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對決

第11章 對決

對方的動作極快，不等林戈反應過來，葉佑就将他輕松地扛在了肩膀上，掉頭就跑。

被狠狠颠簸了一下的林戈只感覺自己的胃都要被颠出來了。

“你能動作輕點嗎？？”林戈無奈地看向對方。

“人都要死了還輕點？？你開玩笑呢！”葉佑的聲音都在打哆嗦，連話都說不清了。

果然很奇怪。

林戈當然知道怎樣躲過機械造物的襲擊，但是眼前這個男人完全沒有必要救自己。

不如說在這樣的世界裏能顧得上自己的人都很少，更別說在關鍵時刻記得救其他人的人。

這人腦子是缺根筋嗎？

林戈狐疑地打量着對方，一時間摸不清對方的路數。

“上車。”望着對方一臉慌亂的樣子，林戈提醒道，“機械造物雖然會捕殺那些四處逃竄的賞金獵人，但是他們不會襲擊商隊列車上的東西，我們只要藏在車上就不會被襲擊了。”

“你怎麽不早說！”

葉佑眼睛一亮，很快跟着跳上了車隊，藏到了那一大批貨物裏。果不其然，在兩人藏進去的那一刻，機械造物突然停止了對他們的追殺，轉身向着其他的地方繼續巡邏過去了。

兩人安靜地躲在大大小小的商品貨物中，等到機械造物徹底走遠，他們才稍稍松了口氣。

“勞煩您拎着我了。”林戈沉默了老半天，才繼續開口，“能放我下來了嗎？”

“你拎起來又不重，我不累的！”葉佑拍着胸口自信滿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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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被颠的難受。”林戈面無表情。

“啊……那好。”葉佑的臉短暫性地空白了一秒，這才後知後覺地将他放了下來，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你也別太介意，我這不是看你細胳膊細腿的跑不動嘛。”

然而這個細胳膊細腿的男人剛才只是在想怎麽解決掉你。

黑發少年看着眼前一臉無自覺的葉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所以你為什麽要救我？”林戈歪着頭看向他，“帶上我才更容易出事吧？你一個人逃跑難道不會成功率更高點嗎？”

“切，你以為我想救你啊！”葉佑一臉不爽道，“誰讓有人讓我多照顧你一下，所以我才順手把你撈走了啊。”

林戈：“……”

這下他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那天他的馬甲在酒吧裏說的話只是為提醒。他希望的是以自己為誘餌，讓更多的賞金獵人被吸引到第十隊，進而和那些機械造物迎面對上，從而拖延時間。

其他人理解的[照顧]和這家夥理解的照顧可能不再同一個平行世界裏……所以他真的是沒長腦子吧？？

“那麽我們只能從商隊內部前往第八小隊了。”葉佑察覺到了空氣中漂浮的尴尬，只好率先站了起來，“既然那些機械造物無法攻擊貨物，這裏不就是極佳的潛伏地點嗎？”

“其實并不是。”林戈默默看着他，“你不會以為只有我們會想到躲在這裏這一點吧？”

“什……”

葉佑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卻發現四周的氣氛漸漸變得不對勁了起來。

從四面八方傳達而來的視線集中在他的身上，原本那些[消失]的考生紛紛從角落裏投來視線，宛若暗夜中潛伏的貓，帶着刀子般的銳利。

形式也從這一刻起開始逆轉。

“這裏居然還有其他的賞金獵人？？”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皺起眉頭，語氣頗為不爽。

“也是來搶東西的吧？？我早就聽說消息外洩了……怎麽會這樣？？是誰暴露了信息？？”

所有人面面相觑着，不善的目光卻漸漸聚攏，集中到了葉佑的身上。

就算再遲鈍，年輕的賞金獵人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喂！不是我幹的啊！我只是聽到消息之後跑過來幹活而已！我又沒傷人！”葉佑急忙擺手。

然而沒有人對他的解釋有什麽動搖。對于考生們來說，這種半途中插入的賞金獵人怎麽看都不像是安了好心，自然也不可能有什麽好臉色。

葉佑也明顯感覺到自己發言的無力，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解釋什麽。

“沒必要在這種時候內讧。”就在氣氛即将繃緊到極致的那一刻，林戈的聲音卻宛若救星般響起，

“你們應該注意到了那些機械造物，他們是不分對象的無差別攻擊，也就是說，激白工廠那邊從一開始就沒有将我們的安危放在心上。”

林戈開口的那一刻，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被轉過去了。葉佑整個人松了口氣，下意識地躲在了林戈的身後，不敢出聲了。

“可就算激白工廠真的想要殺死我們，我們也要将商隊護送到目的地。”另外一名少女也猶豫不決地開口了，

“我們眼下也只能躲在這裏……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一大半人死于賞金獵人的偷襲，另外一部分人被機械造物給吞噬了。”瘦高個的男人很不安，“我眼睜睜地看着我的朋友被丢到那玩意的胸口裏了！！暗巷也有這麽高科技的東西嗎！？”

“激白工廠對接的是城市，未來大概也會向着那邊發展。”林戈思索道，“我也覺得很奇怪，如果只是為了單純殺人，壓根沒有必要将我們傳送到這邊。這樣的機器足以對付足夠多的賞金獵人，我們來到這裏的意義是什麽？”

首先要提出疑問。

“難道不是為了[考煉]嗎？”有人疑惑地問道。

“單單是考驗？你們覺得[城市]的那幫檢察官會關心我們的未來？”黑發少年半托着下巴，緩緩開口道：

“天底下沒有白得的午餐，你們不會真的覺得，所謂的[考煉]真的是通往城市的捷徑吧？”

再挑起狐疑。

“那些人們到底去了哪裏？沒有人會關心，沒有人會知道。”林戈搖了搖頭，

“因為他們都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我們也會死——如果繼續待在這裏被動地任人擺布，我們的下場會和每一屆的[考生]一樣，死在這篇無人問津的土地。”

“那……難道我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女孩垂落下了頭，“我只是想去城市賺錢，我只是想給媽媽看病而已……”

“我們根本就沒有做錯什麽！憑什麽就這樣白白去送死！？”男人不滿地攥緊了拳頭，聲音都氣得發抖。

“難道就沒有一丁點活下去的希望了嗎？”

最後，在萬念俱灰之時，抛出希望。

“有，當然有。”

黑發少年安靜地望着四周的每一個人，卻突然笑了。

那些灰敗的瞳孔裏再一次燃氣了火焰，或許是因為憤怒，或許只是想活下去。

現在正是鼓動士氣的最好時刻。

“現在起，從後向前，我們去找每一個可能被丢下的考生。人越多，我們活下去的可能性就越高。”林戈說着，同時也看向了一旁瑟縮着不說話的葉佑：

“你知道其他小隊的情況嗎？如果有消息最好分享出來，你也想要活下去吧？”

“……”

在衆人凝視的高壓下，葉佑沉默良久，終于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他不是認不清情況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活下去的目标肯定放在首位。

“我能得知的消息也不多。”葉佑攥着手中的通訊器，表情有點低落，

“唯一清楚的是，我沒能聯系上去第一商隊的前輩，起碼第一小隊……應該已經全軍覆沒了。”

……第一小隊？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安格好像就在那裏？？

林戈的臉色變了。

·

空氣中的硝煙逐漸散去，暗色的天空被紅色的血跡侵染，仿佛能嗅到鐵鏽的氣息。

“現在離開，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

望着眼前幾個狼狽至極的賞金獵人，紅發的獵人收回了手，漆黑一片的瞳孔裏浮起怒意。

他并不想殺人，在非必要的情況下，他更希望通過和平的手段解決問題。

可惜這個世界總不會如他心意。

“哈……你也就現在能得意了。”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賞金獵人努力支撐起身體，眼中露出恨意。

“你不會以為自己真的了不起吧？早就有A級的賞金獵人盯上你了！你死定了！！”

“A級？”罪刃愣了一下，表情随之嚴肅了起來，“所以呢？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呵呵……我看你是完全不懂你自己現在的境遇。”另外一位半倚在牆邊的賞金獵人冷笑道，

“這樣強大的力量卻配上了你這個腦子，哪天死在至親之人的手裏也不為過吧？”

“你是想說庫爾索？”罪刃的沒有絲毫動搖，“對我這麽說的人很多，可是庫爾索沒有哪怕一次背叛過我。他和你們這群背信棄義之人不一樣。”

空氣中平靜了一陣，卻突兀地傳來了一聲輕嘆。

“真可笑啊，罪刃……”

男人輕笑的聲音從耳畔響起，罪刃困惑地看向了聲音傳達的方向，卻無法捕捉到聲音的來源。

不，不是這樣的。

那陣聲音，與其說是從耳畔傳達而來的，不如說是從他的腦海中響起。

機械造物的輪轉聲喧鬧地響起，地上趴着的那群賞金獵人臉色這才發生了變化，他們幾乎踉跄着爬了起來，想要逃離這個恐怖的地方。

“快放我們走！！我不想變成柴薪啊！！”

“該死！為什麽這群家夥會來到這裏！！情報沒說會這麽快啊！！”

“……庫爾索？”罪刃看向了那幾個向着自己的方向走來的機械造物，眸子裏浮起不解，

“我說過，這裏不需要你出手，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這是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的友人。”庫爾索的聲音從他的耳麥中響起，“那些賞金獵人回去之後也會對你心懷恨意吧？這些人本來就沒有活下去的資格，我可不允許對你出手的人活下去。”

“那就讓他們恨吧。”庫爾索閉上雙眼，他微微擡起手，那些準備進一步前進的巨大機械造物頓時停住，仿佛空氣中多了一道無形的空氣牆，

“我不介意恨我的人多那麽幾個。”

幾個賞金獵人沒有絲毫猶豫地掉頭就跑，仿佛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罪刃默默地看着那些人離開，最終還是沒能下手。

“你不應該放跑他們的。”庫爾索的聲音有些不高興，“這是第幾次了，罪刃？你的所作所為遲早會讓你後悔！”

“抱歉。”罪刃的聲音有些難過，“想要去城市，手上積攢了太多人命，對你而言也很不容易吧。”

“你……”庫爾索愣了一下。

“多殺一個人，得到城市的通行證難度也會向上提升一個層次。”罪刃低聲道，“我不想讓你為難，庫爾索。”

“……”

耳麥那邊的聲音陷入了沉靜。

“這還真是感人的友情。”

空氣中傳來了一陣頗有節奏感的鼓掌聲，罪刃警惕地擡起頭，卻發覺了不遠處正坐在物資上，雙腿疊交而坐的男人。

他來的悄無聲息，仿佛和周遭的空氣混為一體，出現的毫無征兆。

難道他就是那群人所說的A級賞金獵人？？

罪刃立刻架起警戒。

“晚上好，罪刃先生。”面具男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雖然男人戴着面具，可罪刃卻莫名覺得那張面具後的雙眼正在審視着他。

可他的身上沒有任何敵意的氣息，和那些充斥着怒意和戾氣的賞金獵人不一樣，那個男人似乎更适合出現在音樂會的貴賓席上，享受着侍從精心準備的下午茶。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你是來殺我的？”男人漠然，他揚起那張蒼白的臉，狂風将他的長發淩亂地拂起，漆黑的眸子裏沒有任何畏懼。

“殺你？”男人嗤笑了一聲，像是在嘲諷，又像是在悲憫，”我看你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啊……“

“咔嚓……”

罪刃微微一愣，方才一直被他擋在身後的巨大機械造物突然開始自主分解，那些分解的金屬猶如尖銳的箭矢般從他的身後猛地射出，即便他第一時間用了法術印章阻擋，臉側還是不免被劃出一道血痕。

“這是見面禮，希望您能收下。”

面具男輕笑着，像是站在表演臺上的指揮者，他的手指優雅地擡起一個弧度，被分解的金屬塊瞬間重組成一支銳利的巨箭嗎，向着罪刃猛地穿刺了過去。

可那支箭矢僅僅在接近紅發男人的前幾秒鐘，卻像是被猛地捏緊的橡皮泥般瞬間扭曲，原本精致光滑的金屬面突兀地凹下去一塊，又像是被擰緊的毛巾，在半空中驟然碎裂。

“嘩啦！！”

細碎的金屬粉末宛若細雨般落下，卻恰到好處地避開了罪刃。被扭曲的空間裹将這些細膩的金屬片擰成了粉末，蓄亂地在半空中流淌着。

“僅僅是如此嗎？”

罪刃撩開了披風，墨色的眼底難得浮起了殺意——他再一次将空間扭轉，他的身形從地面消失，瞬間來到了男人的身邊，連帶着他所在的空氣一起穿刺而過。

“砰！”

可就在他即将觸碰到男人時，面具男卻發出了不屑的笑聲，地面上的土塊瞬間變成了鋒利的尖刺向上貫穿，罪刃心中一驚，他下意識地用法術印章避開，可也讓眼前的男人得以逃脫。

“你很強。”面具男點評道，“唯一可惜的是，你的心思太過于猶豫不決，這也讓我開始思考起你的價值了。”

“那也與你無關。”罪刃冷着臉，他再一次擡起手，正準備攻擊，卻注意到了面具男微妙的态度。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沒有防禦也沒有攻擊，只是隔着那張面具悲憫地看着他。

……他在等什麽？

“滴答，滴答。”

紅色的，粘稠的血液向下低落，罪刃的手指微微顫抖着，他的瞳孔放大，幾乎不敢低下頭去确認什麽。

這不可能。

可是……那股尖銳的疼痛感卻并不是在做夢。

庫爾索的機械造物貫穿了他的身體，他完全沒有防禦自己的背後，更沒有防禦那個人的心。

他一步步後退，生命猶如流水般從他的身體中傾瀉而出，眼前的場景開始模糊，呼吸也漸漸變得沉重，思緒中只剩下了震撼。

為什麽？

耳畔只留下一陣雜餘的噪音，友人早已離去，徒留他一人存于戰場。

他注意到面具男在逐漸走近，分明還有反抗的力量，可他卻在擡起手的那一刻，卻突然迷茫。

還要繼續戰鬥嗎？

可是……繼續下去又有什麽意義？

美好的妄想被現實刺穿而過，留下的只是一地冰冷的餘燼，以及無垠的冰冷。

紅發的男人支撐着地面，他放下了自己的手，也放棄了反抗，瞳孔逐漸黯淡無光。

A級賞金獵人罪刃，也不過如此。

“好好睡一覺吧，被抛棄的可憐人。”

意識的最後，男人冰冷卻溫柔的聲音萦繞在他的耳畔，宛若星星沉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