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心意

第34章 心意

夢裏仍是驚濤駭浪, 楊玫感覺躺在湖底，烏壓壓的水牆從四面八方直直向自己身上砸來。

無處可躲，只能仰面看着上方井口般大小的遙遠天空。

一道身影從那井口躍下, 楊玫被那人緊緊抱在懷裏，聽着對方的心跳。

依稀中, 空氣裏除了水汽，還有熟悉的松木香...

當時那個人是沈玉麽？

她會不會也和我一同墜入這幻境之中了？

還是說，從頭到尾都是我的幻覺。

楊玫整個人抖了一下, 從夢中醒來。

睜眼還是之前的木屋。

只是自己左臂彎，好像還摟了個...人？！

楊玫不敢動彈, 懷裏摟着的柔軟身體正是青蘿, 她閉着眼安靜睡着, 很輕微的呼吸聲鑽進楊玫的耳朵裏, 撓得人癢癢的。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就那樣保持了片刻後，終于覺得手有些麻, 便輕輕擡了擡左臂。

青蘿被這輕微的動靜弄醒，她睡眼朦胧地睜開眼，帶着些水朦朦的霧氣, 楊玫被這一眼刮得有些莫名的心癢, 很快回過神來後，感覺臉上火燒火燎地。

“夫君...”

青蘿微微擡起頭, 白淨纖細的胳膊伸出被子, 碰了碰楊玫通紅的臉後, 輕輕搭在楊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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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玫慌忙低下頭：“...嗯, 那個, 夫人早...”她眼神往別處瞥去, 不敢再往那手看一眼。

“夫君在想些什麽？”青蘿似是察覺到她丈夫和往日神色有些不同。

“...只是有些想家了。”楊玫心猿意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便随口編了個理由。

青蘿垂下眼睑，靜默了片刻後說：“前些日子，夫君曾說想啓程回歙州看看，不如今日便去吧。我一會兒去準備，巳時出發如何？”

“好。”楊玫應着。不知離上次見面過去了多久，人間又過去了幾年，便開口問道：“夫人，我們認識多久了？”

青蘿愣了一會兒，半晌才答道：“應是...兩個多月了吧。”

楊玫在心底算了一下，這島上的時間一日是人間十日，此時人間應該過了一年半，并不是很久。

聯想到之前那個古怪的夢，再看向青蘿的側臉，只覺得從認識開始，青蘿的諸多表現也甚是古怪，剛見面那天，青蘿便提出要送她回去，結果被幻境的主導者強行打斷，說什麽“還沒到時候”，現在就是那個出去時候嗎？

倘若眼前這位青蘿，真的是幻境的主人，當時她怎麽會主動破壞故事的發展，除非...她也不是原來那位了，而是和自己一樣，上了原主的身。

楊玫感覺自己心漏跳了半拍。

————

巳時，天朗氣清，二人來到江畔。

青蘿揮手變出一艘小船，她輕踩蓮步，腳尖一點，轉瞬間便盈立船頭，她轉身向楊玫伸出手。

楊玫下意識地伸出手，眼前的人低着頭，頭頂只是随意綁了個髻，一身白衣，像極了師父當日在漁梁與她泛舟時的打扮。

對方的身體裏，住的會是沈玉麽？楊玫的內心一下子狂跳起來。

必須找個機會，試探一下。

周遭安靜地出奇，楊玫甚至覺得，倘若她和青蘿離開，這座島上就沒有一個能走的活物了，心裏竟生出些不舍的情緒來。

青蘿手中升起一團銀色的光暈，輕輕往船頭一拍，小船輕微搖晃起來，破開水面，往江中心去了。

一路上，楊玫很怕又突然出現一團白霧将她拍暈了去，好在沒有，船順利駛出仙島，穿過一片白茫茫的水域，來到了熟悉的黑龍潭。

駛離了忘時島的水域，耳邊漸漸出現了鳥鳴聲，周圍的青山卻已經換了顏色，看來人間已是深秋。

青蘿将船在如明鏡般的水中停了一會兒，四顧張望了一番，似乎在尋找什麽坐标。确定後，她将固定船只的竹竿往水中一插，随即松手。

明明水深百尺，那竹子卻穩穩地立在了江中，青蘿手心微動，一道柔和的光從她掌心射出，直指竹子立于水中的那個點。

船後方的整座島漸漸消失不見，空餘一片遼闊的江面。

楊玫心想，怪不得這忘時島世間少有人知曉，就連山鬼也只是模棱兩可地讓他們來這黑龍潭碰碰運氣，或許漩渦正是入島的機關也未可知，她不經意間低頭往水中看去，江禹年略有些蒼白的臉倒映在水裏，正平靜地盯着她。

楊玫打了一個冷戰，感覺有些...瘆得慌。

青蘿一直默默關注着楊玫，見她這樣，還以為她冷，揮袖變出一件厚毛袍子給楊玫披上。

“多謝夫人，”楊玫扯了扯袍子的衣領，試探着開口：“夫人最近，有夢到過桃花麽？”

青蘿愣了一下，沒接話。

楊玫只覺得心兒怦怦跳，繼續說道：“我時常夢到桃花盛開的小院，有人和我說等到桃花盛開的時候，她就會回來，我還去學了怎麽做棗花酥。”

你呢？在長安的時候，也會這樣偶爾想起我麽？楊玫心裏說，你會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來，不顧一切地來救我，我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呢？

對面的青蘿一下子變了臉色：“別說了，我明明...”她伸手扶額，表情有些痛苦。

眼前，熟悉的白霧迅速升起，怕是又破壞了幻境的進程。

這次，楊玫靜靜地看着霧氣中漸漸模糊的青蘿的臉，直到再次陷入黑暗。

她心裏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

師父，真的是你。

————

楊玫醒來時，二人已經到了漁梁，她決心不再破壞故事正常的發展，而是順着江禹年這條線，去看看當年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此時，青蘿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常，她輕聲問：“夫君要回江宅看看麽？”

“好。”

依着記憶中的路線，楊玫順利找到了江村七間樓，此時，七間樓從外面看已經初具規模，異常高聳的院牆，別致的檐角，都昭示着主人的身份，不是一般的有錢人。

楊玫攜青蘿來到宅院大門前，敲了敲。

一仆人打開門，見着楊玫後，疑惑道：“老爺？你剛才不是出去了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楊玫心中警鈴大作，這仆人口中的老爺，是誰？江禹年不是應該已經失蹤一年多了？她按下心頭疑慮，依舊雲淡風輕地說：“嗯，突然想起來有件東西沒帶，回來取。”

那仆人忙不疊地将二人領入內院。

楊玫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打量着滿屋的華貴器物，心裏打鼓。

青蘿在一旁默不作聲地坐着，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約莫一個時辰後，一人疾步走進書房，将門一把反鎖，又仔細看了楊玫幾眼，突然撲通一聲跪下，道：“禹年，對不起！”

楊玫仔細打量了那人一番，确實和江禹年有些相像，但眉眼間又有趙長生的影子。

“你是...趙長生？”

“那日，你被水卷走，我僥幸逃脫，在河灘上醒來。時隔多年，家裏的人分不清楚我和你，我便順水推舟，借用了你的身份，成了江員外。”

“順便繼承了我爹的財産麽？”楊玫冷笑，她很為江禹年覺得不值。

“爹...爹那個時候已經看不見了，我悉心照顧，給他送終...”趙長生嚅嗫着說：“我也算，算是替你盡孝了...”

“你——你也配...”

“我替你在城外先尋一處宅子住着，家裏現在有些生意...不太好處理。倘若你貿然接手，會出問題。先容我想想辦法行麽？”

...

白霧又彌漫了過來，場景瞬移，幻境的主人似是有些不耐煩了，直接将楊玫扔到了一處破敗的寺廟。

大雨傾盆，一道電光照亮身後的佛像，楊玫縮着腳往後退去，周圍是虎視眈眈的打手們。

一個刀疤臉獰笑着，拿起匕首就往楊玫臉上劃去：“生得這麽好看，爺幾個還沒玩兒過這麽漂亮的男的呢，可惜了。”

啊——！楊玫的臉被利刃劃開，一道，兩道，三道...數不清了。

捂住臉，血卻止不住地從指縫間往外湧，她疼得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不停地顫抖。

刀疤臉仍不罷休，喝道：“你們幾個，給老子按住他，看我戳瞎他的眼。”

“以實取虛，以有取無。”楊玫虛弱地說。

“這小子嘴裏在念叨什麽？”旁邊有人說。

“管他說的是什麽，老子——”

“皎皎月影，護吾——”楊玫猛咳，最後一句還沒有說完，搭着她手腕的幾個人都被彈飛開來，刀疤臉舉着匕首有些愣神，一束光直接射穿了他的胸膛。

眼前出現了熟悉的白霧。

又來了...楊玫力竭地想着，她喘着粗氣，再次失去了意識。

————

那廂，沈玉将昏迷不醒，面目全非的江禹年擦洗了睡下，才緩緩走出門去。

即使她是妖，也沒辦法救回将死的人。她思量着明日将江禹年送回忘時島，将島徹底封住，再回一趟三清山，請她當年的師父救江禹年一命。

一紅衣男子，鬥笠戴得低低的，擋在她身前。

“你是長蛇？”那人聲音雌雄莫辨。

“如何？”

“我知道你想救那個凡人，我能幫你。因為趙長生最近有些不聽話了，我覺得你代替他，很合适。”

“我沒興趣，讓開。”沈玉冷冷地說，推開那男子自顧自往前走。

“我能救他，還能讓他長長久久地活在這世上，陪着你。”男子的聲音雖輕，卻如重錘般敲在沈玉心頭。

沈玉站住了，男子遞給她一只鐵盒。

“過幾日趙長生家會找石匠挖井，你将此盒送去...我對七間樓還有別的安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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