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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周為川的衣櫃,岑樾并不陌生。
很多個早上,他躺在被窩裏半夢半醒,借熹微晨光,看周為川裸着身體,拉開衣櫃找衣服,欣賞他的腿和背肌,然後慢慢清醒過來。
外面天陰了,卧室裏沒開燈,光線和清晨相似。
周為川側臉線條鋒利硬朗,眉骨很高,剪影的好看程度不輸本人,是什麽都不用做就能讓他心動的樣子。
“周為川,你為什麽怕我冷?”他拽了下周為川的胳膊,眼中仿佛重新燃起了一簇火苗,微弱但明亮,“你還關心我,所以我們還沒有分手是嗎?”
“沒有。”
話還沒說清楚,周為川不會單方面不明不白地下結論。
“那我們……”
周為川從櫃子上層取出一件高領羊毛衫,打斷他:“岑樾。”
接過衣服時,指尖激起一道靜電,岑樾心尖也仿佛跟着顫了顫,他輕輕“嗯”了一聲,像是帶着哭腔。
“抱歉,我這段時間會很忙。”
“處理完老家的事,要立馬飛新疆,順利的話,這次出差需要半個月左右,之後就能輕松一些。”一雙疲憊的眼隐在鏡片之後,周為川擡手摸了摸他的臉,很輕柔地摩挲:“等我回來再說,好嗎?”
“要這麽久啊。”岑樾睜大眼睛。
周為川無奈地彎了下唇角:“是,我也沒辦法。”
面對面的距離已經很近,岑樾又向他靠近了些,呼吸幾乎纏在一起:“那……這次你還會給我帶石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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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嗎?”
“想要,”岑樾在昏暗中一眼不錯地和他對視,終于忍不住伸手抱住他,雙臂收到最緊,“周為川,要你給我帶。”
周為川在他背上拍了拍,說遇到好看的石頭就帶回來給他,岑樾眼睛慢慢亮了起來,得寸進尺道:“親親我。”
周為川沒有吝啬,可惜唇瓣剛剛貼上,落在客廳的手機又響了,大概是岑女士在催。
這個吻被迫變成蜻蜓點水。
岑樾失望極了,像只淋了雨的貓,耷拉着腦袋,連尾巴和胡須都透露出低落。周為川捏了捏他的後頸,摘下手表,戴到他手腕上:“這幾天幫我把手表修好,可以嗎?”
岑樾低頭看了眼,秒針好像有點不穩。
還帶着周為川體溫的表帶此刻貼着他的脈搏,像一件信物。
他就這樣被安撫到,點點頭:“那修好以後……先借我戴。”
心裏想着就這一次,讓岑女士等一會兒,他仰起臉,去尋周為川的唇,然而被躲過了。
他瞪着周為川,正欲發作,聽到他說:“這段時間先不要聯系了。”
“為、為什麽?”他瞳孔輕顫,抓住周為川的衣角。
“這次出差任務很重,不會有太多空閑時間。”周為川垂眸,靜靜看着他:“也正好,趁着這個機會,我們都冷靜一下。”
他越是平靜,岑樾就愈發緊張起來,手指用力,将他的衣服抓皺了。
“不……”
他有預感,周為川要說些他不想聽的話了。
他想讓周為川停下,想說我們接吻好不好,可周為川不會輕易被他糊弄過去。
周為川沒有加重語氣,也沒有用動作制止岑樾,只是繼續往下說,但那眼神分明在無聲地壓着他,讓他做不到打斷,只能乖乖聽着。
“岑樾,你說出國以後還是想和我在一起,這是你現在的真實想法,我相信。”
“和你戀愛很好,我從來不否認,但如果打算長久地進入彼此的生活,不可能只有愉悅的主題,不是只要玩得開心就夠了。”
岑樾低下頭,默不作聲。
見狀,周為川沒有步步緊逼,他掌握着度,知道什麽時候該适當給予安慰。
他摟着岑樾坐到床邊,手掌扣在他肩頭,等他不再那麽僵硬,繼續道:“我們之間差距太大,注定要面對很多矛盾,你确定自己準備好了嗎?”
“我始終覺得你不願意完全信任我,這和你依賴我不沖突。我不知道你在怕什麽。”
他擡起岑樾的下巴,不逼他和自己對視,指腹輕輕摩挲着臉頰:“當然,我也不是沒有問題,也需要花時間整理自己。”
他說的都沒有錯。岑樾都承認。
可他無法想象半個多月不和周為川聯系,光是想想就覺得煎熬。
他本想和周為川講一講價——各自冷靜是可以,斷聯就太嚴重了點,可看到男人眼下明顯的青黑色,他還是壓下了話頭,“嗯”了一聲,算是同意。
周為川今天應該生氣的,他寧願周為川因為自己的不坦誠而生氣,但他沒有。
可能他真的太累了。
手機鈴聲響到了第二輪,周為川捏了下岑樾的耳朵,哄小孩子一樣,低聲說:“悅悅,該走了。”
當天淩晨,緩步升溫中的北京又下了一場大雪,打破了春天即将到來的假象。
岑樾時差還沒倒過來,将周為川的手表枕在耳邊,聽秒針的滴答聲,熬過寂靜的雪夜、漫長的失眠。
沒睡幾個小時他就醒了,看了眼窗外,老實裹上羽絨服,出門修手表。
之前和周為川在研究院附近散步時,周為川給他指過一家“老兵鐘表店”。這家店的老板是個參加過越戰的退伍老兵,一條腿不太方便,除了修表和賣表,還做些五金零件的批發,他有機會便會來照顧下生意。
岑樾大可以把表送到昂貴的專賣店去,離他家也很近,但出門以後,他還是下意識往研究院的方向開了。
北京這麽大,如果沒有認識周為川,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走進這個社區、這條窄街,那個改變一切的仲夏夜也只會在他生命中匆匆溜走,變成不重要的切片。
但是周為川偏偏在《一步之遙》中間出現了。
每每窺探到他世界的一角,岑樾都會置身于一種很特別的平靜之中,即便他們是那麽不同。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給過周為川類似的正向感受。他希望是這樣,而不是只有對原有生活的打攪。
手表要等一會兒才能修好,岑樾也沒事做,便留在店裏,一邊和老板聊天,一邊等。
這一排門臉房有一定年頭了,旁邊是家老字號糕點,這間屋子則擠着幾家小店,除了“老兵鐘表店”之外,還有理發店和裁縫鋪。
走之前,岑樾路過那家簡陋的理發店,果不其然受到了洗發小哥的熱情邀請。
他頭發是有點長了,但他不可能真在這裏剪,除非他一時沖動,要把腦袋推成板寸。
雖然仔細想想,也不是不行。
實習結束了,戀愛進入混沌模式,過去一整個冬天占據生活的兩件事同時叫停。岑樾完成了今天的唯一一件正事——修手表,一時竟想不出還能做點什麽。
眼下還沒到中午,岑樾回憶了一下之前的自由生活,決定去趟齊蔚的酒吧。
“哇,寶貝你要留Vivi之前的同款發型嗎?”
莊亦白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一邊比劃着在腦後紮小揪的動作。
“……不要叫我寶貝,”岑樾心底憋着股無名火,面無表情道,“莊亦白,你現在腦袋裏除了齊蔚還剩什麽?我看你是個戀愛腦。”
莊亦白自知理虧,癟了癟嘴,問他要喝什麽。
岑樾瞪他一眼,心說你都快成老板娘了吧。他拿過酒單看了半天,選了杯“乘客”——他給周為川點過的酒。
柑橘調的,口感不花哨,苦度适中,是他想象中,和周為川這個人相對應的啤酒。
酒的名字是“乘客”,王菲的一首歌名,粵語版的《花事了》更出名一些。
那天他突發奇想,看着一張卡通貼紙,覺得周為川像飛船,自己像他的乘客。
而現在他不希望自己只是周為川一段路的乘客。
人生好長啊,愛人那麽多。無數個瞬間,他愛上無數個人,像收集癖一樣不停地重複愛和被愛,盡興過後,那些人大都成為洗壞的膠片上,不會被刻意抹去或記起的某某。
周為川是不一樣的嗎?
至少現在看來,是的,非他不可。
他不埋怨自己不是周為川的第一個乘客,只想成為最後一個。
齊蔚親手調好酒,坐到吧臺。岑樾看到他的手機殼裏夾着一張莊亦白的照片,沒記錯的話,是他用膠片機拍的。
他又想錘莊亦白一頓了。
這倆人不說要在一起,但種種行徑已經和戀人沒有區別,岑樾懶得管。莊亦白優柔寡斷,齊蔚也不着急,只溫溫吞吞地等他,陪他,順着他,現在看來,倒也不失為一種般配。
岑樾托着下巴,魂不守舍地喝酒,思緒不停亂飛,想周為川現在應該已經在高鐵上,想他會怎麽處理自己送的拍立得。
就在他快要把自己繞進去時,莊亦白拿着一盤剛考好的曲奇餅幹來讨好,小心翼翼地問他:“寶貝你今天怎麽了,感覺都不像你了。”
岑樾捏起餅幹的手一頓,漫不經心地送到嘴邊,暗自咀嚼着莊亦白的話。
是啊,真的很不像他。
他什麽時候這麽被動過,被人牽着鼻子走?
想要什麽就去争取,只跟随自己的感覺,從不瞻前顧後,畏畏縮縮,陷在情緒裏自我消耗,這才是他。
一瞬間的沖動令岑樾茅塞頓開,他唰地一下從轉椅上站起來,無意識地攥緊手指。
莊亦白吓了一跳,見他拎起外套,忙喊住他:“哎,你要去哪啊?”
“追人。”
撂下這句話,岑樾徑直推開了酒吧的玻璃門,風鈴聲響過,他已經跑向了自己的車。
莊亦白摸不着頭腦,皺起眉,跟齊蔚念叨:“追誰啊?他不是早就追到天菜了嗎?還是說又有新目标?”
“我感覺他今天不太對勁,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齊蔚又給盤子裏添了塊巧克力麥芬:“別擔心,他有分寸。”
不過這回齊蔚可是高估他了。
岑樾現在已經完全失去分寸。他跑回家,翻出徒步用的旅行包,簡單收拾了些貼身衣物和洗漱用品,而後買了最快出發的一趟火車,直奔火車站。
十八個小時的K字頭列車,軟硬卧全部售空,他毫不猶豫地買了硬座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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