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各持己見

第91章 各持己見

天空已經完全沉澱成了漆黑的顏色。又因為下雨,雲層也變得厚了不少，幾乎将所有的亮光全部都遮的嚴嚴實實的。

冰冷潮濕的空氣讓人很不舒服，甚至還夾雜着植物腐敗的氣息，讓霍厄斯不禁皺起了眉頭。

第九區的格鬥大賽場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頗為混亂的地方。

而一到夜晚,這片混亂不安的地方就會變得更為詭異起來了。

霍厄斯從雨幕之中走過,因為出門的太過于匆忙，他甚至忘記帶傘了。好在雨下的也不是很大,當他将兜帽拉起來之後，也沒怎麽被淋濕。

路邊似乎傳來了不少異樣的目光,夜晚是那些流浪者和賞金獵人狩獵的時間。不過霍厄斯也沒什麽心思去想這些。

他只是淡淡地向着路邊看了一眼,伴随着目光向上,卻漸漸地集中在了另外一處。

那是一座閃爍着燈光的大廈，檢察官就住在那一帶,格鬥大賽的參辦人和那些所謂的[觀衆]也都集中在那裏,和ND60公園的時候一樣，他們依舊精準地找到了他們的位置。

同一個暗巷,不同的地方,卻是截然不同的文明。

如果是幾年前的霍厄斯,或許他會感到憤怒，但現在的霍厄斯卻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他像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事情，甚至對此也能夠保持平穩的心态了。

他的心中更多的是在思考着其他的事情。

“喂！那邊的小鬼！”

就在霍厄斯站在那裏陷入沉思的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的身影很快出現在了霍厄斯的面前。

黑發的青年微微側目,很快注意到了那些前來的人頭上明顯的角,以及他們眼中包含着的略帶調侃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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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看來，大晚上不睡覺還在這大街上亂逛的生面孔，大部分都是從格鬥大賽中被淘汰的敗者。他們也并不關心所謂的敗者結局到底會怎樣,但是在面對這群[敗者]的時候，他們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之情。

“看上去真狼狽啊，是比賽輸了？”

“倒也不用沮喪嘛，其實只要你願意答應我們的條件，我們也不是不能幫你一把。”

“格鬥大賽看上去光明磊落，實際上偷偷從中補漏的人可不少……要不要來加入我們？只要你能簽訂契約，我們就能想辦法讓你回到格鬥大賽去繼續比賽！你還能擁有更為強大的力量！”

“……”

霍厄斯緩緩擡起頭，那雙暗紅色的眸子冰冷地盯着周遭的人，壓抑的怒意和厭惡簡直要立刻溢出。

而這樣的目光也讓四周的人下意識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有些不安和懼怕的表情。

“你不簽就不簽嘛！露出那種表情幹什麽？切……走了走了。”

感受到了霍厄斯此刻并不是很好的心情，原本還想說些什麽的人急忙向着四周率先離開了。

雖然說他們也很想多拉攏點人進來，但是考慮到能進入格鬥大賽前一百名的人也絕對不是什麽好對付的家夥，因此也不打算和他作對。

“果然如此……”

霍厄斯望着那些四散開來的薩曼人，心中也有了些想法，

“這些人恐怕也是簽訂了命運訂單，所以才會變成這樣的。甚至他們還在拉不少人一起進入他們的團體……這一切也是黑公爵的所作所為嗎？”

一個人最容易被利用的是他們自己的欲望，所以格鬥大賽的門口才會有這麽多人駐守……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實際上格鬥大賽的掌權人之一就是黑公爵，因此就算他們再怎麽掙紮，最終也不過是換着花樣把自己的生命獻祭給對方罷了。

黑發的青年微微搖了搖頭。

這些人的所作所為确實是錯誤的，不管不怎麽樣，他們也不該拉其他人下水。

可就算他真的告知他們真相，恐怕這群薩曼人也不會輕易地信任他。更別說黑公爵對他們的洗腦嚴重，甚至還會因此暴露自己。

想要阻止黑公爵，辦法也只有一個。

霍厄斯停下了腳步。

道路的盡頭被閃爍着的路燈所籠罩，昏黃閃爍的暗黃色的光一道陰影割開，散發着一股怪異的詭異感。

雨的痕跡在燈光的照射下十分清晰，霍厄斯能夠感受到那場雨在逐漸變小，最終也漸漸消失了。

深夜進入佳境，道路的盡頭也終于出現了某個熟悉的身影。

[你最親愛的弟弟終于出現啦。]林恩在他的耳畔懶散道，[不打算去熱烈歡迎一下嗎？]

銀發青年的身影确實十分清晰，此刻看過去時也确實只有他一個人。

可霍厄斯依舊不敢放松警惕。

他記得歐曼的身邊有個空間系的法術印章持有者，再加上自己也并不清楚對方的來路，他也絕對不會輕易信任他。

就算他有遺産之力的底牌，霍厄斯也不打算在這裏用。

這條街道上也有不少無辜的人，他也不想傷害到其他人，即便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并不友善。

他跨出了第一步。

[你真的打算信任他啊。]林恩饒有興致道，[我應該和你說過，偶爾也不要太過于信任他人，對人嚴厲也是一種美德。]

“我沒打算立刻信任他。”霍厄斯淡淡道，

“我只是在嘗試着信任他。”

[你舍不得對他下手？]

“不是這樣。”霍厄斯搖了搖頭，

“嘗試着相信他，如果對方也能夠給予我相同的信任，結果一定會是最好的。”

“我知道，一定有什麽人在背後推動着事情的發展，他們想要将我推到某個高處，再将我狠狠地摔下去……如果我順着他們的意願去做，我也絕對走不出這個迷茫的圈。”

[可他們不知道我的存在。]林恩好奇道，[實在不行就對他們使用遺産之力嘛。]

“你覺得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算盤嗎？

[你寧願信任那個想要殺了你的兄弟都不願意信任我，我又有什麽辦法？]

……

再然後，就沒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霍厄斯兀地停下了腳步，他注視着眼前的那雙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紅色瞳孔，抿住了嘴唇。

“晚上好，我親愛的哥哥。”

歐曼倒是優先輕佻地打了聲招呼，他甚至是笑着開口的，眉眼間都帶着從未有過的溫和，

“要去別的地方聊聊嗎？在大街上這樣聊可是會被萬衆矚目的。”

“當然不可以。”霍厄斯道，“先把話說清楚了，再談合作的事情。”

“哎，你還是這麽不信任我啊。”歐曼倒是沒有拒絕，

“明明你的力量要比我強得多呢。不如說——只要你想，你現在都可以殺了我。為什麽不這麽做呢？”

紅發的青年也笑着看着他，只是那雙眼睛也和他一樣，充滿了不易察覺的試探。

他也并不信任自己。

“愛麗絲的事情和你有關嗎？”霍厄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和我無關，不過我确實知道她的身上發生了什麽。”歐曼答道。

“你來找我，是想利用愛麗絲的事情來利用我嗎？”

“利用？這話說的可真難聽。”歐曼眯起了眼睛，

“可就算是利用，你也打算拒絕我嗎？這可是你唯一的機會……啊，別誤會，我可不是想要威脅你。正如同我給你發的消息那樣，我是打算來和你合作的，你有拒絕的權力。”

他輕描淡寫的将最重要的部分覆蓋過去了。

不如說，兩人之間有些過于了解對方了，有些話遮掩過頭也沒意思。

“我答應你。”霍厄斯答道。

“哦？你甚至沒有聽契約內容就選擇了答應，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歐曼有些意外地挑眉。

“既然你願意在這種特別的情況下主動見我，那麽就說明你認為我一定會和你合作。”黑發的青年垂眸，他的表情看上去雖然漫不經心，卻充斥着某種沉重的感情，

“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你想要殺死的人，恰好就是我想要殺死的人，不是嗎？”

“你很聰明。”歐曼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只是這一次他看向對方的眼神又變了，

“有時候太聰明可不是什麽好事，霍厄斯。”

“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你。”霍厄斯幾步上前，從他的衣袖裏蔓延出來的植物藤蔓很快遍布了歐曼的周身，卻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你沒有帶你的那位空間系法術印章持有者？”霍厄斯有些驚訝。

“你覺得我是來殺你的？”歐曼挑眉。

“不，我只是覺得，像你這樣警惕的人，不應該一個人獨來獨往。”

霍厄斯和銀發的青年擦身而過，他微微側身，看向歐曼的目光依舊遲疑，

“這讓我很意外。”

“這麽見外幹什麽。”歐曼臉上的笑意愈深，他甚至主動伸出手，輕輕地搭上了霍厄斯的肩膀，在他的耳畔低聲道：

“安心，我沒打算對你做什麽。這一次我們的目标确實一致……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也不會主動找你。”

“不過，這一次之後，我們依舊會恢複原本的關系，你也要做好準備，親愛的哥哥。”

“……”

望着那雙近在咫尺，帶着讓人看不透情緒的雙眸，霍厄斯只是輕輕伸手打掉了對方的手臂，面無表情地向前走去。

“去別的地方細談吧。”黑發的青年繼續道，

“關于黑公爵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夠更加細致的告知我。”

·

和歐曼的合作并不是一件穩妥的事情。

霍厄斯并不是很想和他合作。但是這件事情涉及到了愛麗絲，他就非做不可。

“要來點紅茶嗎？啊，我記得你應該是比較喜歡喝牛奶？可惜我這裏應該沒有。”

“不用。”霍厄斯依舊很拘謹。

一路上他有很仔細地觀察四周的環境，甚至有注意到是否有人跟蹤自己。然而從頭到尾，也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

在來到了歐曼的住所後，霍厄斯随手将自己的那件濕噠噠的衣服摘了下來，他輕輕甩了甩帶着潮意的發尾，雨水也就這樣落在了他的皮膚上。

暫時性的和解。

因為一致的目标，兩人也定下了互不侵犯的契約，起碼在短時間內，他們不會與之為敵。

“毛巾。”霍厄斯下意識地說着，又想起這裏應該是歐曼的家，人家可沒有義務給自己拿毛巾。

可就在這時，空氣卻忽然裂了個口子，很快，一只手就拿着幹淨的毛巾遞給了霍厄斯。

霍厄斯：……

這是什麽情況？？

“不用在意。罪刃就是這個性格，他不會殺了你的。“歐曼漫不經心地說着，

“我們之間的契約裏應該也有這方面的條約，你應該很清楚。”

确實是這樣。

起碼在契約的時間段內，霍厄斯沒打算和歐曼之間有什麽矛盾。

于是霍厄斯終于還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接過了對方手中的毛巾。

“謝謝。”他開口道。

可罪刃的手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這裏就是他剛才所看到的大廈，這裏也擁有整個第九區最為高端的傳送門，之所以選擇這裏，也是為了能夠第一時間找到黑公爵。

歐曼一定擁有黑公爵的資料，但是要不要告訴他，就得看對方的心情了。

将自己的頭發稍微擦幹之後，那股讓人感到極為不适應的潮濕感也終于消失了。這時候歐曼早就換了一身衣服，乖巧地坐在了桌子的邊緣。在注意到霍厄斯的目光後，甚至微笑着對他點了點頭，似乎在示意他過來。

[陰謀，這絕對是陰謀！]腦海裏的林恩還在喋喋不休，

[別看他現在一副純良的樣子，那家夥絕對是想要利用你身上的遺産之力殺了黑公爵，然後趁着你虛弱的時候殺了你！要我說，你不如現在就把身體交給我，我保證殺人不留後！]

可霍厄斯依舊懶得理他。

不過林恩的話也并非毫無道理，他也能夠輕松猜測到歐曼的一些用意。

歐曼既然要找自己合作，那原因應該只有一個——他擁有殺死黑公爵的可能性，歐曼需要他的力量。

可等他殺了黑公爵之後，歐曼是否會對自己出手……這就不好說了。

問題在于，霍厄斯确實想要殺了黑公爵，他的時間有限，缺少線索，而歐曼恰好能夠為他提供線索，可以說是雙贏的合作。

黑發的青年終于動了，他緩緩拉開了椅子，警惕地在歐曼的面前坐了下來。如果外人看到這樣一幕，大概也只是以為是正常的兄弟聚餐罷了。

可實際上兩人之間壓抑的氣氛也并未消減。

“你果然還是不信任我。”

歐曼再一次感慨了一遍之前的話，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搖了搖頭，

“雖然我也能理解你的想法，霍厄斯，但是這樣的情緒只會影響我們的合作，你應該是知道的。“

“沒有。”霍厄斯搖搖頭，“我沒有打算不信任你。而是你不願意信任我。”

“是嗎？”歐曼将杯子緩緩放回了桌子上，看向了他，

“為什麽這樣說呢？”

“自從我擁有了遺産之力後，你對我的态度就改變了。”霍厄斯看向他，

“我能夠感受到你對我的情緒，你不喜歡我，并且排斥我。這種排斥并非是由我做了什麽而出現的。”

他一字一句地說着，大概是因為契約影響，兩人之間也終于可以暫時放下戒心聊一聊，霍厄斯也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你原來能察覺到啊。”歐曼有些驚訝。

“我們是雙生子。”霍厄斯道，

“我能夠感受到你的感受，與之相對的，你也能夠感受到我的情緒，不是嗎？”

空氣一時間有些凝固。

歐曼并沒有立刻回話，他的手指輕輕撫摸着被子的邊壁，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麽。

他對于霍厄斯倒是沒有那麽多敵意。起碼相比起一開始，直至現在，那份糾葛于心中的怒意也早就慢慢消散了。

尤其是在知道K的事情後，他只覺得這個被抛棄的試驗品有些可憐。

但是這不代表他就不打算殺了他，或者站在他的對立面。

歐曼是仿生人，也是生命線計劃的秘密角色之一。雖然說是雙生子，但是擁有薩曼人和安息人的這個世界終究是不歡迎他的。

他想要獲得所謂的自由，想要永久性消滅掉那些礙眼的家夥，就必須向上爬，必須牢牢抓住象征着權力的權杖。

他只是為了自己而活——當然，或許這樣的想法有些過于自私，但是他确确實實能夠做到。

而霍厄斯，就是擋在他面前的門。

他們的想法一致，目的卻截然不同。誠然，他不認為自己有霍厄斯那樣為了一個種族如此拼命的行為，不如說舊部本身就是個笑話，那群薩曼人至今還被K騙的團團轉，甚至還在為他的死去而難過。

他們繼承的意志也是個笑話，繼承的理想則是更大的笑話。

霍厄斯能夠活下來，這對于他而言并不是好事，反倒是最為糟糕的事情。

歐曼的心中細細思考着，卻沒打算将這件事情這麽快告訴霍厄斯。

K希望自己能夠殺了他……不僅僅是為了排除自己身邊的隐患，也是為了考煉他的忠誠。

可惜，歐曼從來都不是按照套路出牌的人。

“要來吃點點心嗎？”歐曼将桌子上的小蛋糕推過去，并且沒有回答他的話，

“罪刃的手藝可是相當不錯的，你身邊的那位恐怕對做飯不是很精通吧？”

霍厄斯：“……我對吃的沒那麽執著。”

“偶爾享受一下平靜也不壞。”歐曼向後微微靠去，臉上的笑意更甚，

“還是說，你害怕我會下毒？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先吃一口。”

“嗯，那你先吃吧。”霍厄斯果斷将蛋糕推到對方面前了。

“……”

這下沉默的人輪到歐曼了。

他着實沒有想到霍厄斯居然真的會把蛋糕推回去。

“我沒有不信任你。”霍厄斯想了想，還是解釋道，

“我只是不怎麽喜歡吃蛋糕，謝謝你的好意。”

“是嗎？”

歐曼對此也沒做什麽評價，他随手将蛋糕切下一小塊，送入了自己的嘴中。

“歐曼，你到底想做什麽呢？”

霍厄斯忽然開口了，而這樣的詢問也讓歐曼的動作微微一滞。

“你是想要成為城市的主人嗎？可是那樣的位置并沒有你想象中那麽美好……我只是想要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似乎從來不和我提這件事情。”

頓了頓，霍厄斯還是一口氣将自己內心的疑團說了出來。

“每個人就有自己的秘密，不願意告訴別人難道不是很正常嗎？”歐曼緩緩道。

“可是我并不想傷害你。”霍厄斯道。

這句話後，空氣卻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歐曼終于擡起了眸子，可是這一次，他看向霍厄斯的神情卻變了。

那是他從未見到過的感情，充斥着某種嘲諷，以及……憐憫。

這也讓霍厄斯相當不舒服。

“如果我能告訴你，那麽我早就說了。”

歐曼随手把玩着手中的小刀，漫不經心道，

“我和你從來都不一樣，我知道你的一切，而你僅僅是了解我的心情罷了。你從小到大可都是被你的父親養的很好啊，在舊部的關愛中長大，幾乎沒有接觸過外界，也不理解所謂的外界，你能看到的東西，和我看到的遠遠不同。”

“你終究還是和我不一樣的，霍厄斯。我和你合作是為了我自己，而你不也是這樣嗎？人都是自私的，怎麽可能會有人為了其他人去奉獻什麽。”

“為什麽不能？”霍厄斯的聲音有些沉重，“你為什麽不願意相信人會改變呢？”

“你相信薩曼人，不是嗎？”歐曼微微前傾了身體，那雙布滿了戲谑的目光也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霍厄斯，那些薩曼人剛才可是打算将你拉入深淵啊……甚至你重要的家人，也險些被他們間接殺死。”

“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你為什麽還是不願意認清事實呢？這個世界上永遠是自私的人更多，你無法共情到每一個人，就算你想要拯救他們的靈魂，也得看他們願不願意為你而改變，不是嗎？”

“你真是個無聊至極的理想主義者，只是因為幸運得到了遺産之力，否則你早就死在了Nd60公園了不是嗎？你該不會以為這一路走來，你都是靠着你那樣微薄的理想走到了現在吧？”

歐曼的聲音似乎帶着尖刺，讓他的耳朵生疼。

可即便如此，霍厄斯的表情也從未發生變化。

他依舊堅定。

“是，你說的對。那些薩曼人的靈魂已經堕落了，我無法挽救他們每一個人……”

“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過于理想化，可是，如果連我這樣理想化的人都沒有了，又有誰願意去多信任一些別人呢？”

“如果沒有人願意走出第一步，那麽就沒有任何人可以走出來。大家都不願意相互信任，這樣的世界就很美好了嗎？”

“那你大可試試啊。”歐曼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迅速地撫上了自己的心髒，面目居然有一瞬間的猙獰，

“既然你想要幫助我，那就把你的力量給我！你不是想要相信我嗎？那你來信任我啊！！”

歐曼的聲音驟然拔高，也讓霍厄斯微微一怔。

他能夠感受到手下的那顆冰冷的心髒輕輕跳動着，也能夠感受到歐曼忽然傳達而來的憤怒。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但是霍厄斯卻清晰地感受到了。

“哈，你果然做不到啊。”

歐曼松開了他的手，原本略顯癫狂的面孔又陷入了平靜。

“說到底，你最信任的人不也是你自己嗎？相信我，所有人都是以自己的目的和理想為先的，沒有人會将其他人放在自己的前面，我也一樣，而你也一樣。”

“安心，我不會對你做出偷襲這樣無恥的事情。既然你想要我正面打敗你，那我也會如你所願。”

“……歐曼。”

霍厄斯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可最後還是無力地放了下來。

他忽然感到很沮喪。

歐曼根本不願意信任他，或者說……他根本不敢信任任何人。

就算是罪刃，他的心中也一直含有芥蒂，這也是霍厄斯所感受到的。

因為他的身份嗎？還是他本身所在的位置導致了這一切？

他無法去改變他嗎？而他們兄弟之間，最終也只能走向相殘嗎？

……

霍厄斯暫時收起了自己的想法。

“我明白了。”黑發的青年輕嘆了一口氣，

“你說得對，我無法改變你的想法，你也是如此。所以除非在利益相交的情況下，你是不可能信任我的。”

“你知道就好。”

“但是，我依舊不會放棄改變你的想法。”霍厄斯卻忽然道，

“我不認為人是無法改變的，歐曼，即便你也一樣。”

“……”

歐曼默默地看着霍厄斯。

他覺得自己應該差不多可以放棄繼續争論了，畢竟霍厄斯這樣的性格，恐怕是十個自己也是說不通的。

“行吧，那你開心就好。”歐曼緩緩起身，看起來是有些疲乏了，

“我去睡覺，你自己随便找個房間就行了。當然，你也可以回去，這裏的空間轉移站和你的房間是相通的。”

“嗯？你就回去了嗎？”還有很多話想要說的霍厄斯有點失望。

“具體的計劃明天會告訴你的，我知道你很着急愛麗絲的事情。但是段時間內她不會死。”歐曼淡淡道，

“只有直接和黑公爵接觸的人才會忽然暴斃，就算按照最壞的打算去想，愛麗絲也能夠存活一周左右。”

“一周……”

這個時間已經比自己想象中要寬裕很多了。

“那麽，我先去睡覺了。”歐曼合上了門，最後的聲音也消散在了走廊之中，

“希望你自己能夠想清楚。”

砰。

門就這樣關上了。

霍厄斯靜靜地看着那扇門，又想起對方方才那樣忽然變化的情緒，難免有些難過。

他很清楚，這個世界仿佛有種無形的軌道在牽引着他，他和歐曼一樣，都極力想要擺脫那樣的控制，所以才不斷地沖動想要去做一些事情。

短暫的和平不代表他們就不會站在對立面了，這一點兩人都很清楚。

[我看你好像很迷茫啊。]林恩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

[你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歐曼殺了，他要是擁有了比你強大的力量，現在的狀況可就完全不一樣了，霍厄斯。]

“所以我很慶幸擁有了遺産之力。”霍厄斯道，

“還有機械之心。”

[算了，看你這麽迷茫，我還是給你指點一下好了。]

沉默片刻，林恩終于還是開口了，

[既然你都打算和黑公爵見面了，不如在他的家裏翻一番，說不定會有點驚喜。]

“驚喜？”

[預言之書。]提到這個，林恩的聲音很明顯不耐煩了起來，

[拿到的人會看到自己的未來和結局。你不是一直相信自己能夠改變歐曼麽？既然你還是愚蠢地信任這一點，不如自己親眼去看看好了。]

“你是怎麽知道的？”霍厄斯微微一愣，“你不是死了很久嗎？”

[他不也是個老不死的！！]林恩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預言之書本來還是我的東西！被那個混蛋掉包了！要知道在過去我可是能摁着他打的！現在我看到他就來氣！！]

“哦，這樣啊。”霍厄斯不以為然，

“可是，預言之書既然能夠看到未來，黑公爵就不會通過他看到他自己的未來嗎？如果我們真的能殺了他，那他豈不是……”

[未來是可以被改變的，這點不假。]林恩緩慢道，[那也得看他能不能改變。]

“他不一定能預測的到你的存在？”霍厄斯若有所思。

[你該不會以為預言之書的預言是毫無代價的吧？]林恩的聲音戲谑了起來，

[預言之書是個擁有自己思想的家夥，在進行交易之前，他會仔細觀察你的內心，再提出交易要求……小到一根頭發，大到你的心髒，只要你能夠滿足他，他才能給你預言，并且也得看他的心情預言多少。]

[據我所知，那家夥肯定是很讨厭黑公爵的。所以提出的代價一定很大，你就安心吧，他預測不到那麽精準的。]

“你對我還真是有信心。”霍厄斯一時半會也不該說什麽。

[确實，像你這種又笨又倔的人在這個時代可不多了。]林恩的語氣中充斥着鄙視，

[換成我和歐曼，我早就把那些沒用的家夥去殺光了，你也早就死了，還用得着在這裏和你唠嗑。]

“哈哈哈，那你可真慘。”

[你還笑！！！]

……

不過也确實是得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信息。

預言之書，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既然林恩提到了，那麽大概率應該是真的。

就算他欺騙自己有這麽一本書，恐怕林恩作為靈魂狀态也是沒辦法閱讀的。就算他想要害自己，作為寄生在自己身上的林恩也會受到傷害。如果他死了，林恩也會一起死。

但霍厄斯确實很想看看自己的未來。

霍厄斯緩緩站起身來，他還是打算回去睡。倒也不是不信任什麽的，只是他也想和其他人說明一下自己的情況，起碼不能讓他們擔心。

走出了房間後就是一條漫長的走廊，走廊的盡頭就是随處可見的空間轉移的電梯——提前霍厄斯在13區也看到過，但是這邊能夠轉移的跨度顯然更加靈活了。

“歐曼居然就住在這裏啊。”霍厄斯感慨道。

[也不看看人家到底是誰，在這段時間裏人家爬的位置可比你高太多了……嗯？？]

林恩的聲音微微一頓，而霍厄斯準備摁下電梯的手也停了下來，頓時警惕。

“怎麽？有危險嗎？”

第九區的檢察官居住區怎麽會有危險？還是說這裏出現了什麽意外？？

[不。]林恩有點不确定，[只是聽到有哭聲？你不覺得還蠻熟悉的嗎？]

“……”

确實，他似乎聽到有什麽人哭泣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他能夠确定對方距離自己并不算遠。

有誰在那邊嗎？

[左轉拐角。]林恩道，

[哦，當然，你要是不感興趣也可以回去……算了，反正你就是個爛好人性格，啧，你這家夥遲早得吃虧。]

霍厄斯一言不發。

他很快就走到了角落盡頭，那扇門半掩着，其中散發着極為濃郁的血腥味，以及不清晰的嗚咽聲。

而這一切也讓他莫名感到毛骨悚然。

要推開嗎？

霍厄斯有些猶豫不決。

他是不太喜歡幹擾到其他人的，可是倘若門後的人真的有什麽困難，他也不想丢下對方不管。

況且林恩也說得對，這個聲音他總覺得很熟悉，就好像以前在哪裏聽到過……

沉默片刻，霍厄斯終于還是推開了那扇門。

也就在推開的那一刻，霍厄斯頓時愣住了。

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路蔓延到門邊的血跡。

這些血跡看上去似乎還很新，應該就是不久之前才出現的。很顯然，門內的人受傷也沒有多久。

而當他的目光終于擡起的時候，那股不安感終于就此迸發。

藍發的青年正蜷縮在地上，他正死死捂着自己剛剛掙脫了枷鎖的手腕，面孔遍布着痛苦。

無數帶有鏽跡的刀片被扔在一邊，看得出來，這些傷害大部分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摩西？”

霍厄斯幾乎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那個曾經不可一世，幾乎殺了他的摩西？？

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可憐的家夥。]林恩在霍厄斯的腦海中咂舌，

[這家夥是被我吓到了，我可沒打算殺了他，你也知道，如果不是他想要殺了你，你也不至于召喚我對吧？]

在注意到霍厄斯的目光後，摩西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的眼中似乎有一瞬間的清明，可在看清楚霍厄斯的臉後，他又顫抖着向後靠去，身體不住地發抖着。

“不……你不要過來。”

那些血跡伴随着他顫抖的手開始緩緩浮起，摩西眼中的情緒變化了很多次，可最後還是化為了恐懼，“你為什麽在這裏！！你明明已經死了！！你殺了我全家！！還想殺了我！！你到底想怎樣！要把我徹底抹殺掉你才安心嗎！！”

“你認錯人了。”霍厄斯嘗試着解釋，可摩西似乎完全聽不進去他的話了。

“你要殺了我，你要殺了我……”

那些血液很快凝聚成了尖銳的刀刃，下一秒立刻向着霍厄斯的方向傳來。黑發的青年尚未用遺産之力來阻擋，那些血液做成的刀刃卻突兀地在半空中停住了。

空間系的法術印章！？

霍厄斯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

紅發的身影僅僅出現了一瞬，他很快将摩西禁锢住了，并且将他直接打暈了過去。大概是被霍厄斯吓到了高度緊張的狀态，幾乎在放松的那一刻他就陷入了昏迷。

“給您添麻煩了。”

紅發的青年微微俯身，對霍厄斯禮貌道，

“您可以回去了，繼續待在這裏并不安全。我認為您不應該過于參與這邊的事情。”

是那個空間系的法術印章持有者！

[這家夥挺強的哎。]林恩的眼睛亮了，[他的能留也很好用，要不要把他殺了然後把法術印章奪取過來。]

“你做夢吧。”

霍厄斯懶得再搭理他，只是搖了搖頭，随即問道：

“他怎麽變成這樣了？我記得外傳的摩西應該已經死了，而且……”

“而且，把一個人禁锢在無人發覺的角落裏，确實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是嗎？霍厄斯？”

歐曼的聲音很快從身後響起，黑發的青年微微側眸，卻明顯注意到了身後人傳來的不悅之意。

再然後，就是了然。

果然，這件事情是歐曼做的啊。

“把他逼瘋的人可是你。”歐曼瞥了他一眼，輕笑道，

“還是說，你想要和我争奪他的占有權呢？”

他的聲音不免充斥着諷刺。

“打擾了。”

霍厄斯不再言語，而是選擇轉身就走。

有那麽一瞬間，他忽然感到很無力，那種漫無邊境的迷茫感充斥着他的腦海，也讓他不免有些難過。

這些事情分明和他無關的。

遺産之力自然會帶來正面效果，但是也會帶來負面效果……就算他擁有了強大的力量，也總會不經意地波及到更多人。

摩西或許是罪有應得，可他在這之前，就沒有做錯過什麽事嗎？在那之後呢？

林恩遲早會占據自己的身體，機械之心就在他的身體裏跳動着。

如果林恩占據了擁有遺産之力的身體，他又會做什麽呢？

結局總歸不會太好。

……或許，他确實應該去看看預言之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