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緣滅
第八章緣滅
在墓地一直坐到天色昏暗,簡葇攏了攏單薄的外衣,扶着墓碑站起來。
空寂孤單的裙擺劃過一塊塊冰冷的墓碑,負責打掃墓地的男人忍不住看了又看,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影子。她從來不知道,比起閃光燈前濃妝豔抹、笑靥如花的她,素衣的她不經意流露出的憂傷,更容易打動人心。
走出墓地,她又拿出手機看了無數遍,還是沒有來電或者未讀的短信息。
已經三天了,自從威爺為了幫她提高曝光率,安排她和男主角江峄城吃飯,之後同游長城,鄭偉琛就再沒給她打過電話,她給他發過信息解釋,他也只回了一句,“和你在一起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這麽見不得人!”
她知道他在生氣,氣她可以跟不同的男人出現在鏡頭前,張揚着“幸福”,卻把他這個名正言順的男友藏在沒人可以看見的角落。
就連他送她的鑽戒,她也從來不敢戴在手指上。
換了任何男人都受不了,更何況向來驕傲的鄭偉琛。
明天就是周六了,她軟磨硬泡才跟威爺申請了兩天“休息日”,想好好陪陪他,哄哄他,可他的氣似乎還沒消,到現在也不聯系她。她忍不住撥通他的手機,毫無意外,她聽到的都是“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或者已關機”的提示音。
一路心神恍惚回到家,天色已經完全黑了,簡葇無精打采打開門,竟意外地發現房間的燈亮着。門前還多了一雙她再熟悉不過的皮鞋。
她激動地搜尋着房間,心中沉重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剩下的全部都是滿滿的快要溢出的驚喜。
然後,她看到了一幅最溫暖的畫面,是她一生都無法忘記的畫面。
月明星稀的夏夜,房間被暖暖的光點亮。微風拂過陽臺洗得幹幹淨淨的衣服,不時還墜下水滴……
原本雜亂的沙發被鋪平得看不見一絲褶皺,她随手亂丢的東西也被放回了屬於它們的位置。而她最思念的人,側身倚在卧室的門邊,黑色的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領口半敞着,露出裏面被夏日曬成古銅色的肌膚,更多了幾分蠱惑人心的性感……
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撲過去,她沖進他懷裏。
她真的要愛死這個男人了,恨不能把五髒六腑還有血液裏都刻上他的名字了,是生是死,她都要愛這個男人!
“你怎麽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她激動地問。
他的聲音還是雲淡風輕,“我故意提前一天回來,看看你有沒有背着我跟江峄城偷情。”
他會開玩笑,說明他已經不生氣了。
她便得寸進尺了,“我就是偷情,也不會在自己家裏,等着讓你捉奸在床啊!”
“噢?看來你比我想得聰明,我以後要更提高些警惕才行。”
在他懷中仰起頭,她踮着腳吻了吻他的唇,“你就別白費力氣了,我這輩子死活就認定你了,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不跟別的男人……”
“你就這麽愛我?!”
“嗯,就這麽愛你!”
他垂首,托起她的左手,指尖撫過她空無一物的中指,眼中閃過故作的幽怨,“那你什麽時候能給我個名分呢?”
她雙手摟着他的肩膀,認真注視着他的眼睛,“我下個月想去加拿大看我媽媽和妹妹,你能跟我一起去嗎?”
“這……可能不行,你知道的,我出國很麻煩。”
經他一說,她才想起來,“哦,沒關系,等以後有機會吧。”
“我盡量想想辦法吧。要不,我先安排你見見我媽媽?她一直很想見見你。”
輕輕移開視線,她望了一眼窗前那盆翠綠的仙人掌,然後又轉回臉,對他用力點了點頭,“好吧,醜媳婦早晚是要見婆婆的!不管她喜不喜歡我,我一定努力讓她喜歡。”
“放心吧,我媽跟我爸完全是兩個風格,她一直對我特別溺愛,只要我喜歡的東西,我媽從來沒跟我說過一個‘不’字。”
聽他的口氣,未來婆婆這一關很容易過的,不過她那個“一臉階級鬥争”的未來公公,貌似就有點麻煩了。她要早點做好心理準備才行!
……
吃過簡單的晚飯,簡葇特意沖了一杯新買的紅茶。
他端過來,聞了聞便皺眉了,“怎麽換茶了?”
“你不喜歡嗎?我特意照着你家裏的茶買的,我以為你喜歡這個口味。”
他放下茶杯,笑着摟過她,“對我來說,喝什麽茶都一樣,還是你最符合我的……口味。”
說着他就要俯首吻她,她笑着扭過臉,身子往後仰了仰,“我說,你能不能別這麽急?就不能先談談感情?”
他一把摟住她的腰,橫抱起她,“我都等了一個月了……談感情,咱們去床上慢慢談……”
在床上談感情?!
她問:“你什麽時候在床上跟我談過感情?!”
他答:“嗯?我們不是一直都在床上談感情嗎?”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最本質的區別。女人永遠以為感情是用嘴談的,而男人,永遠覺得用身體談的感情更是刻骨銘心。
不顧她的掙紮,鄭偉琛将她強行抱進卧室,壓倒在床上。
醉人綿長的樂聲中,月光瀉了一床的缱绻。
絕豔的一夜,絕豔的景致,從此以後仿佛是刻在鄭偉琛的記憶中,她臉上緋紅和迷亂的顔色,多少年都沒有褪色……
一番又一番的癡纏在交織着汗水和輕喘的迷亂中落幕。
寂靜中,鄭偉琛擁着她又瘦了一圈的腰,眉峰因心疼而緊皺,“你不是答應我不再節食了?”
“我沒節食……是什麽都吃不下。”
“吃不下?病了嗎?”
她一臉幽怨地望着他,“你這麽多天都不理我,我整天擔心你不要我,能吃下飯就怪了。”
“我怎麽舍得不要你?”他将她擁進懷裏,緊握的雙手像是在告訴她,他永遠不會放開手。
依偎在他的懷中,她告訴他:“我決定了,我要退出娛樂圈。”
“你要退出娛樂圈?”鄭偉琛訝然看着她。
“娛樂圈水太深,我又不會游泳,早晚淹死在裏面。等我把現在這部戲拍完,我就回學校好好學習,考研究生,争取畢業後找個岸上的工作,腳踏實地生活。”
“你不想出名?不想賺錢了?”
“出名什麽的都是浮雲,還是保命要緊。至於賺錢,這一年多我也存了不少錢,應該差不多夠我妹妹在加拿大讀完書,也夠我媽媽衣食無憂生活幾年了。”
“你為什麽突然想開了?”
她抱着他的手臂,對着他甜甜地一笑,“我想給你個名分呗!否則,萬一你被別的女人勾搭走了,我就虧大了!”
鄭偉琛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她。
他知道她不适合娛樂圈,也知道她總有一天會看透這虛僞的浮華,離開這個圈子,但他沒有想到會這麽快,更沒想到,她在前途一片光明時,為了他放棄……
除了深得快要窒息的吻,他想不出還有什麽方式可以表達他的感動和感慨。
指尖撫過她紅腫的唇,他笑着說:“看來你是沒錢養我了,以後讓我養着你吧!”
她笑得合不攏嘴,“只能養我一個人哦!”
“嗯!”
她又得寸進尺,“是合法的嗎?”
“是!”
“……”
這一夜的美夢,她真的希望一生都不要醒來!
膩味在一起過了兩天,他們分明已經很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天還是很快就黑了,時間還是很快就過去,轉眼又到了分離的時刻。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她說好了不送他,最後,還是把他送到了樓下,又送到了機場,又送到了S市,送到了G大的門外。
要不是G大門口的守衛秉公執法,估計她會把他一直送到寝室的床上。
對於這段聚少離多的愛,他們從來不奢望太多,只是希望可以在擁有時,多珍惜彼此。
回到B市,簡葇又開始了忙碌的生活,一向敬業的威爺把她的行程單排得滿滿的,也不管有沒有錢賺,但凡能出鏡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完全是一鼓作氣把她捧紅的節奏。
簡葇很多次想跟威爺談談退出的事情,一面對他鬥志昂揚的臉,又不知如何開口。
直到有一天,為了新戲宣傳,劇組參與了一檔訪談節目《娛樂零距離》的錄制。
臨上臺前,威爺千叮萬囑讓她再借機炒一炒她和江峄城的緋聞,最好在臺上多說些暧昧的話,做些暧昧的舉動。
然而,坐在沙發椅上,簡葇卻刻意與江峄城隔得八百米遠,目不斜視地聽着主持人和導演聊天。
當主持人提起她和江峄城炒得火熱的緋聞,不等別人搭腔,她斬釘截鐵回答:“不是,我們是好朋友。”
一句話,全場都冷了,正準備作秀的江峄城也是一臉的不知所謂。
她依稀瞥見威爺鐵青了的臉。
好在主持人反應夠快,洞察力夠敏銳,指着她戴在中指上的鑽戒,笑問:“我如果沒記錯,戒指戴在這個手指上是訂婚,我們該不是要喝喜酒了吧?”
提起這個話題,簡葇故作無限嬌羞狀,刻意摸了摸泛紅的臉頰,讓鏡頭能以很好的角度給她的手指一個特寫鏡頭,“嗬嗬,這是我的初戀送的。我平時都珍藏着,很少戴。”
“初戀?”女星自曝初戀史,這麽有話題的爆點,女主持人怎麽可能放過,“你到現在還珍藏着這枚戒指,一定是對他餘情未了。”
“嗬嗬,初戀嘛,總是美好的,難忘的!”
主持人繼續問:“他是個什麽樣的男人?你們怎麽認識的?”
“他……很特別!我十歲那年,在游樂園裏看見他,當時他臉上都是傷,我想他一定很疼,一定需要有個人安慰他一下。”
“於是,你就安慰他了。”
她的眼神飄向沒有焦距的過往,“我請他吃冰淇淋,因為我每次哭着喊着哪裏疼,爸爸都給我買冰淇淋吃。”
見她如此配合,主持人更加配合,感慨了一番之後,又問:“那你們有沒有特別難忘的事情?”
“所有的事對我來說,都是難忘的。要說最難忘的,就是那場大雨。那時候我讀中學,有一天,下了大雨,傾盆大雨的那種。我們站在公交車站臺等車。我最怕冷,凍得全身發抖,他把僅有的一件校服脫下來給我穿……我當時就覺得,這輩子,我非要嫁這個人不可。”
“後來呢?”主持人聚精會神聽着。
“後來,我摸他的手,問他冷不冷……才發現他的手特別燙。他突然握緊我的手,那時候,我感覺他馬上就要抱我,我連眼睛都閉上了。”
“你當時是不是特別期待?”
“是啊,我期待得全身都在發抖,心都要跳出來了……”看看所有人都在期待的表情,她笑了笑,“結果,公交車來了。”
大家也都笑了,她依稀聽見有人說,公交車司機太不厚道了。
“那後來你們為什麽分開?”主持人問。
“他去了一所封閉的高中讀書,我也因為家裏的原因,錯過了跟他告別,之後,我們就分開了……”
“那你還想再見到他嗎?如果再見面,你想對他說什麽?”
明知不可能,簡葇還是怯怯地問:“你們不會那麽神通廣大,把他找來了吧?”
主持人馬上說:“你如果有需要,我們倒是很樂意現在去把他找來……”
“別,我就是随便問問。”
“那你想跟他說什麽呢?你可以在鏡頭前面說,說不定他也在看電視呢。”
她當然知道他會看。
在鏡頭前,她深情地撫摸着手指上的鑽戒,“我只想說,不論他什麽時候出現,只要他敢娶,我就敢嫁!”
臺下頓時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連導演都說,這是一段很有戲的愛情故事,有機會可以考慮加到劇本裏。
她悄悄瞟向威爺,只見他的臉色已經由青變綠了。
毫無意外,訪談一結束,威爺就擺着一張氣得發綠的臉,劈頭蓋臉就把她一頓批,“你怎麽什麽都說?你長點腦子好不好?!”
“很多訪談節目都要曝初戀的,我以為……”
“但你太刻意了,一看就是作秀。”
被看穿了。簡葇吐吐舌頭,不再說話。
“算了,作秀就作秀吧,說不定觀衆買賬。你先去好好收拾一下吧,劉導晚上想見見你,和你聊聊他的新戲《暗語》。”
“晚上?”
看出簡葇的戒備,威爺安慰她說:“別緊張,只是聊聊。這部戲是大制作,劉導說你演女二號挺合适。”
“女二號?電影的劇本我看過了,雖然是大制作,可是女二號是個風塵女子,又是‘小三’,戲裏還有很多暴露的戲份。我怕演完之後,對我的形象不好。”
“這是大熒幕,別管什麽形象,只要片子把你拍得漂亮,你就能紅!”
“威爺,這部戲,我不想接……”
威爺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你不接?!你知不知道多少女星排着隊想演這個角色,劉導給我面子,才答應讓你試試,你還耍起大牌了?”
“我不是耍大牌,這部戲真的不适合我。而且,我已經接到不止一份補考通知單了,如果連補考都不去,我就畢不了業了。我這段時間不想接戲,我想回學校好好學習。還有,我有點重要的事情,下個月想去加拿大看看我媽媽和妹妹……”
“這段時間?!你知不知道娛樂圈不缺你一個人,你休息一天,觀衆都有可能把你忘得幹幹淨淨,你還想休息一段時間?”威爺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原地轉了幾圈才接着說下去:“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最近在談戀愛!本來我看你動了真心,想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你可倒好,談戀愛談糊塗了,分不清什麽輕,什麽重了!”
見簡葇不說話,威爺更是怒火中燒,“你!你想放假,好!放吧,去談你的戀愛,去拿你的畢業證!以後你就是來求我,我都不管你!”說完,威爺摔了門就走了。
威爺離開後,簡葇才擡起頭,愧疚地看向被震得發顫的門。
她知道威爺為了她費盡了心思,她也知道威爺對她寄予厚望。熬了兩年多,做過替身,做過龍套,她期待的也是今天,她馬上就要守得雲開見月明。
可是,她還是決定放棄!
因為生命中,有些東西失去了還可以再找回來,而有些人,一旦失去,就再也尋不回來。
簡葇徹底被威爺冷凍了,接到新的通告單裏除了即将殺青的戲,全是空白。
她特意買了一盒上等的紅茶給威爺送去,威爺不冷不熱告訴她,他不愛喝茶,說完,起身就走了,連說“對不起”的時間都不給她。
她正愁着怎麽跟威爺緩和矛盾,自日本回來後就沒怎麽露面的岳啓飛竟然意外出現在她的劇組,還說請劇組的人吃飯。大家頓時熱情高漲地收工,準備狠狠吃岳大少一頓。
娛樂圈說大很大,說小也很小,在這個圈子裏人際關系往往比什麽都重要,所以即使沒有玩的興致,簡葇還是和劇組的人一起去參與一下。
燈紅酒綠的世界,男男女女到一起,免不了喝喝酒,唱唱歌。簡葇也被灌了幾杯白酒,酒很烈,喝到胃裏便是翻江倒海。
岳大少偏偏也來湊熱鬧,端着杯酒走過來,笑着問:“聽說你跟阿威掰了?怎麽,有人撐腰,你連阿威都不放在眼裏了?”
簡葇搖搖頭,“我是不把威爺放在眼裏,我把他放在心裏。他對我的好,我都記着,以後有機會,我肯定還!”
“其實你應該跟阿威說清楚。”
“說清楚?”她不太明白岳啓飛的意思,“怎麽說?”
“就說你攀上了鄭耀康的兒子,将來可能是鄭家的少奶奶。娛樂圈這種是非之地,實在有辱鄭家的門風。我敢保證,就算你一個戲都不接,阿威肯定天天把你當神一樣捧着供着!”
“我什麽時候攀上……”她被酒精麻痹的大腦半天才反應過來,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凝固成冰,“你說誰?誰的兒子!”
“鄭耀康啊!”岳啓飛端着酒杯斜倚在沙發靠背上,冷冷地笑着,“我還真是孤陋寡聞了,沒想到你勾搭到的是鄭少,難怪你毫不猶豫一腳把我踹了!”
簡葇端着酒杯的手劇烈顫抖,酒撒了一身還一無所覺,“你說的鄭耀康,是新聞裏那個……那個……”她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肩膀。
“當然,不然還有哪個?”看見簡葇的臉驟然毫無血色,岳啓飛訝然問,“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她怎麽會知道?!鄭偉琛從來沒說過他爸爸是誰,她也從來沒問過。
全天下姓鄭的人那麽多,她怎麽會想到,鄭偉琛是鄭耀康的兒子。現在,聽岳啓飛說起,她再想起呂雅非那張美麗的臉,還真的和鄭偉琛有幾分相似……
“不可能!你說的不是真的……”簡葇惶然抓着岳啓飛的衣袖,像是垂死的人抓着最後一點求生的機會,“你別跟我開玩笑,這個玩笑不好笑!”
“我哪有閑心跟你開這種玩笑?”岳啓飛看看盡力控制着顫抖的她,又看看她撒了一身的酒水,以為她是驚喜過度導致的,不禁冷嘲熱諷地笑着,“用得着這麽驚訝嗎?你這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你殺父仇人呢?”
“殺父仇人”四個字刺痛了她最脆弱的神經,燈紅酒綠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間被摧毀,剩下的只有一片殘破的灰燼。
她拚命搖頭,“不是,一定不是,你肯定搞錯了!”
不會的,這種狗血的情節只會在偶像劇裏出現。鄭偉琛答應過要對她一輩子負責,答應了只養着她,還是合法的。
看出她的神情有些不對,岳啓飛也收起了調侃的笑意,“我聽伍建帆說的。開始我也不信,後來特意讓人查了,他的确是鄭耀康的兒子……你沒事吧?”
伍建帆?!
伍建帆是鄭偉琛的朋友,他絕對不會搞錯,而且憑她對岳啓飛的了解,他也不是個搞不清楚狀況就随便亂說的人。
這麽說,鄭偉琛真的是呂雅非的兒子!
她一向最怕冷,可今天她才真正感受到什麽叫徹骨之寒了。她的血液好像已經被凍成了冰,凝固在全身的血脈中,連呼吸也凍結了,她拚命喘着氣,身體卻還是不停地顫抖。
外面的天空雷聲轟鳴,暴風驟雨淩亂地打在晶瑩剔透的玻璃窗上。
她的眼前又出現了她最怕面對的一幕,爸爸從高空中墜落,摔在她腳下的青石板上。血從他的頭顱濺出,他睜大的眼睛始終不肯閉上,一直望着她,好像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任她怎麽抱着他冰冷的身體哭喊,哭到嗓子都沙啞,他也沒能再跟她說一句話……
她的眼淚也像外面的驟雨一樣,淩亂地從她的臉上跌落。原本喧鬧的KTV包房中,唱歌聲戛然而止,喝酒聊天聲也突然消失,所有訝異的視線都在她和岳啓飛的身上來來回回移動。
“你怎麽哭了?”岳啓飛一見她流淚,哪裏顧得上劇組其他人的側目,伸手就幫她擦拭,“我說錯了什麽嗎?!唉,好了,你說不是就不是,我搞錯了,我胡說八道,行了吧?你別哭了……”
她猛地推開他。
電閃雷鳴的雨夜,簡葇一個人沖出包房,沖進大雨。
傾瀉而下的雨水打在身上,帶給人冰冷的疼痛,可她全然不覺雨水的冷冽,不顧一切向前跑。天與地一片昏暗,仿佛已經淹沒在一片汪洋中。她的世界已經在汪洋中坍塌,就剩下讓人窒息的雨水和走不到盡頭的黑暗。
岳啓飛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臂,卻被她超乎尋常的力道推開。他急忙又追上去,用盡全力将她抱在懷裏,“你瘋了!這麽大的雨,你要去哪?”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她像個受傷的小野獸,拚了命地掙紮,“你放開我!”
“你告訴我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明亮的閃電在黑暗中一閃而過,雷聲的巨響轟隆而來,簡葇愣愣地站在冰冷的大雨裏。
是啊!她要去哪?去S市?去找鄭偉琛?讓他面對面親口告訴她,他不是鄭耀康的兒子,他的媽媽不是呂雅非。
如果他說“是”呢?她該怎麽辦?
如果他問她:為什麽要問這些?
她該怎麽回答?
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到底是不是呂雅非,她還不能完全肯定,也許,是她誤解了。
看見她冷靜下來,岳啓飛總算松了口氣,擁着她僵硬的身體往車的方向走,“走吧,我先送你回家,有什麽事慢慢說。”
半小時後,岳啓飛送簡葇回了家。他逼着她換下了滴水的衣服,擦幹了臉上和頭發上的水,又給她泡了杯紅茶,才安下心坐在她身邊。
“鄭偉琛從來沒跟你提過他的家世?”他問。
她捧着手中的熱茶點點頭,濃郁清透的茶香讓她的心緒寧靜了許多,“我以為那不重要,不管他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人,我都一樣愛他,不會改變。”
“既然不重要,那你現在為什麽這麽介意?!”
“……”
“你怕他們家人反對你們在一起?”岳啓飛自作聰明地猜測着,“還是怕他只是跟你玩玩,沒打算跟你有結果?”
以前她的确擔心過這些,然而,現在這些也不重要了。
擡頭看一眼牆上的時锺,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的位置,盡管她知道岳啓飛賴在她家不走,完全是出於擔憂,別無目的,她還是面無表情地下逐客令,“很晚了,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了。”
岳啓飛也看了看時間,點着頭扯了扯身上濕透的真絲T恤衫,起身,“好吧,你早點休息,我先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你等一下!”
正欲出門的岳啓飛站在原地,看着簡葇從衣櫃裏拿出一件男款的外衣,又拿了一把雨傘遞到他手裏,“雨傘你不用還了。衣服就放在公司前臺吧,我有空過去公司取。”
他接過了傘,卻沒有接衣服,留下一句,“如果不需要還,我或許不介意穿一穿。”
他走進了雨夜。
狂風無休無止拍打着孱弱的玻璃窗,簡葇坐在沙發上,微顫的手猶豫着拿出了手機,撥了鄭偉琛的電話號碼。極少打通的電話,這次竟然意外地在幾聲等待音後,接通了。
夜半時分,鄭偉琛的聲音浸着柔軟的笑意,沁人心脾,“想我了?”
她的唇開開合合,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從鼻子裏擠出一聲,“嗯。”
“你是不是想問我在幹什麽?”
“嗯。”
“我在看《娛樂零距離》的重播……”他聲音裏的笑意更濃,“超越問我怎麽好意思送這麽小的鑽戒,他不仔細找都找不到鑽石在哪兒。我告訴他,你看上的是我,不是鑽石。”
她低頭,握緊戴着鑽戒的手,眼睛分明已經閉緊了,眼淚還是擠出了眼眶。
如果他永遠封存在傾盆大雨的記憶裏,不曾再次出現,該有多好。沒有這段甜蜜的記憶,沒有對彼此的付出和期待,就算沒有未來,他們記憶中也都是對方最美好的樣子。
現在,她付出了全部,他在她心中已不再是記憶,是個可以觸摸、可以感受、可以依賴、可以深愛的男人,她不想放棄,也沒辦法放棄。
“鄭偉琛……”她顫聲喚着他的名字。好在外面響起了轟隆隆的雷鳴,掩蓋了她聲音的顫抖。
“嗯?”
觸摸着窗前的仙人掌,她說:“我愛你……如果有一天,我說我不愛你,你一定別問我,是真是假。好嗎?”因為,那一定是他們的緣分盡了。
他忽然笑了出來,“不行,我一定要問,我一天聽不見你說愛我,我就睡不着覺。”
“……”
“對了,這周六中午你有空嗎?我要帶你見見未來婆婆。”
仙人掌尖銳的刺深深刺入她的手指,刺痛讓她一反常态地冷靜,“未來婆婆……是呂雅非嗎?”
片刻的沉默,於她幾乎耗盡了一生的氣力。
他問:“你知道了?!”
她最後一點幻想也破滅了,“我周六有空。”
“好,我去你家接你。”
電話在眷戀不舍中結束,簡葇躺在床上,一夜無聲的淚水濕透了厚厚的枕頭。
然而,他眼中所見的卻是她在電視上比蜜糖更甜的笑臉,聽見她勇敢而堅定地說:“只要他敢娶,我就敢嫁!”
自電話挂斷後,簡葇的體溫便持續高升,高達四十度後才算穩定下來。這是她在父親去世時落下的病根,只要身體稍有不适,一定會發高燒。
連續兩天,她把自己關在家裏,也沒聯系任何人,包括鄭偉琛。
餓了,她就去煮點蔬菜湯喝。渴了,喝點白開水。渾身發疼的時候,她便摸出抽屜裏的退燒藥,看都沒看就吃了一捧,又縮在床上繼續睡。
夢裏,她見到的總是爸爸從樓上摔下來,那雙死不瞑目的眼。
她翻個身繼續睡,夢境裏又看見簡婕一身是血躺在病床上,右腿一片血肉模糊。醫生要家屬簽字,以便他們盡快給簡婕做截肢手術。胳膊上還纏着繃帶的媽媽說什麽也不肯簽,跪在地上求醫生:“我女兒才十六歲,沒有了右腿,她這輩子就完了……我求你救救她,別截她的腿……”
在鮮血淋漓的夢境裏,她昏天暗地睡了兩天,身上的熱度才退了下去。
一大清早,簡葇剛剛感覺有點氣力,就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你是簡葇嗎?”陌生的女人聲音傳來。
她沒心思多想,直接答:“嗯,我是,你是?”
“我是《影視圈》的記者,網上有人爆出你和岳啓飛在大雨裏擁抱的照片,聽說你和岳啓飛就讀同一所小學,同一間中學,岳啓飛是你的初戀男友吧?你在《娛樂零距離》戴的戒指是他送給你的吧?你們是不是在交往?”
一連串的問題讓她還來不及清醒的大腦又陷入一片混沌。
“你說什麽?我和岳啓飛?!”
“是!你在《娛樂零距離》高調曝光初戀,是不是有意在逼岳啓飛承認你們的關系?”
她毫不猶豫否認:“不是!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你不要亂說!”
“那麽,為什麽你在日本出事,岳啓飛第一時間去日本幫你解決?他還在日本滞留了一個多月,和你住在同一家酒店。”
她揉着劇痛的額頭,完全想不出反駁的話。
“網上已經貼出你們在大雨裏擁抱的照片……”
聽到這句話,簡葇馬上挂斷電話,跌跌撞撞爬下床。打開電腦,她在搜索引擎裏輸入了她和岳啓飛的名字,一連串匹配的網頁出現了,她點開某門戶網站的娛樂新聞的網頁,一眼便看見昏天暗地的大雨中,她和岳啓飛相擁的照片永遠定格在屏幕上。
濃重的夜色和磅礴的大雨模糊了他們的表情,但他們的樣子仍然清晰可辨,無可抵賴。
照片下面還有一段長長的文字,簡葇迅速掃了一遍,上面寫着:
“繼簡葇在《娛樂零距離》中自曝初戀情史後,簡葇和天世傳媒岳啓飛深情相擁的照片被曝光,兩人的地下戀情浮出水面。
據悉,自去年簡葇在岳啓飛力捧下出演《不分手的愛戀》,便有兩人交往的傳聞。
去年簡葇赴日本拍戲身陷“暴力門”,岳啓飛第一時間趕去日本,并且留在日本長達一個月。
且據知情人透露,兩人自小學開始就讀同一所學校,中學也在同一所學校,這與簡葇自曝的初戀史極為相似,不禁讓人懷疑簡葇稱‘只要他敢娶,我就敢嫁!’是在有意在公開她和岳啓飛的戀情……
自照片公布後,簡葇和岳啓飛都沒有出面否認,記者求證簡葇的經紀人,對方并未否認,只說:‘這是她的私事,我不清楚。’種種跡象表明,兩人交往的傳聞并不是空穴來風……”
這段文字報道下面,還附有岳啓飛的身家背景,以及她的簡介。
她略過了那些無聊的內容,看向下面看熱鬧的網友們對新聞的評論。面對這樣有圖有真相的爆料,衆人自然無一例外地信以為真。
有人評論說:難怪她一路飄紅,有天世傳媒的公子哥一路保駕護航,想不紅都難。
有人評論說:什麽初戀!什麽真愛!一看就是作秀。說白了,就是給“潛規則”這種肮髒的交易找個體面的包裝。
也有人說:本來還挺喜歡她的,現在看來,一樣的XX貨色……
簡葇的眼前都是霧霾一樣的灰暗,下面的評論已經沒辦法看清。所幸她看不清了,不用去面對那些更加不堪入目的評論。
自從踏進這個圈子,簡葇就知道自己生活在捕風捉影的鏡頭下,她無時無刻不在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就會被那些記者無限放大,搞得聲名狼藉。卻不曾想到,昨晚的一時激動,她還是犯了個大錯。
其實,若是在以前,這也不算什麽大錯,她和岳啓飛出面澄清一下就行了。可現在,她正在被威爺冷凍時期,經紀公司和經紀人坐視不管,任由謠言滿天飛。偏偏她又睡得昏天暗,人事不知,錯過了危機公關的最佳時間。
至於岳啓飛,她嚴重懷疑他看熱鬧不怕事兒大,說不定還添油加醋了,否則記者怎麽會挖出那麽多的舊事,讓他們這場空穴來風的緋聞,真真切切地坐實了!
她倒不在乎別人怎麽評論,也不在乎自己名聲會不會受到影響,她擔心的是鄭偉琛看到這個報道會有什麽樣的反應,會不會也和那些是非不分的旁觀者一樣,以為她和岳啓飛有奸情?
想到這個可能性,簡葇有些慌了,急急忙忙撿起被她扔在地上的手機。她本想給鄭偉琛打電話解釋,卻發現屏幕上有一連串的未接來電和未接的短信,岳啓飛打了三個,威爺打了兩個,而鄭偉琛,只打過一個。
她又翻開未讀的短信,其中有一條短信是來自鄭偉琛,“你和岳啓飛的照片看上去不像在作秀。”
一針見血的陳述,讓她無言以對。
捧着手機,簡葇頹然坐在沙發邊的地毯上,焦躁地揉亂了長發。
她要怎麽回複,說他們沒什麽?沒什麽會在這樣磅礴的大雨裏抱在一起?!
說是岳啓飛強行抱她,她有反抗,但照片沒有拍下來?
他會信嗎?
在這張照片上,時間、地點、場景,還有人物,全部都是暧昧的設定,每一樣她都很難解釋清楚。
腦子一時混亂,一個念頭突然在她混亂的思緒中冒出來——如果她不解釋,如果她幹脆地告訴他:新聞上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會怎麽樣?
他會不會轉身離開,再也不回頭?
或許,以這樣的方式分手,為他們這段注定不能有結果的愛情畫上句號,是最好的選擇。畢竟,與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相比,愛上一個不值得愛的人,他的不甘和眷戀會少一些?
指尖落下,“不是”兩個字出現在屏幕上,她遲遲沒有按下發送鍵。
坐在一片混亂的房間裏,她将臉深深埋在雙膝間,思維也是一片混亂。
這時,悅耳的門鈴聲響起。
她以為是記者來了,盯着緊閉的門,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門鈴聲終止,鑰匙孔響起了窸窸窣窣的鑰匙旋轉聲。緊接着,門被推開,她最想見又最怕見到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
偉岸挺拔的身影,雕像一般完美的五官,還有他身上柔和的米色T恤,像是浸染了晨曦的顔色,一瞬間照亮了她眼前的陰霾。
在看見鄭偉琛的剎那,她所有的掙紮和矛盾全被抛諸腦後,充斥了她大腦中的念頭只有一個:她不能失去他,就算未來的日子承受再多的煎熬和矛盾,她也沒辦法說服自己離開他。
鄭偉琛看見她蒼白的臉,又看看滿屋子的淩亂,臉上原本的陰郁變成了憂慮。
他丢下手中的鑰匙,快步走到她面前,雙手摸着她的頭發,撫平她亂作一團的頭發,“你怎麽弄成這樣?”
她搖搖頭,沒有回答,“你怎麽回來了?今天不是周五嗎?”
“是周六。”
周六?!她以為自己睡了一天一夜,沒想到昏睡中已經過了兩天。
他瞥了一眼她手裏的手機,問:“為什麽不回我信息?電話也不接?”
“我剛看到。”
“剛看到?”他對她的回答明顯不滿意,眉峰又皺了起來,“你也沒想過給我打個電話,跟我解釋一下嗎?”
“我,我也是剛剛才看到新聞,正想給你回信息。”
他拿走她的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兩個字“不是”,眉峰幾乎糾結在一起。
“你聽我解釋……”他說過他只相信她說的,所以就算再難解釋清,她也要盡力試一試。
“那張照片不是作秀,可也不是你以為的那樣。那晚岳啓飛請劇組的人吃飯,我也一起去了,中途我一個人離開。天剛好下了大雨,他擔心我出意外,所以追上我,非要送我回家……”
他安靜地聽着,淩厲的目光掃過茶幾上放置了兩天三夜的兩杯紅茶,又環顧了一圈她的房子,最後,目光停駐在門前一雙本應該放在鞋櫃裏的男士拖鞋上。
“我拒絕了他,讓他不用管我。可是,”她避重就輕說,“他可能多喝了幾杯,一時沖動,就抱了我。後來……”
“後來,你就讓他送你回家,還請他上樓喝茶了。”他的聲音滲透着絲絲冷意。
“是,不!不是我請他上來的,是他堅持要送我進門。我……”她看見鄭偉琛垂着的雙手握緊,指骨根根青筋畢露,她下意識抓緊他的衣襟,生怕他會一怒之下離開,不再給她解釋的機會,“我……”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跟他情不自禁,所以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
“我沒有!”她急切地反駁,“我真的沒有!他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他無言,冷淡的目光落在她面無血色的臉上。
“你不相信我?!你說過,你只相信我說的,你不會懷疑我。你現在不信我了?!”她仰頭望着他,努力忍着鼻根的酸楚,眼眶中的濕潤還是凝聚成晶瑩淚珠,泫然欲泣。
默然相對,她的眼淚無聲地墜落。
鄭偉琛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将她摟在懷裏。
他溫熱的唇落在她頭頂的亂發上,帶着重重的嘆息,“唉!你不能仗着我相信你,就不考慮我的感受……我是男人,我容忍你,不代表我不介意!”
“我保證以後不會了,行嗎?”她的臉貼在他跳動的胸膛上,聽着他為她跳動的心跳。
“真的不會了?要是再有下次呢?!”他問。
“那你就抛棄我好了。”這是她能想到的最殘忍的懲罰。
他陰雲密布的臉上終於雲開霧散,“你想得美!”
“那你想怎麽樣?”
“當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呃,一想到他在雨夜裏擁抱着別的女人,她的心口像是被仙人掌碾過,疼得錐心刺骨。
足以見得,報複這種事,他比她的手段高端得多!
安靜的相擁中,被她虐待了兩天的胃開始抗議她的不公平待遇,咕嚕嚕地響着。
他問:“你又沒吃早飯?”
她點頭。
“我去給你買早餐。”
“我想吃豆漿和油條!”
“知道!”他捏捏她的臉,轉身出門。
她癡癡看着他快速消失的背影。她堅信自己什麽都可以忍受,可以放下,只為了他願意永遠牽着她的手,不要放開。
可是,不久之後她才明白,即使你什麽都可以忍受,即使你傾盡全力,也一樣無法改變殘酷的現實,無法占有本不該屬於你的東西!
吃過了早飯,鄭偉琛看看時間,“已經十點了,你快去好好打扮一下,我帶你去見我媽媽。”
一句話,簡葇從美夢中被驚醒,愣在原地。
“快點去吧!再晚來不及了。”
她木然被他推進了浴室,木然洗漱幹淨,木然選了一件端莊大方的長裙穿在身上。
她木然走出來時,鄭偉琛已經為她收拾好了房間,她的家又恢複了窗明幾淨。然而,她淩亂的心緒沒有人能幫她收拾,她蒙了塵的愛情也沒辦法再恢複窗明幾淨。
在去見未來婆婆的路上,天空陰雲際會,似乎又在醞釀一場暴風驟雨。
簡葇望望天空中壓低的陰雲,又轉頭看看正在開車的鄭偉琛,問:“你能給我講講你媽媽的事情嗎?我想多了解她一些。”
他也轉臉看一眼她與天色一樣沉重的臉色,拍了拍她相互糾結的雙手,“你不用擔心,我媽媽不是電視劇上那種勢力又霸道的女人,她很善良,也很溫和,特別好相處。”
“是嗎?”
“嗯,她嫁給我爸爸以前是個特護,總是喜歡把所有人都當病人一樣照顧。”
特護?所謂的白衣天使?
她默了默,又問:“我聽說你爸爸今年六十歲了,你才二十一歲,你還有哥哥或者姐姐嗎?”
“沒有。”他搖頭,“我爸爸娶我媽媽的時候,已經快四十歲了。那時他的前妻去世很多年了,沒有孩子……”
為了讓她更了解他的家庭,鄭偉琛毫不避諱地給她講述了他父母的陳年舊事。
那是許久以前的事了。
鄭耀康的前妻三十年前因病去世,沒有給他留下子嗣。鄭耀康一直無心再娶,直到二十二年前,年近不惑的他得了一場大病,在醫院裏住了大半年才養好了病。而呂雅非正是他的特護。
穿上軍裝英姿飒爽,穿上護士裝又淡雅娴靜的女人,給他橄榄綠色的沉悶生活,帶來了一抹最嬌豔的顔色。
每天睜開眼睛,他會看見她最美的微笑,“昨晚睡得好嗎?”然後,遞上幾份報紙。每天晚上,他都會在她一遍一遍耐心的勸說下,安然睡下,睡夢裏還能聞到她的味道。再強大的男人在生病時也難免會脆弱,沒有妻子,沒有孩子的他,總會感到孤獨。所以,身邊美好的特護,輕而易舉讓他産生了強烈的依賴感。
有一天,他無意中看見每天都挂着甜美微笑的呂雅非躲在沒人的樓梯間哭得泣不成聲,他讓警衛員去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呂雅非相戀了五年的戀人抛棄了她,和一個富家女去了德國。
從那天後,他每天看見呂雅非美好的微笑,聽見她柔和的嗓音,都會有種好好保護她、照顧她的沖動。
在他心中,她是最美好的風景,連欣賞都是一種奢侈。他從來沒想過,正是青春年華的呂雅非會嫁給他,可世事就是這麽難料。在得力的警衛員極力撮合下,呂雅非接受了組織的安排,嫁給了鄭耀康。
即使不是灰姑娘和白馬王子的浪漫愛情,也沒有奢華浪漫的婚禮,可鄭耀康是個很好的丈夫,他給了她安穩又溫暖的家,對她嗬護備至。她也在婚後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帶給他莫大的驚喜。
二十多年來,他們生活得非常幸福,一向強勢的鄭耀康在妻子面前從來沒有大聲說過話,而美麗善良的呂雅非也始終保持着她最美好的笑臉和最柔和的嗓音,除了他管教兒子的時候……
等鄭偉琛講完了他父母的戀愛史,他們的車已經停在了上一次伍建帆請吃飯的頂級私人會所前。遠離城市喧嚣的親王府邸舊址依舊保持着它的尊貴和典雅,只是在風雨欲來之時,陳舊的顔色顯得壓抑沉悶。
在庭院裏等了一會兒,簡葇便看見了傳說中的呂雅非。
與她想象中的她完全不同,眼前的呂雅非一身淡綠色長裙,搭着素白的針織衫,一絲不亂的長發松松挽着,仿佛是從水墨畫中走出的貴婦,清麗雅致,身姿綽約。盡管裝扮素雅,微笑淺淡,她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愉悅,深刻地诠釋着一個女人生活的滿足和幸福。
鄭偉琛為她們簡單介紹之後,簡葇強擠出點矜持的笑意,“伯母好!”
呂雅非含笑點頭,主動拉了拉她毫無溫度的手,臉上馬上流露出關切,“呀!冷了吧?”她怨責地看向鄭偉琛,“這麽冷的天,人家穿得這麽單薄,你還帶她在這裏等,真是不懂照顧人。”
鄭偉琛趕緊說:“我說了要帶她進去,可她說非要在這兒等着你。”
簡葇不得不承認,面對這樣的關心,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都讓她的心底流淌過一絲久違的暖意,“我一點都不冷。今天有點悶熱,站在這裏挺涼快的。”
雖然她這麽說,呂雅非還是加快了腳步,拉着她進了會所。
洋溢着濃厚的中國特色的包房內,他們剛坐穩,精致的幾盤小菜一起端了上來,都是清淡又營養的美味。
呂雅非先盛了一碗湯放在她面前,讓她嚐嚐,又認真看着鄭偉琛的臉色,“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沒有休息好?”
被她一說,簡葇才發覺鄭偉琛的臉色泛着暗黃,眼底也有點血絲,好像真的沒休息好。
“沒有,可能最近訓練比較累。”鄭偉琛說。
“哦。那你喝點養生滋補的湯吧。”她叫來服務生,又點了一個三味安神湯。
鄭偉琛馬上抗議:“我不喝,那個什麽三味湯難喝死了,只有我爸受得了,我要喝肉湯。”
“哦,那就排骨冬瓜湯吧。”
簡葇認真觀察着眼前這個溫柔慈愛的女人,她有些懷疑是她搞錯了,這樣的女人怕是連踩死一只螞蟻都會內疚,怎麽會害得她家破人亡而心安理得?可她的樣子确實和照片上一模一樣,還有她手指上的戒指,耳後的痣……都是一樣的。
象征性吃了點東西,呂雅非便和簡葇聊了起來,她的話并不多,但每一句都會讓人聽得特別舒心。即使問一些問題,也都是讓人容易回答的。他們正聊得投機,鄭偉琛的電話響了,他出去接電話。
房間裏,只剩下簡葇和呂雅非兩個人,她的笑容依舊平和,“我聽偉偉說,你是一個人生活,身邊沒有親人。”
“嗯。”簡葇收起笑意,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的呂雅非,盯得她有些不安。
“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你年紀這麽小,為什麽不跟親人生活在一起。”
“因為我爸爸被人害死了,我妹妹又被人撞斷了右腿,我媽媽為了治好我妹妹的腿,不得不嫁給一個大她二十歲的老頭子,跟着他去了加拿大。本來媽媽也想帶我去,可是那老頭子不同意,說我和妹妹他只能養一個。所以,我選擇留下來,一個人生活。”
呂雅非驚得有些呆住了。不知道是被她陰冷的聲音驚得呆住,還是被她說話的內容吓得呆住。
她又繼續說:“伯母不知道聽說過我爸爸沒有,他是一個記者,姓簡,叫簡墨。”
她目不轉睛盯着呂雅非的反應,生怕錯過了任何微小的細節,然而,她高估了呂雅非。當她聽見“簡墨”兩個字的時候,臉色完全變了,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睛突然閃動着驚惶。
“伯母?”她故意放低了音調呼喚她,“看你的表情,你好像認識他?”
“不,不認識。”呂雅非如噩夢驚醒般回神,低頭端茶杯,茶杯中的水在她手中蕩起一圈圈漣漪。
“那麽,伯母認識林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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