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斷念
第40章 斷念
沈玉定了定心神, 伸出手虛虛扶住楊玫說:“我沒事,別擔心,先回去再說。”
楊玫:“師父, 我剛剛看到了沈囿之的畫像。”
沈玉:“沈囿之?”她臉色變得更冷了一些:“他不是早就死了?”
“他根本沒死,”楊玫擰着眉:“沈囿之的臉, 和我看到的王悅用得是同一張臉。”
沒等沈玉開口,楊玫又接着說:“你之前說,只有我能看破爻月人的幻容之術, 有沒有可能,你看到的王悅也不是他真正的模樣呢?”
沈玉努力從腦子裏回憶王悅的臉, 那就是一張普通年輕男子的臉, 她問:“王悅的臉是什麽樣?”
楊玫:“他的右臉上有一道很長的疤, 嘴唇很薄, 和這畫上畫得并無二致,”她将手中的有沈囿之畫像的那一頁遞過去。
沈玉接過,沒有表情地看了一眼, 就往案上一放:“先出去再說。”
楊玫:“朱依依,走了。”朱依依從暗處慢慢走出,他剛剛有些畏懼沈玉渾身散發出來的冷氣, 站在一邊一直不敢過來。
沈玉:“誰是朱依依?”
朱依依:“我......”
沈玉冷哼一聲:“這名字挺別致的, 走了,這地底下的藏書閣, 能上去書院的閣樓麽?”
朱依依:“香案前的地板上有一活門, 逆穿八卦步一周後立于中宮, 感受周身氣流, 若有一方氣流湧動最為劇烈, 就往那個方向的背面落腳, 即能踏開活門。”朱依依見沈玉二人都靜靜注視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繼續說:“先生當時說了一遍,我都記住了。不過,這門是單向的,從裏面能出去,如果從書院那座藏書樓進,是到不了這裏的。”
沈玉:“阿玫,想上去看看麽?”
楊玫點頭,于是沈玉上前,依照朱依依所言,果然打開了活門,三人魚貫而入。
“這藏書閣裏,擺放的都是些修仙煉丹的古籍。也不能說完全空無一物。”楊玫走過一排排書架,嘴裏念叨着。只見竹枝書院裏能看到的這間閣樓,構造與地下毫無二致,就連家具陳設都相仿。
“這些書沒什麽用處的,”朱依依說:“我基本都看過,修仙講究的是天賦,是随心而動,應運而生,硬搬書來修煉,其實無甚長進。”
沈玉聽了他說的話,偏過頭來:“你倒是個愛說大話的。”說完,伸手去抓朱依依的胳膊,靈力探入他內府。
“”倒也不是完全的說大話。”沈玉面色如常地收回手:“你跟着山鬼,修到了自在麽?”
朱依依:......
沈玉慢慢踱至朱依依面前,月絲憑空而出,勒住了朱依依的脖子:“你明明會法術,幹什麽裝作凡人?”
“我真的是石匠的兒子,”朱依依有些透不過氣來:“不過我确實騙了你們,沒有人趕我出來,因着先生囑托,我在城門那裏等了你們兩年,心裏頭有些氣不過,便生出了些戲耍你們的心思,我真的是想跟着你們的。”
“師父,”楊玫看着朱依依漲紅的臉,說:“将他放下來吧,他應該沒有騙我們。”
沈玉松了手,朱依依捂着脖子好久才緩過勁來,說:“你們爻月人,是真的喜歡勒人脖子。”他喘着氣,繼續說:“先生,就是山鬼一脈,是這世間的史官,你們應該知道了吧?”
楊玫困惑地看着朱依依,沈玉點了點頭:“剛剛在密室的時候,看到了山鬼留下的信,現在已經知道了。”
朱依依:“嗯,其實山鬼一族,遠在開天辟地時,就随着天地間的靈氣而生了。她在這世間已經存在了太久,世人以為山鬼一直是同一個人,其實這話也不錯,只不過是重聚消散,下一次再出現,她應該就不記得我們了。”
“上一任山鬼出現的時間,是在月朝末年,就是你母親繼位之前。”朱依依看了一眼沈玉,慢吞吞地說。
沈玉沒有說話,她已經知道了山鬼與母親之間的關系。
“依照月族的慣例,女帝繼位後,要來拜見一下史官,偏偏我們這位山鬼大人,根本無心史料記錄,反而想要掙脫自己身為世世代代都為史官,囿于歙州城的命運。”
“可以理解,”楊玫說:“換成任何一個人,如果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這輩子注定只能做一份工,還是她自己不喜歡的,都會想要逃離吧。”
“這是她生來就背負着的,怎麽可能想不要就不要,再說了,也不用她自己動筆。”朱依依說。
“還是換個地方再說吧,這裏終究是不太安全。”沈玉有些煩悶地捏了捏眉心:“朱依依,你是真心要和我們一道,還是說着玩的?”
“當然是真心話了,”朱依依說:“這也是先生希望的。”
從百丈高的藏書閣的背面往山下飛的時候,朱依依倒是學乖了,他默默跟在沈玉後面飛,落地也頗為平穩。
下山後,已是夜晚,熙和街上人潮熙攘,燈火輝煌,三人沒有往那街正中間去,而是拐進一條黑黢黢的小巷,巷子裏只有一家馄饨店還亮着昏暗的光。
沈玉走過去:“三碗馄饨。”
年逾古稀的老婆婆顫顫巍巍地走過來,拿起鍋蓋,給鍋裏加水。
不多時,三碗冒着熱氣的馄饨就被端了過來。
“我來我來——”朱依依從袖子裏掏出幾個銅板,正欲遞給老婆婆,擡眼一看,卻傻了眼。
哪還有什麽老婆婆,眼前明明是個明眸皓齒的女子,正目光銳利地看着他,女子還穿着方才那老婆婆的衣物。
“你你你你你——”朱依依吓得往後一坐,摔下板凳。
“殿下,”那女子沒有看向朱依依,向着沈玉行了一個禮:“已安置妥當,離楊家不遠。”說完遞過來一串鑰匙。
沈玉接過:“多謝。”轉向楊玫:“吃完再走。”
楊玫低下頭,開始認真吃起了馄饨,她是真的有點餓了。從中午那碗面下肚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四個時辰。
沈玉那碗沒怎麽動,她一直看着楊玫。朱依依中間擡起頭,正撞見沈玉涼浸浸又有些悲傷的眼神。
好可怕!朱依依打了個哆嗦。
————
沈玉三人跟着馄饨攤的少女,往城東方向去,在離楊宅不遠的地方,少女站定,沈玉掏出鑰匙開了門。
“殿下,我先回去了。”少女說,沈玉點點頭。
推開院門,是一個有些荒涼的院落,沈玉伸手用月絲封住了院門。
再往裏走,是一間普通的二層民宅,屋中的燭臺已經點燃。一樓正對院子的是張八仙桌,上挂壽星公圖,其後是樓梯,通往二樓卧室。
沈玉見楊玫眉眼間已由困意,便柔聲說:“不如今日早些歇息,有什麽話明日再起來說。”
朱依依:“好!”
沈玉:......
待沈玉打來熱水,發現楊玫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
也好,沈玉心想,她苦笑着,将楊玫露在外面的胳膊放進被子裏,欲轉身離去,手卻驀地被楊玫一把抓住,嘴中喃喃:“師父,別去。”
“什麽?”沈玉問。
楊玫松開沈玉的手,翻了個身,繼續睡了,原來她方才是說夢話。
沈玉貪戀着楊玫留在她手心的溫度,在黑暗中默默站立了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
她輕聲推開房門,擡腿邁了出去。
“阿玫,以後我只會是你的師父,之前諸多妄念,萬幸沒有訴之于口,萬幸,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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