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岑樾的追人計劃進行得不緊不慢。
一是因為對待周為川不能太心急冒進,二是因為,他最近按時上下班,可自由支配的時間少了很多。
岑樾大學主修的是視覺設計,雖然沒有專業學習過商科,但成長環境放在那,他也多少接觸過一些皮毛,不至于露怯。
再加上他性格一向受歡迎,很快和同組的人熟絡了起來,上手工作也輕松了不少。他不想被當成腦袋空空的太子爺,既然決定要做,那就做出點東西來。
這天下午,他在工位上趕報告,岑言不知為何,百忙之中來到格子間堆疊的辦公室。
他和主管說了幾句話,徑直走到岑樾身後,手臂搭上椅背,動作親昵,笑容和煦:“悅悅,在公司還适應嗎?”
“嗯,Cathy姐和同事們都挺照顧我的。”岑樾一邊笑着,一邊不動聲色地前傾後背,和他保持一定距離。
他可不希望在公司裏強調自己姓什麽。
最近雖然忙,但岑樾的生活還算充實快樂。他中午一般和同事在園區內的食堂吃飯,今天剛好有個高中同學,在旁邊的寫字樓上班,聽聞岑樾的近況,便約他中午一起吃飯。
飯後,同學說要刷單位的卡,請他喝咖啡。
兩人說笑着走進咖啡店,不時談起高中時的趣事。
九月初,店內冷氣依舊開得很足,平價咖啡的氣味一成不變。
午後難得空閑的上班族們挂着各個公司的工牌,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着八卦,少有落單的,靠在角落閉目養神。
岑樾從隔壁桌的方向聽到好幾次“小岑總”。
不是他們公司的員工,不屬于私下談論領導私事,大概只是單純熱愛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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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接手分公司以來,岑言風頭不減的同時,關于他私生活的傳聞也從未偃旗息鼓。例如說他和趙小姐結婚只是為了老丈人手裏的資源,還有說他們夫妻關系不合……
真真假假的,岑樾只當是外人在捕風捉影。
唯一讓他感到不舒服的一點是,他總覺得岑言現在的笑容很假。
按理說,離開工作場合,岑樾沒有必要躲着表哥,但那種時刻挂在面上,卻沒有抵達眼底的笑容實在令他感到陌生又抗拒,他也就沒有靠近的理由了,還是保持距離為好。
隔壁桌的話題還在繼續,岑樾用吸管攪動着冰塊,裝作沒聽見。
可惜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同學也捕捉到了岑言的名字,壓低聲音問他:“對了,你以前和岑言不是關系挺好的嗎?”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現在跟他不太熟。”岑樾說。
這是句實話。
岑樾大舅對孩子的培養是出了名的嚴苛,岑言的成長之路是他們這輩兄弟姐妹中最苦的,要學的東西也最多,從小學開始就沒有什麽休息娛樂時間。
小時候,岑樾看他總在學這學那,一度同情心泛濫,一逮到家庭聚會的空,便拉他一塊玩,給他拿零食,逗他笑。
至于他們之間的那一小段暧昧,是發生在高中。
優渥的家境能給他們免去許多必吃的苦頭,但岑老爺子有自己獨一套的教育方式。
不像很多條件類似的家庭,會選擇早早将孩子送到國際學校,岑樾和表兄妹們都是在普通中學念完高二上半年,再着手申請大學。
沒有所謂的捷徑,兩種教育體制,他們都要體驗。
岑樾和岑言就讀的那所普通中學在西四附近,周圍胡同很多,他們放學後經常一人一瓶北冰洋,在胡同裏穿來穿去,随身帶着貓條,喂流浪貓,很晚都不舍得回家。
那時候年紀小,心智尚不成熟,對彼此的感情青澀朦胧,沒必要釘死一個定義。
中學時期的岑言真的很符合白月光的形象,成績好,人緣好,穿校服清瘦舒朗,像棵抽條的柳樹,皮膚還白,運動會上手肘擦破皮,看起來觸目驚心。
就是那次運動會,岑樾拿着一條薄荷味的曼妥思去醫務室慰問表哥。
藍色布簾圈出的一小片私密空間裏,薄荷糖的甜和冷在彌漫。
岑言溫柔一如往常,輕輕揉了岑樾的頭發,擰開礦泉水,遞給他。
岑樾的MP3剛好播放到張震岳的《勇氣》,他學生時代最喜歡的一首慢歌。微風吹動着布簾,他把一只耳機分給岑言時,嗅到他身上沾着的消毒水味。
然而岑言沒有接,岑樾便一直看着他。
耳機輕微漏音,唱到那句:“知道這樣不行,偏偏繼續下去,怎麽會有結果……”
鬼使神差般地,兩個人越靠越近,一個算不上吻的輕觸,就這樣發生了。
在那之後,誰也沒有點破,誰也沒有再提,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再後來,岑言轉學,開始申請出國,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再好的白月光也終會被時間蒙塵。至于現在的岑言……岑樾不好評價,也沒有立場評價,只希望和他的交集少一點。
而高一那年,少年蹲在胡同裏喂貓的畫面也跟着坍縮,在腦海中越來越模糊。
岑樾已經很少再想起。
他打算周五晚上約周為川出來吃飯,因此提前了兩天問他的安排。沒想到盼到周五傍晚,他已經取了車準備出發,周為川卻來電說,可能出不來了,晚上要加班。
岑樾愣了愣,連上車載藍牙,嘴角跟着耷拉下來:“啊,我都在去接你的路上了,要現在調頭嗎?”
職場生活不算糟,但對于他這種自由慣了的人來說,還是有點太悶了。
他今天特別想見周為川。
也是因為想了兩天了,快要到嘴的糖又被人拿走,心裏難免失落,面上也沒克制,話都說出口了,才發覺自己像個小孩。
“抱歉,突然接到的通知。”周為川道歉也很從容,不低眉順眼,但能讓人聽出其中的溫和與誠意:“要不你來吧,不嫌棄的話,我請你吃食堂?”
“你們食堂我又進不去,都層層把關的……”
“有幾個食堂在研究院外面,不查出入證,有人刷卡就行。”
岑樾按了一下耳機,單手打方向盤,拐過最後一道彎,駛出地下車庫,孩子氣的不快被輕易撫平:“那我真的來了,你可不要騙我。”
周為川低聲笑道:“不騙你。”
……
周為川在研究院的側門附近等他,這一側不與寬敞馬路相鄰,是一片家屬區。地方雖不大,超市、學校等基礎設施應有盡有,色調陳舊卻不黯淡,有種老城區的味道。
恰逢小學生放學,窄路上擠滿了接孩子的爺爺奶奶,大多是用自行車或電動車,不時在水果攤和熟食店前停留。
岑樾繞了兩圈才找到停車位,期間已經在路邊看到了周為川,剪影肩寬腿長,像雜志封面上的男模。
他好看,但不冰冷,并未跳出這幅充斥着煙火氣的畫面。
岑樾還是覺得他像樹,穩當地紮根,挺拔地生長,有種很舒展的呼吸感。
相比寸土寸金、高廈林立的CBD,周為川更适合這裏。
停好車,岑樾朝他走去,站定後的第一句話就不太正經:“周老師好靓啊,我隔着老遠就看見了。”
他只等着周為川的反應,沒注意到有輛電動車将要從身側擦過,周為川伸手将他拽到人行道上,低聲說了句“小心”。
好靓的人今天去游泳了,靠近的瞬間,岑樾聞出來了。
可惜因為這個插曲,又沒得到他的反饋。
岑樾發現,周為川不想接的話頭,自己怎麽也遞不到他手裏,必須要他想,才能做到有來有回。
試探他這一點很有意思。又或許是和他有關的一切都帶着一股難言的吸引力,岑樾在格子間裏沉睡了一天的神經頓時像被激活了一般。
迎着日落,周為川帶他往食堂的方向走。
路過熱鬧的店鋪、遛狗的行人、哭鬧的小孩,兩人聊着最近的忙碌,仿佛這條路不是第一次一起走。
岑樾轉了個話題,問:“周老師有沒有覺得,上班以後的我換了一副面孔?”
有了“上課”的約定後,他更喜歡叫周為川老師。
一句玩笑話而已,答案可以在是和否之間任意選擇,可周為川偏要繞個彎子,讓人猜不透其中心意:“還好,你有一千種樣子也不足為奇。”
岑樾裝作無辜,追問:“是在誇我好看嗎?有點聽不懂。”
周為川又只是笑,不置可否。
岑樾最近的着裝偏職業,和以往風格相差甚遠,對此他的原則是:可以穿襯衣西褲,不過材質不能太板正,顏色也不能局限于黑白,否則會像走錯了衣帽間。
今天選的這件襯衫偏米色,木質紐扣添了點書卷氣,下擺被同色系的細皮帶束進褲腰,大方利落。
巧的是,周為川今天參加項目啓動會,也穿了襯衫。他和岑樾不一樣,甚至可以說剛好相反,就适合穿板正立挺的衣服,撐得起來。肩上幾道褶皺,盛滿陰影,需要時間沉澱出來,而岑樾到底還是年紀小。
兩個人風格不同,又說不出哪裏有些相似,像約好了似的。
岑樾的心情也說不出來的好。走在老居民區一片濃郁的綠色中,樹葉間漏下來的夕陽不時掠過眼皮,他深呼吸,感到一種別樣的放松。
他想,或許平庸的生活也可以很遼闊,因為喜歡一個人,他進入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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