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是配偶嗎?

是配偶嗎?

厚厚的積雪覆蓋着地面,偶爾飛鳥掠過時會在上面留下幾個爪痕,一只野兔本來想要找點吃的,忽然停頓在了原地,兩只耳朵驟然豎起,小鼻頭微微聳動着,使勁朝着一個方向看。

沒一會兒,兩個毛茸茸的腦袋從雪堆裏鑽了出來,驚得野兔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白哥,白哥?你沒事吧?你怎麽樣?有沒有摔着哪裏?”赫戈從雪堆裏鑽出來之後,又把白淮給挖了出來,摔下來時它的确是将白淮護着,但是這沖擊力對于白淮而言,依舊還是很大。

白淮摔得有些懵圈,剛準備自己爬出來,就感覺後腿傳來了一陣劇疼,它忍不住嗚咽了一聲,準備将它叼出來的赫戈在聽到聲音後動作停頓,不敢動彈,小心翼翼道:“白哥,是不是我把你弄疼了?”

白淮甩了甩腦袋,強忍疼痛從雪堆裏鑽出來,它沒有理會赫戈的話,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後腿,原先已經愈合的傷口因為撞擊而撕扯開,鮮血正在往外淌,将傷口周圍一圈的白毛都染紅了。

它一邊疼的直抽冷氣,一邊自己心疼自己,扭過頭去嘗試舔一舔後腿的傷,奈何位置有點刁鑽且剛剛才傷着,只要它一動彈,就立刻扯到了傷口,鮮血淌得越發多了。

赫戈見狀立刻上前查看,然後毫不遲疑地低頭伸出舌頭為白淮舔了舔傷口,動物的唾液本身就有止血的效果,它們受傷之後都習慣舔舔傷口,只是這傷口處有些疼痛,被舔舐之後,白淮下意識想要躲開,卻聽到赫戈說道:“白哥你別動,傷口裂的有些厲害,你一動它就更嚴重了。”

聽到這話,白淮決定不為難自己,老老實實躺在那裏任由赫戈給它清理一下傷口。

“白哥,疼嗎?為什麽之前不松開呢,也許不會摔下來。”赫戈的尾巴垂在身後,一邊老老實實給白淮舔着傷口,一邊小心翼翼觀察着白淮的表情,但是從它的角度上只能看到白淮的腦袋和立起來的兩只毛茸茸狼耳朵。

“嘶——你輕點,這是我的腿,當然疼了。”白淮嗷了一聲,立刻扭過頭咬了一下赫戈,但它也沒真的咬,就是反射性的動作,尾巴在身後不高興地拍了拍地,咬牙切齒道:“松開?看着你摔下去?而且就算松開了,那石頭斷的那麽快,我飛都飛不上去。”

白淮想想這事兒就覺得郁悶,明明一切都非常好,就是最後石壁斷了,這誰能想得到呢。

白淮覺得扭過頭看赫戈有些麻煩,便直接趴着,任由對方細心地給自己舔舐傷處,它的尾巴搖晃着,時不時擡起頭看一下遠處,這一塊屬于它領地的下方,仔細嗅嗅也沒有西貝狼群的氣息,估摸着平常西貝狼群巡查領地都很少來這裏。

這邊的動靜吓跑了野兔,倒是引來了一只狍子,狍子有些好奇地歪了歪腦袋盯着白淮和赫戈看了許久,似乎是有些好奇它倆怎麽了,白淮的肚子還是飽的,畢竟才吃了野牛,暫時還不想狩獵,狍子并不知道自己剛剛距離死亡只差一步之遙。

“白哥,你的傷口剛剛止血,現在還不能動,最好休息一下。”赫戈看白淮的傷口就是撕裂開了,傷的不算非常嚴重,這才松了口氣,走到白淮身邊不等對方說話,便低下頭輕輕蹭了蹭白淮,這一聲不吭過來蹭毛的行為和小時候一模一樣,白淮本來要教訓它幾句的,在赫戈主動過來蹭毛之後,白淮張了張口,它停頓了許久,悶聲道:“這次太冒險了,不是每次都有這樣的好運氣。”

身為野獸的它深知受傷意味着什麽,大多數時刻,受傷意味着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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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的狼,特別是重傷或者殘廢的狼,是很難在狼群生存下去的,而脫離了狼群,在這弱肉強食的雪原,深知可能連一天都活不下去。

赫戈應了一聲,趴在了白淮的身邊,它們這裏所處的是一處石壁旁,赫戈将白淮放在了裏面,自己躺在了外面,用後背的皮毛遮擋住了凜冽的寒風,時不時伸出舌頭舔舐一下白淮。

“白哥,摔下來的時候你在想什麽?”赫戈低聲道:“我在想,你對我真好。”

“我在想……”白淮深深嘆了口氣,沒有回答赫戈的話,它掉下來的時候想着這下完了,它的狼群,它的領地,這可真是倒黴到頭了。

但更想着的是,赫戈到底多重,真夠沉的。

寒風呼嘯了一整夜,白淮後腿上的傷口雖說不致命,但畢竟是摔下來又撞擊了一下,總還是有些不太靈便,早上第一縷陽光落在了雪上,帶着盈盈微光,極為好看,白淮将腦袋伸出來看了眼四周,嘗試起身往外走幾步,但這幾部便讓它後腿傷口疼的厲害,只得暫時蹲坐着,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我們摔下來,等會萊德和萊恩它們肯定會帶着狼群尋找我們,阿洛森三兄弟最擅長搜索,應該很快就能找到我們了。”白淮舔着爪子,時不時就會擡頭張望四周,想要快點看到狼群的身影。

“白哥,你在這裏等着我,我去找找上去的路。”赫戈起身往外面看了兩眼,而後低頭對着白淮說道:“你先別動,把傷口養好。”

白淮應了一聲,趴在了原地,它輕輕聳動着鼻頭,嗅着外面的氣息,試圖分辨這氣味裏有沒有屬于狼群的味道,但是很快它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這血腥味有些淡,感覺離得有些遠。

它本來有些懶散的目光立刻冷凝起來,朝着一個方向看着,它已經起身,略微往前幾步,後腿傳來的疼痛感被它忽略的徹底,耳朵立起來聽着藏在風雪呼嘯聲中一點點細微的異樣聲響。

但很快那股血腥味就散開了,任憑白淮再怎麽嗅聞都沒能聞到,它從不懷疑自己的嗅覺,這樣的情況只會讓它更加謹慎,想到赫戈還在外面,白淮仰起頭狼嚎一聲,以示警醒,正在尋找回程路的赫戈聽到聲音後停下了腳步,下意識扭頭看向了白淮所在的地方,沒有半點猶豫直接轉身朝着白淮走去。

“白哥。”遠遠看到白淮站在原地,渾身緊繃地盯着另一處,赫戈擡起爪子走到它身邊,輕輕嗅了嗅白淮的身上,沉聲道:“怎麽了?”

“有東西在這附近。”白淮甩了甩腦袋上的積雪,道:“先別走動。”

赫戈應了一聲,然後就看到白淮擡起爪子慢慢朝着前面,看着白淮小心謹慎的身影和受傷的後爪,赫戈的眸光中掠過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白淮總是喜歡在危險來臨的時候将它放在身後,當初赫戈還小的時候它這樣做,現在赫戈都長得這麽大了,白淮還是這樣。

雖然這頭白狼平時總是一副懶散的樣子,實際上它小心謹慎,從未大意過。

然而這一次,白淮卻發現本該在身後待着的身影卻超過它走到了前面,正當白淮準備呵斥它,讓它滾到自己身後的時候,卻看到眼前這頭黑狼微微側身,将自己擋在了身後。

“有東西被叼走了。”黑狼站在原地,微微半阖着眼睛,它和正在遠處叼着獵物的雪豹對視,雪豹正趴在石頭上,嘴裏叼着一小團血肉模糊的小動物,看上去似乎是一只野兔。

兩狼一豹對視了一眼之後,雪豹弓着身體往後退了兩步,謹慎地觀察着這兩頭狼的動靜,白淮和赫戈站在原地沒動,雪豹将嘴裏的獵物咬得更緊了,它已經快要餓得前胸貼後背,毛茸茸的長尾巴也因為過度謹慎而略微僵直,兩邊輕輕晃動一下,這樣一步一步往後挪動,在确定保持安全距離之後,沒有半點猶豫直接轉頭跑開了,敏捷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白哥,你回之前的地方休息,我來巡視一下周圍。”赫戈說道:“在這裏等着萊德和萊恩帶着狼群找過來比咱們找回去快一些,不然假如互相錯過了,就更難找到了。”

白淮在确定雪豹跑遠了之後,看了下四周,這裏風雪很大,遮掩住視線,就連嗅覺和聽覺都受到了不小的影響,正如赫戈所說的那樣,如果貿然爬上去的确有可能和狼群錯過,在認可了赫戈的安排之後,它轉身一瘸一拐地回到了休息的地方,背靠着石壁,低頭舔舐了一下自己又有點開裂的傷處,然後趴在地上休息。

“巡視的時候不要離得太遠,不然出了什麽事兒,我來不及趕過去。”白淮一邊閉眼休息一邊提醒道,赫戈眼中帶笑,應了一聲後轉身朝着外面走去,身形逐漸消失在了視線裏。

……

“哥,老大和赫戈掉到哪裏去了?”萊恩看到它倆掉下去之後,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個斷口看,活了這麽大,狼生第一次看到石頭裂了,看來下次不能站在懸崖邊緣了,這也太不安全了。

“找。”萊德言簡意赅,它的耳朵微微動彈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其它狼的身上,道:“阿洛森,阿百列,阿奇分別帶隊,向山下進行搜索,中間不要間隔太遠。”

“哥,要不咱們在原地等着吧,不然等會老大和赫戈也在找我們,假如它們好不容易爬上來了,咱們又下去了怎麽辦?”萊恩提出了自己的意見,甚至覺得自己真是聰明極了,尾巴搖晃了一下,等着自家哥哥的誇贊,然而萊德随意甩了甩腦袋,朝着山下走去道:“搜查。”

萊恩輕輕歪了歪腦袋。

這邊狼群在尋找自家首領的時候,赫戈正在周圍巡視,它獨自行走在暴雪裏,一步一個坑,但這并不影響它巡視的速度,它想要快點巡視完就回去,卻不想途中遇到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當空氣裏傳來陌生氣息的時候,它就停下了腳步,和面前的兩頭狼面對面,眼前的兩頭狼顯然是一對夫妻,它們十分警惕地看着赫戈,喉嚨裏發出了威脅的低吼聲,即便是隔着這麽遠,也能感覺到赫戈身上傳來的壓迫感。

即便是同樣身為西伯利亞狼,也是有強弱之分的,它們能敏銳地察覺到眼前這頭黑狼很厲害,非常厲害。

“立刻離開這裏。”赫戈的尾巴垂在身後,眸光不善地落在了眼前的兩頭狼身上,它的喉嚨裏發出了威脅般的低吼聲,隐隐露出了獠牙。

嚴格來說,這也是屬于白淮的領地,這兩頭狼大概率是路過這兒,結果就非常不巧地撞到了赫戈。

這兩頭狼的身形也略微低壓,謹慎地盯着赫戈,耳朵向後壓,一時間雙方對峙,赫戈有些不耐煩了,它神情陰冷地掃視了一眼這兩頭狼,根本沒把它倆放在眼裏,擡起爪子就要上前的時候,卻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狼嚎聲,立刻渾身一緊,扭頭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石坡上的白淮,不知道它是什麽時候來的,發出了警告的聲音,淩厲的目光落在這兩頭狼夫妻的身上。

“滾出去。”白淮聲音裏透着陰冷,一字一句道:“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們。”

“白淮……”這對狼夫妻顯然是認出了它,畢竟當初白淮一連挑了三個狼群的事情可是在雪原上流傳了很久,赫赫有名,這對夫妻看了眼白淮,又看了眼黑狼,很顯然白淮這是在保護着這頭黑狼,而即便隔着這麽遠也能聞到黑狼身上屬于白淮的氣息,它們能有對方這樣濃烈的氣息,肯定是在一起貼了很久,普通的狼群成員可不會跟狼王貼這麽久。

“糟了,這是白淮的配偶。”灰狼夫妻意識到了什麽,對視一眼後,立刻選擇了夾着尾巴,小心翼翼往後退。

這話清晰地傳到了赫戈的耳中,它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面上不顯,可尾巴卻已經不受控制的微微蜷曲了起來,不難看出它是不排斥,甚至有些愉悅的,赫戈眼角餘光瞥視到了白淮和自己的距離,用白淮聽不到的聲音緩聲道:“只有這句話,是你們今天說的最對的話。”

灰狼夫妻下意識稍稍停頓了一下,确定赫戈沒有要追擊它們的意思,立刻轉身逃走了。

白淮從石坡上下來的時候,還是一瘸一拐地,爪子踩在雪地上都留下了一道道血痕,看得追過來的赫戈心中一跳,忍不住地心疼道:“白哥,不是讓你在原地等我嗎?怎麽自己來了?”

“聞到了別的狼的味道。”白淮擡起爪子随意拍了一下赫戈道:“而且你也太慢了。”

赫戈盯着白淮看了一下,在對方準備離開的時候,湊過去輕輕蹭了蹭白淮的脖頸,一言不發,白淮本想避讓開的,結果就聽到了赫戈的嗚咽聲,頓時身形一僵,擰眉問道:“它們讓你受傷了?”

“沒有。”赫戈聲音沉悶道:“我就是覺得,我越來越離不開你了,白哥。”

聽到這話,白淮哼笑了一聲,舔了一下自己的爪子道:“整個狼群都離不開我。”

不是的,它們的“離不開”和我的“離不開”不是一個意思。

這句話在赫戈的腦海裏響起,如果說之前還不太明白自己對白淮的異樣感是什麽,那剛剛那對狼夫妻所說的“配偶”兩個字,提醒到了它……它不得不承認,那兩個字的的确确是取悅到了它。

“等冬天過去,春天就到了。”白淮還不知道赫戈的心思,它甩了甩腦袋,朝着休息的地方走去,頭也不回道:“春天了……”

“等到了春天,白哥是想要找配偶了嗎?”狼王遲早都會找配偶,繁衍生息,狼群裏也要幼崽,但一想到這個,赫戈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尾巴也跟着垂落下來,就在它心情沉郁的時候,聽到了前面白淮忽然回答道:“找配偶?不如擴大點領土,這個我更感興趣。”

聽到這話,赫戈原本垂下去的尾巴再次揚起來,它加快了幾步走到了白淮的身邊,開口道:“白哥,我會成為最厲害的狼。”

“嗯,你小時候就說要成為我爪下最厲害的狼,為我開拓領土。”白淮還跟哄幼崽時期的赫戈似的随便哄一下,赫戈聞言,狼眸中掠過了一絲笑意,聲音低不可聞道:“我會成為,最厲害的狼,保護你。”

回到了休息的地方之後,白淮趴在了地上,任由赫戈和之前一樣給它舔了舔後爪的傷口,傷口處本來愈合的傷口因為行走了這幾步而裂開,鮮血将旁邊的白毛浸透又凝固起來,赫戈在幫白淮舔舐這處傷口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視到了白淮這條腿上還有一處更加猙獰的疤痕藏在了皮毛裏。

它的瞳孔微微緊縮,這是它小時候差點被猞猁叼走,結果被白淮發現,後來白淮為了保護它和猞猁戰鬥的時候留下的傷口,當時鮮血湧出,白淮身上的皮毛都被染紅了一半,執着地将赫戈護在了身後。

它威風凜凜,眼神兇狠的模樣是赫戈這輩子都忘不了的。

赫戈略微垂眸,它緩慢地,小心翼翼地舔舐了一下白淮這已經愈合很長時間只剩下疤痕的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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