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我到編輯部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四十，雖然是周末時間，不過又剛好是月刊發行第一天，辦公室裏幾個編輯都忙得暈頭轉向的，進門時我不小心瞥見了最外面工位上的加賀編輯的電腦屏幕，他大約是在回複官方推特賬號的評論，看起來很是焦頭爛額。

“カスタード老師，不好意思，我還沒把書搬過來。”川上小姐匆匆從隔壁房間走過來，她放下手裏的文件夾，然後轉身就要去搬東西。

“我和你一起去，”我把挎包拿下來随意擱在角落的空桌子上，“是要預售的第五冊吧？”

“這真是太感謝了，印廠今早才送到的，我中午就該去拿了。”川上小姐擦了擦額頭的汗，劉海都黏在一起成了一绺一绺的。

“不用這麽客氣啦。”我擺了擺手。

正式發售的《假裝出櫃》第五冊會在預售之後半個月送到各個書店，所以我現在的任務就是差不多簽上五十本用作前期宣傳，而且一般都會多簽三四本以防運輸時有損耗。

寫到第二十本的時候我還有心情把“カスタード”這幾個字完整寫出來并畫上慣用的顏文字圖案，從第二十一本開始就變得逐漸潦草了，真的會有人需要我這種人的簽名嗎？

單手托腮坐在桌前我輕輕嘆了一口氣，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拿出來看了一眼，黛在我給他發過去的截圖上圈了幾個圈，問我這兩本書圖書館能不能借到。

我低下頭打字，“圖書館的存貨估計上個星期就被我們這群新生都借走了，你朋友我手裏的兩本是從助教那裏蹭來的複印件。”

“你明天有課嗎？”他回道。

“下午有一節，你要用的話我帶給你掃描。”我繼續回答。

“我也有資料給你，之前我幫前輩幹活從他那裏拿來了這幾年數分的期中試卷。”黛和我已經是懶得說謝謝的關系了。

于是我回複了一個敬禮動作的顏文字過去便退出了頁面，盯着手裏正在簽名的小說，猶豫了兩秒接着簽上了“致黛千尋”，多少也算是還了半個人情了。

實際上以黛千尋的成績根本就用不着特地去讨要這份所謂的“聖經”，他開口的時候前輩就聽出來了，至少不會是幫他自己借的，像這樣入學就是學院首席的學生怎麽可能擔心期中測試能不能及格。

不過我也沒考慮到這一層，畢竟我們本來就是東海第一互幫互助二人組，這是我自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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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完之後我看時間差不多了，不過川上小姐還在忙，我便給她桌上留了個字條，然後把寫了黛名字的那本書放進了包裏。

小跑着趕到咖啡館，靠窗的桌子都坐了人，我也不知道哪個才是和我約好的宇內天滿，第一個看着像是個普通上班族，第二個年紀太大了，第三個——我有些失禮地盯着這個和我一樣都穿着灰色連帽衫的年輕人，自然卷的黑色頭發不太服帖，後腦勺還翹着，憑借我在輕小說編輯部摸爬滾打了幾年的經驗，多半是同類人了。

在櫃臺點了杯檸檬茶，我接過來就往裏面的桌子走。

“您好，請問是宇內先生嗎？”我問。

他連忙站起身應了一聲伸出手來，“您是カスタード老師？”

“不用叫老師啦，我姓鹫尾，”和他握了握手我在對面坐下，“您好像比我高幾屆，我就叫你宇內前輩了？”

宇內揉了揉後腦的卷發笑着說，“一開始服部編輯給我推薦你的小說的時候就說過你還在讀高中，就感覺你真的好厲害啊。”*

“太誇張了，那時候說要漫畫化的時候确實還沒畢業，”被他說得我也有點不好意思了，下意識開啓了商業互吹模式，“宇內前輩你畫九叔的那篇同人，實在是太經典了，尤其是最後九叔在塔迪斯上遙看着咖喱星的一幕，我敢說我會記住一輩子。”*

“謝謝，”他喝了一大口面前的冰美式，然後轉頭從背包裏翻出了一本厚厚的冊子，“其實我想讓你幫忙聽聽我的故事。”

他一邊翻着冊子一邊給我講他的腳本，順便還給我看已經畫了的部分，他的分鏡比我看過的很多漫畫家都有特色，畫工也不錯，不然也不會服部編輯也不會特地推薦他了。

“前輩要聽實話？”我用吸管攪了攪杯子裏的檸檬茶。

“沒關系，你直接說。”他深呼吸了一下。

“世界觀和框架都很好，但是人物動機不夠，劇情和人物割裂開了。”我頓了一下，“就是說你懂嗎，我在讀者角度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懂，其實服部編輯說了一樣的話，”宇內嘆氣道，“他也給我提了個主意，不過我覺得不太合适。”

“放心，我完全沒問題。”為了讨要三張插圖，我就主動答應了。

“可是留給下次新人賞的時間不是很多了，我也讓服部編輯不要提這個事情的。”他說。

雖然他和我說話時好像有些腼腆，但是剛剛講起故事的時候我真的看見了他眼裏的光，就像我第一次看到高木和真城的漫畫的時候一樣，我想我可能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他們那樣的人。

“我自己這麽說可能不太合适，不過你要相信カスタード這個名字在他們那裏還是有一點點的小分量的，這個故事我來寫，周四之前應該能給你一個稿子。”我甚至還挑眉笑了笑，讓我看起來像個很潇灑的後輩。

和宇內在電車站口分開以後我一個人往水無月女士的花店去，我意識到我做了一件我絕對不會做的事情，不是說合作寫腳本，而是我竟然真的想要知道和我不一樣的人他們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說這些話讓我看起來很傲慢，或者說我本來就是個傲慢的人，我并不喜歡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但是我從某種意義上是成功了，這就很不公平。

我不能說今吉今天跟我說的那些看似是實話的心裏話對我毫無影響，我現在很清楚我有一個舒适圈，而這是我第一次想要跳出來。

媽媽正在店門口澆花，三步并兩步我跑了過去，撒嬌似的抱了抱她。

“做錯什麽事了直接說。”水無月女士總是如此無情。

“就是想要個抱抱！”我貼在媽媽耳邊說。

“被男人欺負了就找媽呀。”她嘲笑了我一句，但還是很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我沒再回話，可我知道自己心裏翻江倒海，好像有什麽就快要湧出來了。

這是好的預感，我說的。

*服部指的是食夢者裏的服部哲

*這裏指的是神秘博士的第九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