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願望

第112章 願望

合作最終還是達成了。

雖然霍厄斯心中有一萬個不願意,但是弗雷所說的話也确實有道理。正如同他所說，他很清楚自己內心深處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麽，也知道應該用什麽樣的東西才能誘惑他同意交易,所以他才會如此安心地前來和他攀談。

而霍厄斯本人其實也預料到了這一點,對他來說,其實和弗雷合作也比和他敵對要好的多。

一個暗藏在深處的敵人總歸是糟糕的，成為盟友的話，他也算是在自己眼皮下行動，如果有什麽不妥，他也好出手解決。

弗雷離開之後，霍厄斯就這樣直接躺在了沙發上睡到了天亮，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時間甚至已經到了第二天下午。

陽光透過玻璃制成的窗戶落在地面上，金眸的黑皮青年正坐在他的對面,認真地核對着賬本，同時将其輸入到了終端系統之中。

吉兆依舊和他初見的一樣，他戴着那張幾乎遮掩住了全部面孔的面具，一堆異于常人的耳朵垂落着。

大多數時候他都很安靜，手指輕巧地翻過一頁，又似乎是聽到了什麽聲音,才緩緩擡起頭看向了霍厄斯。

“霍厄斯大人，您醒了？”

“……看起來我好像麻煩你了。”

霍厄斯緩緩坐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卻發覺腦海裏的聲音消失了。

林恩去哪裏了？奇怪……那家夥什麽時候這麽安靜了？

“我認為您需要休息一段時間。”吉兆淡淡道。

“是嗎？”霍厄斯苦笑着躺了回去，

“我倒是很希望能休息一會。”

“雖然我不清楚那天發生了什麽，但是紅魔術團團長的出現也确實擾亂了計劃。”吉兆重新低下頭去翻書頁，

“您最後還是選擇和他合作,這也是您的選擇，我不會幹涉。”

“舊部的大家都為您感到驕傲，畢竟這也是我們憑借自己的力量奪回的領地，您也确實用自己的力量向大家證明了一切。”

“可是，您有沒有想過……如果您出了什麽事，這對于所有人而言都将是相當糟糕的結果？”

……唔，很嚴肅啊。說起來好像鮮少看到吉兆這麽嚴肅地找自己談話。

不過說起來，那天他确實沒有在幻境之中看到吉兆，是因為神明的護佑，還是因為紅魔術團團長刻意沒有将他拉入幻境。

霍厄斯的大腦又開始亂想了起來。

“霍厄斯。”

不等霍厄斯神游回歸，對方的手就直接拍在了自己的臉上，冰冷的觸感讓他下意識一怔。

“啊，抱歉，我在聽……”

“你要是真的在聽，也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了。”吉兆平時溫和的目光此刻變得有些冰冷。

“可是，如果是沒辦法解決的問題……好像确實沒辦法呢。”霍厄斯無奈地笑了笑，

“好吧，我下次會注意，不過你看得懂文件嗎？我想我應該沒有和你說過這邊的情況？”

“很簡單，我自己看一遍大概就知道是什麽了。”吉兆坦然道，

“這種工作您完全可以交給我，而不是一個人加班到深夜，還和來歷不明的人進行攀談聊天。”

咦？他發現了弗雷來過嗎？

霍厄斯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副極為無辜的表情，

“好嘛，你突然這樣說我也沒辦法……不過那個時候我有自己的打算，如果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我是不會和弗雷聊聊的。”

“嗯，我想也是。”吉兆将手中錄入完畢的書頁放置一邊，雙手輕輕合攏在桌面上，重新認真地看向了他，

“那麽，接下來有些事情我也想要和您聊聊。”

“其他的事情？”霍厄斯愣了一下，“你是指……”

“城市那邊的人将會訪問第九區。“吉兆淡淡道，

“和我們想象中的一樣，他們的動作只會更快，絲毫沒有打算松懈。”

“霍厄斯大人，我認為您現在不應該将精力花費在這些小事上面，我希望您能好好休息，然後想好對應那位來訪者的想法。”

“這樣啊……”

果然，那邊很快就開始行動了。

霍厄斯現在還不是很清楚外面是什麽狀況，但無論如何，他知道，沒有人會希望看到第九區的主導權再一次落到其他人的手中，并且薩曼人在聽聞了霍厄斯的話後，也紛紛回到了第九區。

他們由衷地希望，霍厄斯能為他們帶來全新的希望。

但是誰也不知道，在這份希望背後對應的力量到底是什麽……

“您繼續休息吧，文書工作我已經安排了一些人一起幫您做了。”吉兆的語氣完全不給他任何反駁的機會，

“如果您一定要工作，我會選擇和您戰鬥，一直打到我贏或者您勝利為止。”

哎……在原則性問題上，果然吉兆從來都不會和他客氣啊。

“好吧。”霍厄斯幹巴巴地回答道。

他很快起身，打算暫時離開這個房間，又聽到吉兆在他的身後繼續道：

“對了，您現在的身份比較特殊，可以的話，暫時還是不要以原本的面貌出現在外面。”

“一定要出去，最好改變一下自己的外貌，收斂好自己的氣息。”

“……吉兆，你是有讀心術嗎？”霍厄斯要開始驚恐了，“你是怎麽知道我要幹什麽的？？”

“這其實并沒有多大的難度。”吉兆默默地注視着他，

“起碼比讓您聽話，別亂跑的程度要輕松多了。”

哎，果然，生氣時候的吉兆很難交流啊。

不過也是，如果吉兆突然消失了，最後還在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傷痕累累地回來了，恐怕他也會擔心的吧？

霍厄斯不再多言，他很快離開了房間，以表示自己想要積極閑逛一下的心情。

第九區的檢察院整體布置算不上有多豪華，但是整體的範圍卻很大，一眼望去，長長的走廊道路幾乎看不到盡頭，陽光透過那些古老的建築的縫隙落在地面上，地面上的光斑和陰影相映成趣，勾勒出各式各樣形狀。

從走廊向着中間看去，是一片設計的相當不錯的花園，但是因為缺乏管理，原本這裏應該是長不出多少鮮豔的花的。所以他現在能夠看到的全都是用高科技仿造出來的影像。

同樣充滿着花的觸感，擁有着花的香氣，但實際上卻永遠不會枯敗，

完全不像是花了啊……也難怪黑公爵不喜歡現在的一些高科技産品，不過他花園裏的那些玫瑰也确實比較吓人就是了。

霍厄斯放任着自己的大腦肆意思考着，長久的休息讓他的精神力确實得到了一些恢複，但也僅僅是恢複而已。

這種感覺就像是熬了十幾天的夜，有一天終于決定開始好好睡覺的第一天……

[呵，我看你是差不多也活不到幾天了，所以在想辦法說一些讓自己內心得到滿足的話吧？要知道遺産之力的傷害可是不能避免的，你就算自我安慰也只是徒勞。]

霍厄斯的腳步微微一頓，很快欣喜了起來：

“你終于出現了？我還以為那天晚上和弗雷的對話之後，你這輩子都不打算再出現了呢。”

[……想的倒美！！我是會為這種事情感到沮喪的人嗎！？你以為我是什麽人？你這是在看不起我？？]

一點就炸啊……

“我沒有看不起您的意思。”霍厄斯故意用上了敬語，

“我只是覺得，一向很強大宛若神話一般的林恩先生，居然也會有這麽……呃，人性化的一面？”

[閉嘴！你和那小子混久了也開始故意說這種話了是吧？？你是不是找死！？]

“如果我死了，您就得等下一個宿主了。”霍厄斯提醒道。

[呵，等就等！誰怕誰啊！！]

霍厄斯忍着笑，終于還是沒有繼續戲弄對方的意思了。

林恩确實是一位野心勃勃的[王]，可惜也正如同弗雷所說，他的技能點大概全在輸出上了，就導致智商上有所欠缺……

但實際上這也并非是壞事，倘若林恩的腦子稍微好用點，也不至于被弗雷殺死。但是不被殺死的林恩将會變得愈加混亂，說不定也會變成人形天災之類的……

“我打算出去一趟。”霍厄斯想了想，“林恩先生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随便。]林恩的語氣有點恹恹的，[別讓我看到弗雷那小子就好。]

霍厄斯也沒說什麽。雖然他和林恩之間有着不可調和的矛盾，但是在聽完弗雷所說的話之後，他也莫名生出了些許和林恩同病相憐的感情。

林恩或許是明白弗雷殺了他的理由，但是他依舊無法原諒弗雷。可能也是出于他性格的緣故，他也一直妄想着能夠重生，也妄想着能夠以全新的身體回到這個世界上，然後複仇。

他或許很清楚遺産之力帶來的副作用，但是他對自己實在是過于自信了，這大概也是他失敗的原因之一吧。

霍厄斯稍微變化了一下自己的外貌，将大衣的鬥篷微微一拉，遮掩住了大部分的容貌。

第九區的路徑他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葉佑作為一個專業的導游，早就和他詳細說明了第九區的各個地理位置，他自己一人就能夠随意地探索到第九區的每一個角落。

街道上的人比想象中的還要多一些，霍厄斯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他壓低了自己的氣息，暗紅色的眸子掃視過周遭，試圖找到一些有用的情報。

角落處名為[暴風雨]的酒吧似乎比往常還要熱鬧，霍厄斯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人群，推開了[暴風雨]酒吧的門，他随意地點了杯冰酒，随即存在感極低地坐到了角落處。

而人群中夾雜着的聲音也很快進入了他的耳內。

“哎，你們聽說了嗎……舊部居然真的回來了！！”

“據說是舊部首領的親兒子？我還以為那家夥早就已經死了……他是怎麽躲過城市追殺活下來的？？”

“你不知道嗎？前幾年機械之心的事件就是他幹的！那小子可比我們想象中厲害多了……”

“這麽說我也想起來了，Nd60公園好像也是他幹的吧？那件事隐瞞了多少人！沒想到居然也是他！！”

“啧啧，看來那個叫做[霍厄斯]的人擁有着不少底牌啊，我也是慕名而來的，畢竟薩曼人現在的境況，誰不知道？”

“以霍厄斯的能力對抗城市的力量還是算了，要我說，還是旁觀看個樂子最重要，誰關心他到底是死是活？能把自己好好活下去就很不錯了！”

四周熙熙攘攘的聲音進入了他的耳中，霍厄斯只是輕輕抿了一口冰酒，眸子微垂。

“可你們知道嗎？就在格鬥大賽的當天，紅魔術團團長忽然出現了！！”

“紅魔術團團長？草！就是那個一直在通緝令首頁，殺死了無數緝拿人員的團長？嘶……”

“對，據說就在當天，整個第九區的人全部都被納入其中，險些就永久被困在幻境之中了！！”

“那件事我也有所耳聞，霍厄斯好像以一己之力打敗了紅魔術團團長！甚至沒有一人陣亡！！”

“這屬實是魔幻事件了……”“這件事情我有發言權！！我是親眼看到他打敗了紅魔術團團長的！”

“得了吧！當時我們都在門內被關着的，誰看得到外面發生的狀況啊！”

“我記得霍厄斯是用一種類似于鎖鏈一樣的法術印章保護了所有人，你們知道那種發生印章到底是什麽嗎？”

“那種事情誰知道……”

“反正，霍厄斯如果是個實力足以匹敵紅魔術團團長的強者的話，我認為跟随他總歸不會出錯。呵呵，反正我是侍奉強者的，等着吧，薩曼人的未來絕對不會差！！”

四周的喧鬧聲似乎愈加激烈了，霍厄斯揉了揉太陽穴，卻依舊沒有離開的打算。

“呵呵，說得對！我早就對那些所謂[高貴的城市人]厭惡至極了！！他們真就以為自己是貴族啊？說到底，在薩曼人統治的時代，我們才是貴族，他們才是階下囚！！”

“還有安息人……聽說就是他們帶來了高科技，導致了我們的隕落……”

“真希望那個霍厄斯能把他們全部都殺幹淨！！該死的玩意！真把自己當做人上人了！！”

“砸光他們的房子！！搶光他們的財産！！還有女人……嘿嘿，聽說安息人的女人長得都比較嬌嫩，你們有誰見到過嗎？”

“咚。”

霍厄斯猛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如此突兀的響聲也引起了四周人的注意。

“結賬。”

霍厄斯随手将一把錢扔在了桌面上，面無表情地離開了酒吧。

他拉了拉自己的兜帽，等到身後的門關上，他才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這扇門。

仇恨，惡意，厭惡感……

這些負面的情緒充斥着這座酒吧。

不知道為什麽，有那麽一瞬間，霍厄斯忽然感到很迷茫。

他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義嗎？

他所謂的保護，真的就是正義嗎？

他救下的那些人，他殺死的那些所謂的[反派]，難道就是真正的惡嗎？

他不能确定了。

……

[哈哈哈哈哈！小子！你自己看得到吧！！這可不是我說的！！]林恩則在他的腦海裏爆發出了刺耳的笑聲，[看看，這就是你守護的玩意，你不會真的覺得那群薩曼人就值得你去拯救了吧？他們可不在乎什麽人權平等，他們在乎的永遠只有自己。]

[霍厄斯，聽我的話，不如把身體交給我們，讓我把他們都殺……]

“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了。”

霍厄斯打斷了林恩的話，眸子輕輕垂落着。

[怎麽，戳到你的傷心事了？不會這樣就被打擊到了吧？]

林恩的聲音略低啊嘲諷，可霍厄斯卻莫名從他的聲音中聽到了一絲悲涼，

[呵，我能理解你，一開始我也向你這樣沒什麽腦子，只知道一味地去守護什麽。有些東西，你不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你是根本了解不到他們所想的東西的。]

“……不，你現在也沒什麽腦子。”霍厄斯默默道。

[你就一定要和我作對是吧！？]林恩的火氣蹭的一下上來了。

“不。”霍厄斯搖了搖頭，

“其實，有的時候，想的太少，或許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

相反，考慮的太多，在乎的東西越多，感情也無法做到純粹。

他無法坦然自己的情緒，也無法真正地去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

霍厄斯的目光從周遭的街道上掃視而過，他看到了無數人，或許是普通的，想要在這塊地區找到一處居住之地的人，也可能是從外部來到這裏，想要尋求一絲光明的薩曼人，亦或只是聽過了他的傳聞，出于好奇才來到這裏的人……

黑發的青年來到了一座小攤的附近，第九區這段時間來了不少人，因為魔術團團長拉了一波人氣，這裏的[生意]也變得多了不少。

商店裏是一排排排布精致的糖果，包裝精美，口味衆多。

雖然在這種地方買糖果的人是真的不多……

“買一盒糖果。”霍厄斯拿出了口袋裏的錢。

[糖果有什麽好吃的？這玩意甜的膩人。]林恩還在絮絮叨叨。

然而霍厄斯壓根就不打算搭理他，在接過了精致的糖果盒後，霍厄斯随手從中挑出了一枚橙子口味的，剝掉了精致的糖果紙後，霍厄斯将那枚帶着橙子香味的硬糖塞入了嘴裏。

甜味不算重，但是味道卻足夠醇厚，足夠讓人回味了。

霍厄斯并非重度甜食愛好者，這樣的甜度倒是剛剛好。

他就這樣抱着糖果盒在街道上繼續走着，在将氣息完全隐藏之後，一般人壓根就不會注意到他，不過就算有人注意到他，想要對他做些什麽，霍厄斯也有完全安全的應對方法。

他對遺産之力的掌控又更深一步了，接下來應該也會持續性掌握這份力量……

是好事，也是壞事啊。

“大哥哥。”

就在霍厄斯陷入沉思的時候，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卻在他的耳畔響起。

霍厄斯的腳步下意識地停了下來，他看向了聲音的來源，之間一個留着短發的普通人小女孩正直勾勾地看着他，注意到霍厄斯的目光時，她又不好意思地将眼神收了回去。

“有什麽事嗎？”

看到對方身上穿的破破爛爛的衣服，霍厄斯猜測他們應該是從比較混亂的第十區過來的。

“我，我可以要你手上的糖果紙嗎？”

小女孩想了一下，終于鼓起勇氣道：

“因為，很漂亮，我一直想買一個的，但是店長說只能買一盒，可是我買不起……”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幹巴巴的手指攥着衣服的邊緣，表情有點無措。

霍厄斯的腳步徹底停下了。

他的目光透過了小女孩的身影看向了更後面的地方。小女孩似乎是剛剛搬過來沒多久，一家人也沒什麽居住的地方。男人正在和旅館的人談價格，而女人則抱着懷裏的孩子，法術印章的氣息在她的周遭彌漫。

看樣子他們來到這裏好像也并不容易啊……

霍厄斯緩緩蹲了下來，他保持着和小女孩同樣的高度，同時将懷裏的糖果拿了出來，放在了她的面前，

“你挑幾個自己喜歡的吧，我并不是很喜歡吃糖果，如果你能夠幫我解決掉一些，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他并沒有直接說贈予，有的時候，委婉的表達方式也能夠更加讓人感到舒适。

可小女孩卻緊皺着眉頭，搖了搖頭。

“不行的，我不能随随便便收下其他人的東西，這樣不禮貌。”

“這樣啊……那我想想。”黑發的青年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才繼續道：

“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我也是才到這邊的，如果你有知道的消息，或許會對我很有用。”

“這個可以！”小女孩立刻點了點頭，“您有什麽想問的嗎？”

“你和你的家人是從哪裏來的？”霍厄斯問道。

“是從第七區來的。”小女孩脆生生地回答道，

“爸爸媽媽說第七區要變天啦，所以我們要搬家。”

第七區？看來黑公爵離開之後，那邊的情況也開始變得糟糕起來了。

“你們打算在這裏居住多久？”霍厄斯問道。

“不知道。”小女孩搖了搖頭，

“我們去了很多地方，我的哥哥和姐姐是在其他的區死掉了，現在我是家裏最大的那個。爸爸媽媽說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要學會法術印章……哎，我還沒學會，如果哪一天戰争爆發了，可能我會死掉吧。”

在說到這些的時候，小女孩的語氣卻異常的平淡，像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帶了一絲淡淡的麻木。

“你很讨厭城市的那群人嗎？”霍厄斯沉默片刻，才繼續問道。

“城市？”小女孩愣了一下，困惑地看向了他，

“城市……是哪裏？”

“……”

霍厄斯一時間有些愕然。

“抱歉，是我問了奇怪的問題。”然而他還是很快調整了過來，同時拿出了懷裏的盒子，

“我的話問完了，你可以挑幾個你喜歡的糖果。”

“好呀！謝謝大哥哥！！”

小女孩腼腆地笑了笑，然後很仔細地在糖果盒子裏挑了三個糖果——他只問了三個問題，所以小女孩也只要了三個。

望着女孩離開的身影，霍厄斯才緩緩站了起來，他将懷裏的盒子收好，心情卻有些低落。

是啊……對于那些最底層的人來說，實際上城市或者是暗巷，薩曼人或者是安息人……這些都和他們毫無關聯。

他們關心的只有自己的生活，只有自己是否能夠平安地在這個世界活下去。但是他們大部分人都被忽略了，在一群人的利益相争之中被忽略了。

霍厄斯的手指微微攥緊。

他的所作所為，并非正确，但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但是他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

·

城市下起了雨。

雨的痕跡出現在了玻璃窗上，勾勒出各式各樣怪異的痕跡。

銀發的青年随意地坐在座位上，他的雙手攏在膝蓋處，整個人極為輕松的向後仰去。

天氣開始逐漸轉涼了，雖然說城市擁有可以調節天氣的調節器，但是由于最近能源的緊缺，也鮮少有人會繼續使用調節器了。

價格實在是太貴了，沒有人用得起。

然而歐曼此刻開的就是這樣[用不起]的調節器。在平面鏡最高人員的房間裏都有這樣的配置，對于他們而言，這僅僅只是日常而已。

“真奢侈啊。”歐曼緩緩道，他擡起了自己的手，注視着上面的寶石，露出了一個笑容，

“沒想到成為平面鏡的成員之後，居然能夠享受到很多人做夢都無法享受的東西……這玩意開一個小時，就足夠一個普通人生活一整年的費用了吧？”

“機械之心被奪走之後，城市的能源提供大幅度降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于歐曼的前方，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響起。可歐曼的眼前卻什麽都沒有，那陣聲音仿佛是從空氣中傳達出來的。

可歐曼清晰地知道，那位名為[K]的男人就站在自己的不遠處。

作為将自己制造成半仿生人的科學狂人，

“我想也是。”歐曼放下了自己的手，慢慢道：

“霍厄斯沒有被殺死，你失望了？”

“不……”

K低聲道，

“他沒有被殺死，也是命運的一環。”

“您的意思，好像他的成功也在您預料之中似的。”歐曼笑着說着。

“雖然這麽說很奇怪，但事實也确實如此。”K輕笑道，

“爬得越高，摔下來的時候姿态只會愈加凄慘……我不認為他的下場會好到哪裏去。”

“倒是你，歐曼，你是我最為寵愛的孩子。不用着急……他不會成為你的威脅。”

“我也從未将他當做過我的威脅，父親。”歐曼笑道。

“很好，這才是我的孩子。”K的聲音愈發溫和，

“歐曼，平面鏡中能夠對你造成幹擾的人已經不多了，但是葉野……雖然他是所有平面鏡成員裏最弱的那個，可是我依舊對他很不放心。”

“短時間內解決掉他，在那之後，我會告訴你接下來怎麽辦……”

伴随着一陣什麽東西落水的聲音，K的氣息也終于消失殆盡。歐曼原本悠閑的姿态很快漸漸剝離而去，留下的也只有一張冰冷的面孔。

哦，看來他還是不怎麽信任我。

歐曼大概能想到K在思考些什麽，他向來是個警惕的人，即便神明将他的氣息抹去，他也依舊不願意信任歐曼已經被控制了。

他會時不時地出現在自己的身邊，感知他會不會反抗，或者恐懼他。然而歐曼将自己的心情控制的很好，他知道K想要從自己身上得到些什麽，也知道他到底想要幹什麽。

這并不難猜，K擁有着不完整的仿生人身體，他需要一個繼承體，而某個被他制造出來的[兒子]自然就是最合适的了。

他在[培養]自己的地位，等到時機成熟，再想辦法進行收割。

然而K的能力着實強大，他存活的時間恐怕久之又久，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哪些法術印章，更多了解的，也只是他本人的傳聞而已。

空間系，精神系……起碼能夠确定他擁有這兩種法術印章。并且掌握的極為熟練。

他應該沒能集齊四種法術印章，遺産之力只能擁有一個，自然系的能力能夠很輕松的擁有，K所缺少的應該是時間系的法術印章。

要針對弱點進行攻擊……如果有一天K真的要對他做什麽，他必須也做好充足的準備才行。

歐曼緩緩起身，他走過那扇落地玻璃窗的面前，手指輕輕劃過玻璃棉，那張熟悉的面孔也就此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稍微有點麻煩啊……”歐曼若有所思地說着，

“敵人太多了，遺産之力也尚未掌握在我的手中。不可控的因素也很多，唯一可控的因素……”

那位神明大人也處于最為脆弱的階段，他不能去打擾對方，因此更多的只能依靠自己。

“嘩啦——”

水被攪動的聲音很快響起，歐曼的目光緩緩向後看去，水藍色長發的男人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摩西？”歐曼有一瞬間的意外。

然而男人并未言語，他只是從地面上輕巧地起身，赤着腳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眼睛就像是幽藍色的星空，帶着某種空曠和迷茫感。

“失敗了。”

摩西垂下眸，他似乎不敢和歐曼對視，

“沒能解決掉目标角色。”

“嗯……我知道。”

歐曼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摩西的腦袋，輕笑道：

“這不是你的錯，我不會怪你。”

“好。”

摩西猶豫了片刻，還是繼續道：

“我遇到了熟悉的人。”

“熟悉的人？”歐曼微微一愣，“什麽人？”

“我的[家人]。”摩西似乎已經能夠穩定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了，

“他們的身上傳達了[家人]的氣息，我知道，我以前可能認識他們，但是我不喜歡他們。”

“……我明白了。”

摩西的[家人]啊……

一直位于城市西部的那群享受着快樂的安息人，在為這個世界提供了大部分科學技術後，他們也就此隐入了桃源，再無回歸之日。

他們不在乎什麽權力，也不在乎強大與否。他們最在意的，是能否獲得一個快樂的，自由的世界。

可這樣的世界是需要強大來支撐的，安息人也有幾個身份尊貴，能力強大的人，只是那些人也伴随着時間的流逝，漸漸消失在歷史的影子當中了。

歐曼曾經看過薩曼人和安息人舊時代的歷史，自從那位曾經的[王]擾亂了這個世界，甚至将自己的族人屠殺殆盡後，安息人便出現了一大批流離失所的人。也正是因為薩曼人的英雄出現，才解決掉了你那個曾經稱王的安息人叛徒。

可如今……那群安息人不但不去感激薩曼人，甚至還在感慨當年他們安息人也出現過林恩這樣強大的人。

是的，他們看見的只是[強大]，即便林恩是他們之中的叛徒，他們也只會自豪地說[我們安息人曾經也出現過稱做【王】的人呢]。

而那位殺死了林恩的薩曼人英雄，卻漸漸地消失在歷史當中，甚至連名字都不為人知曉。

這聽上去還真是諷刺。

“避開他們。”歐曼下達了命令，

“沒有必要接近，你的出現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們會殺死你。”

“我知道。”摩西點點頭，“我聽到他們說話了……他們給我安下了墓碑，并且以此向着城市要了足足三十年的階段性賠償。”

“如果我出現的話，賠償就會失效，這對他們而言，是他們最不想看到的畫面。”

“是吧，看來你也看的很清楚。”

歐曼漫不經心地伸出手，他輕巧地把玩着摩西的長發，因為法術印章的緣故，摩西的頭發撫摸起來會有種水源流動的觸感，這種感覺相當奇妙，讓人不自覺地想要多停留一陣，

“安息人也是神奇……他們那一帶最為優秀的人才都已經逝去了，留下來的都是些沒用的貨色。”

“摩西，你說，這一類人還有存在的必要麽？”

“我不知道。”摩西輕輕地搖了搖頭，雖然他的精神已經逐漸恢複，但是他依舊缺乏長時間思考的能力。

“你應該好好想想……摩西，這有助于你的恢複。”歐曼放下了手，目光也漸漸轉向了玻璃窗戶處，

“不過，安息人這塊蛋糕，也确實早該讓位了。”

“一群沒有社會貢獻價值的人，留在那樣的地方也确實毫無意義。”

不過，時間還早，倒也不用那麽着急。

歐曼的嘴角微微勾起。

霍厄斯，不知道你在看到第九區的那些現狀後，你的想法是否會有改變呢？

……

等到霍厄斯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

因為臨近下雨天，天空也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灰色，讓人看着很不舒服。

黑發的青年輕巧地跳到了陽臺上，他輕而易舉地就打開了窗戶，打算直接從玻璃窗處跳進家裏。

吉兆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睡了，他正打算翻去自己的辦公處看看，順帶想想接下來的對策。

如果吉兆要是知道他來到這裏，恐怕又得不高興了……

“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從裏面打開。”

伴随着咔嚓一聲，霍厄斯眼前的窗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推開了，随之出現的是吉兆的那張熟悉的，充滿着壓迫感的面孔。

霍厄斯抓着窗邊的手一下子僵硬了。

“哈哈哈哈……吉兆，你怎麽在這裏？真意外啊……”

他為什麽還在這裏！！！

“您真的覺得我什麽都不知道嗎？”吉兆默默地注視着他，

“下來，不許加班，回去睡覺。”

“哦……”

霍厄斯不情不願地從窗戶邊緣跳了下來，吉兆就這樣注視着他，霍厄斯也稍微有點心虛。

“我只是想看看文件，比如說最近新進駐的一些人，還有其他區域的文件……”霍厄斯想了想，還是如實招待了，

“今天出去的時候，看到了不少事情……我也意識到了一些東西，或許我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能多想想是正确的。”吉兆點點頭，

“不過你可以選擇明天想，我會把你想要的東西整理好給你的。”

“好吧，好吧。”

實在是執拗不過，霍厄斯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他前腳剛想離開，又想起了什麽，從懷裏掏出了一盒糖果，遞給了吉兆：

“我在外面買了一盒糖，好像是城市那邊最近流行的款式？我嘗了嘗味道還可以，你可以試試。”

“啊，這個……”

吉兆下意識地接了過去，而霍厄斯立刻就像只腳底抹了油的貓，瞬間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裏。

“不至于這麽可怕吧？”

望着霍厄斯消失的背影，吉兆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想想，小時候每次做錯了事情，霍厄斯好像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哎，結果有些東西還是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改變過的啊。

吉兆緩緩擡起手，他注視着手腕上的那一道道金色的符文，瞳孔稍稍沉澱了些什麽。

看來霍厄斯似乎知道了什麽，但依舊什麽都沒有和他說啊……

弗雷是只狡詐的狐貍，他只會和對自己有利的人進行交易。那麽霍厄斯的身上一定出現了對他有利的因素。

可成為王也好，成為普通人也罷，那些于他而言，其實都不重要。

他只希望霍厄斯能夠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