你別誤會,我只是......明白,你和我一樣,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痛苦并不會比我少一分。”

李斯白背過身揉了一下眼睛。

周斯墨呼出一口氣,“上一輩的事情,就随風而去吧。那是他們的事情,他們生前都沒有處理圓滿,就不要在身故之後給年輕的下一代添麻煩了。父親希望你好好的,這是他臨終的願望,現在也是我的願望。李斯白,祝你以後事事順利。”

李斯白看着周斯墨離去的背影心裏很不是滋味。他真的很像爸爸,連走路的背影都那麽像!

......

林致打開門,看見李斯白站在門外,帶着一瓶香槟。

“哎?你怎麽找到這兒的?”林致驚訝。

“我在店裏問了,他們說你平時會在這裏休息。”李斯白進了屋子。

這是林致跟朋友之前盤下來的酒吧,開張才一個多月,他沒對任何人說。後方有個休息室被林致拿來當‘無家可歸’時期的栖身之所,基本上他不回家的時候就泡在這裏。

“好幾天不見了,怎麽有空找我啊?”林致揉着亂糟糟的頭發,收拾亂糟糟的房間。

“我現在發達了,天降橫財,想要跟你分享一下。”

“嗯?”林致回頭看他,眼睛一轉,“難道?”他看到李斯白點頭默認,一下子笑了,“我家給的多不多?”

“多到吓人!”李斯白比劃了一下,“你這間屋子裝不下。”

“那可太好了,狠狠地宰他們一頓!”

林致拿了兩個杯子洗了幹淨回來,李斯白打開了香槟噴的滿地都是。兩個人笑笑鬧鬧,舉杯慶祝。李斯白把今天簽約的現場情況詳細都告訴了林致,兩個人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頭抵着頭靠在一起說了好長時間的話。

窗外的天陰沉沉的,林致起身拉上窗簾,打開了沙發旁邊的燈。兩個人笑夠了也鬧夠了,窩在沙發上好一會不言不語。

“阿萊西奧,我得回去了。”

“什麽時候?”

“這周末,到時候還得麻煩你送我一下。”

林致沉默了一會說:“回去也好,真的。裏奧,回去念書,做你想做的事情。”

李斯白忽然來勁:“反正你也沒事,你跟我回去怎麽樣,就當是度假麽。我現在有大把的錢,我的就是你的,你不怕沒有錢花的。”

林致嘎嘎笑,笑完了嘆了口氣:“聽起來不錯,但是這段時間不行。以後吧,會有機會的。”

“為什麽不行,難道家裏人不準你回去嗎?”李斯白有些不平,“憑什麽!貝內文托也是你的家。想想你都離開多少年了,一次都不回去看看。”

“哎,別說了。”林致放下酒杯,捏着自己的小拇指,瞳孔失焦,“總之,都是我的錯,是我......我沒有臉再回去。”

這是林致第二次說這些奇怪的話了,李斯白不解。林致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低頭親了一口他頭頂的漩渦,“一言難盡。”

他起身去了洗手間。電視上正在預告今晚的議員競選辯論大會,聲音很大,李斯白想要關上卻到處找不到遙控器。打開旁邊的抽屜一頓扒拉,摸到幾個藥盒子。

藥盒子上面全是英文,有些不認識。李斯白看了看緊閉的衛生間的門,掏出手機開始查。全都是一些國外産的抗抑郁藥品。衛生間裏面傳來流水的聲音,李斯白放下了藥盒。

回想起這些日子以來跟林致幾次碰面,他有時候說話和行為都很奇怪,性情似乎也變了很多。當時只覺得他是長大了,自然不會跟小時候一樣天真無邪沒心沒肺,沒想到.......林致到底經歷了什麽?

轟隆一聲,雷雨将至。

......

飯店冒雨給李斯白送來了晚餐,李斯白給八戒加了貓糧然後坐下來吃晚飯。剛要動筷子,門鎖響動,林瑟進來了。李斯白拿着筷子,發出疑惑的聲音:嗯?

他還以為這麽大事解決了之後,這家夥就不會再回來了。外面下着大雨,林瑟的後背淋濕了一些。

“過來吃飯。”李斯白彎腰撓自己的小腿。

林瑟走過來蹲下就撩起他的褲管看,發現紅疹子一片又一片,似乎比之前更嚴重了,“不是看過醫生了嗎?”

“看了,也塗了藥,但是感覺沒用,越來越嚴重了。”李斯白嘟囔,“不知道是不是氣候的原因,我有些不适應。”

林瑟去浴室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李斯白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吃飽了吧,穿上鞋子,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了吧......”

“你這個越來越嚴重了。”

“外面下着雨呢。”

“你不信我的開車技術嗎?”

林瑟冒着大雨将李斯白帶到最近的醫院裏,幫着挂號,等候......醫生檢查了他的紅疹又看了看他的藥,說藥是沒有問題的,只是李斯白對藥裏面的某些成分過敏。他開了新藥讓李斯白帶回去。

林瑟将李斯白送回來,伺候他洗了澡,正準備上藥,發現藥忘記拿了。他不顧李斯白勸阻,又折返回去醫院拿藥。李斯白趴在窗戶上看着他駕車離去,外面風大雨大,他的心都揪起來了。

過了半個多小時,林瑟拿了藥回來開門,客廳沙發上沒有人。八戒在客廳裏大搖大擺的閑逛,看到林瑟回來了還吓了一跳。他又打開卧室的門,床上也無人。

李斯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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