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方簡被這話噎得愣住,平日再是伶牙俐齒,這會兒也講不出半個替自己辯駁的字。

她看着周辭,緩緩揚眉,雙臂交疊在胸口,笑得有些發冷:“我發現吧,誇我的時候你找不着啥好詞兒,損我的時候倒是挺會說。”

見她陰陽怪氣不給自己好臉色,周辭微揚的唇角落下,陷入沉思,沒想明白這姑娘怎麽又生氣了。

“你生氣,是因為我剛才碰你,還是說你吃得多?”他柔聲問,眼裏有幾分自己瞧不見的委屈。

方簡最是吃軟不吃硬,見他委屈得跟受傷大狗狗似的,已經到了嘴邊的刻薄話又說不出口了,再一想,人家好歹給了自己兩個億,只要不是做得太過分,讓他損一損也沒什麽。

這麽想着,方簡寬心了,好言好語跟他解釋:“咱倆相親那天,我說自己胃口小,平時吃得很少,确實撒謊了。其實我胃口特好,別說一口氣炫四碗飯,就是再來一碗也不在話下。可我說自己慢熱,不想太快跟你——咳咳,反正在這件事兒上,我沒有口是心非。”

安靜聽她說完,周辭轉臉看向門口。

“我送你去別的房睡。”

方簡搖搖頭,環顧四周:“我才跟你爸媽說自己愛你愛得不行,咱倆再分房睡,不是打我自己臉了麽?你這兒地方這麽寬,咱倆沒必要擠一張床上,我睡沙發。”

周辭皺眉:“你?睡沙發?”

“啊,難不成讓你睡啊?那我可不敢!這是你家,我還能讓你在你家睡沙發啊?”她走過去摸摸沙發,又坐了坐,最後倒頭一躺,“很舒服的嘛,不比床差多少!”

周辭沉着臉搖頭。

見他不同意,方簡嬉皮笑臉:“怎麽,你家沙發,我睡不得呀?”

周辭面色嚴肅,沒心情跟她玩笑,看看那張大床,又看看靠牆的沙發,想了想,說道:“一起睡床,我不碰你。”

你說不碰就不碰?渣男還都說“我就蹭蹭不進去”呢!方簡才不信他鬼話,起身去浴室洗漱一番,回來癱在沙發上,懷裏抱個抱枕,兩眼一閉:“晚安晚安,睡吧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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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辭不作聲,默默看她一會兒,走到沙發邊坐下。

沙發陷了陷,方簡睜開眼,見他坐在自己旁邊,苦着臉攆人:“你這是幹嘛呀?回床上睡吧,別鬧啦!”

嘴上攆不動,她坐起來,推着他胳膊:“快走快走,你在這兒占地方,我不好睡,快——哎周辭你!”

話說一半,方簡忽地被他打橫撈起,抱着往床邊走。

她怕這人對她用強,一個勁在他懷裏拍打撲騰。

周辭将她放床上,自己躺在另一邊,隔她老遠,翻身背對着她。

“二十八年都忍過來了,再忍忍也沒關系。”他低聲開口。

方簡愣住,合着不是要那個啥她啊。

沉默一小會兒,她蓋好被子,盯着周辭後腦勺,冷不丁問:“周辭,你是不是,需要我生個孩子?”

周辭睜開眼,回想她這句話,隐隐感覺哪裏不太對勁。

他沒多想,翻過身來看着她:“不想要孩子?”

方簡:“對我來說,現在要還太早。”

周辭:“那晚幾年要。”

方簡壓根就沒想生孩子,打算能拖多久拖多久,實在拖不下去了,再想辦法跟他離。

她心裏的彎彎繞繞,周辭哪裏知道,只當她是怕有了孩子會打擾他倆過二人世界,自己目前并不執着于擁有後代,也就答應得幹脆。

前半夜方簡沒睡踏實,旁邊睡着個男人,擔驚受怕不敢深睡,好在周辭說到做到,确實沒把她怎麽着。

淩晨三點,方簡又醒一次,聽着身旁勻淨的呼吸,徹底放下心來,沉沉入睡。

天光乍亮,周辭在六點準時清醒。

以往一覺醒來他便幹脆利落起床下地,然而,今天是個例外,他睜開雙眼,正要起身,忽地愣了愣,垂眸看着搭在自己胸膛上的一只雪白胳膊。

除此之外,他的腿上,還搭着一條光滑的腿。

方簡昨晚直接穿着裙子睡,前半夜身子僵硬一動不動,後半夜徹底放飛滿床打滾,周辭半夜感覺自己被踹了幾腳,沒管她,誰知再一醒來,竟被她爬樹似的死死抱住。

他試着挪開方簡胳膊,稍微用了點力想擡起來,她皺着眉哼唧一聲,手挪到他腰間,将他摟得更緊。

周辭試着抽出自己的腿,她嘟囔了句聽不懂的話,腿也纏得更緊了,腦袋往他懷裏拱,大半張臉在他胸膛上蹭啊蹭,還吧唧嘴,又嘟囔句什麽。

這回周辭聽清楚了,說的是“別搶我大雞腿”。

周辭不禁淺笑,望着懷裏熟睡的妻子,生怕将她弄醒,只得一動不動這麽由着她這樣樹懶抱,破天荒賴了一次床。

方簡是被強光晃醒的。

她眯着眼,睜開一條縫,迎上刺眼的陽光,眉頭緊蹙,嗓音嬌軟中帶着些啞:“怎麽這麽亮……”

周辭攤開手掌擋在她眼前:“白窗簾不遮光。”

方簡:“……”

她合上眼,拖着聲兒軟綿綿問:“幹嘛不裝深色一點的啊?”

周辭:“亮些容易清醒。”

方簡:“……”不愧是他。

等等。

她睜開眼,猛地擡起頭,惺忪睡眼瞬間瞪得老大,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深吸一口氣,飛快彈開,滾到床的另一邊,撈起被子裹得嚴嚴實實。

方簡漲紅的臉上兩只眼睛仍然瞪着,目光從他臉上,滑到胸膛,再到腹肌下面,那個,形狀有些明顯,異軍突起的,地方。

周辭順着她目光往下看,倒抽一口氣,猛然起身背對着她坐在床邊。

房裏鴉雀無聲,靜得詭異,卻仿佛燃起了無形的柴火。

柴火越燒越旺,空氣中一波又一波熱浪将兩個人包圍,席卷。

誰都臊得發燙。

“我起沖個澡。”周辭聲音有些啞,起身疾步走向浴室。

浴室門關上方簡才稍微松了口氣,趕緊下床,對着鏡子整理裙子。

好死不死,內衣肩帶都露出來了……方簡敲了敲自己腦袋,滿臉懊惱,想都不用想,後半夜睡得有多狂放。

浴室裏水聲停止,靠近門的地方傳來周辭的聲音:“幫我拿套衣服。”

要求得很是理所當然。方簡蹙眉,沖着浴室門氣呼呼叉腰,想想那天價彩禮,只能把罵人的話憋回去,在衣櫃裏随便找了件淺灰色襯衫,抓了條黑西褲,抱到浴室門口,敲了敲門。

門開出個寬縫,一條挂着水珠的手臂伸出來。

手臂上青筋蜿蜒,水珠滴落,方簡愣愣看了幾秒,不知怎麽回事,竟咽了口唾沫。

她将衣褲放到周辭攤開的手掌上,手臂縮回去,很快,這只手又空空地伸出來。

“內褲沒拿。”

“……”

方簡翻着白眼走開,一邊深呼吸,一邊暗暗提醒自己——

兩個億。

兩個億。

這兩個億一定要趁早轉到自己卡上,或者購置資産,防止以後跟他翻臉,魚死網破後被他要回去。

方簡在衣櫃中一個抽屜裏找到放內褲的地方,拇指和食指撚起一條黑色內褲,提溜過去交給周辭。

這回浴室門才徹底關上。

沒一會兒,周辭穿得板板正正走出來。

方簡忍不住上下打量,別說,還真別說,自己随手拿的衣褲,搭配穿着居然這麽好看。

其實這套襯衫西褲款式普通,除了質感一流,設計上沒有任何特別之處,能穿得這麽好看,只是因為周辭是個天生的衣架子,并且臉也帥得很突出。

見她盯着自己打量,周辭低頭,解開領口三顆紐扣。

若隐若現的漂亮鎖骨又出來搶眼。

方簡擡眸,目光從鎖骨挪到周辭臉上。

她發現周辭似乎在笑。

唇角明明沒有上揚,神色也沒什麽變化,可她總感覺,這張周正而英俊的臉上,眸中浮着若有似無的狡黠笑意。

她很難把“狡黠”這兩個字和周辭這個人聯系起來,若非此刻親眼所見。

可這狡黠笑意又不是明明白白顯露在臉上,而是藏在眼眸裏,好像有,又好像沒有,令人捉摸不透。

方簡索性低頭不看,悶聲繞過他快步走向浴室。

梳洗完畢出來,方簡見他正靠着沙發看手機,小聲說了句“我先下去”。

周辭起身跟上,與她一起下樓。

公公婆婆都在客廳,公公看報,婆婆澆花,方簡出了電梯就甜甜地問好。

“起這麽早?”許瑛放下澆花壺,笑容滿面拉着方簡去飯廳。

“這還早?”方簡看看牆上的歐式大鐘,已經快九點了。

許瑛仰頭指指樓上:“比周可早多了!周可你知道吧?周辭他妹,今年十五歲。”

方簡點頭:“聽說過,很期待跟她見面。”

許瑛:“她這會兒正做夢呢,晚上忙着搞樂隊,清早才回來。哎,我這閨女啊,一百斤的體重,九十九斤全是反骨,太不省心了!”

方簡想起昨晚忘了把送小姑子的吉他拿出來,忙說道:“這個年齡段都叛逆,沒關系,她愛玩音樂就讓她玩吧,我給她準備了禮物呢。”

許瑛笑了笑:“吉他是吧?昨晚周辭叫人從車裏取回來放她房間裏了。這丫頭忙着睡覺,估計沒發現,等着吧,下午她醒了,可得纏着你。”

方簡替婆婆拉開餐椅:“纏着我好呀,說明很喜歡我這個嫂嫂。”

吃完早餐,周辭匆匆趕往公司上班,方簡則留下來陪公婆,她性格好,嘴巴甜,把二老哄得開開心心。

下午四點周可終于睡醒,抱着吉他下樓,跟方簡一見如故,果然如許瑛預料,纏着方簡沒完沒了地唠,晚飯時嘴也沒停過。

“可少說幾句吧!得虧你哥今晚有應酬,要是回來吃飯,又得教育你一頓。”許瑛被女兒叽叽喳喳吵得頭疼。

周可撇了撇嘴:“跟我哥吃飯那才叫累,悶不吭聲的,多沒勁呀!吃飯就該歡歡喜喜啊,你一句我一句,大家說說笑笑,多熱鬧?我哥規矩那麽多,跟他生活太沒意思了,唉,真是委屈你了嫂子!”

方簡在心裏為這番話默默點贊,面上只是搖頭一下,給這位招人喜歡的小姑子夾了許多菜。

晚飯後,許瑛母女都舍不得方簡離開,留她在多住幾天,作為周家媳婦,她沒法拒絕,只得給周辭發消息求救。

方簡:【哥哥救我!!!】

四十分鐘後周辭才回:【剛才開會。怎麽了?】

方簡:【媽媽和可可留我在家多住幾天,可是人家想回公寓……】

要不是為了不用在這兒跟他同屋同床,方簡是真撒不了這個嬌。

周辭:【為什麽?】

方簡咬咬牙:【人家想跟你過二人世界……】

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周辭回複,方簡心慌起來,連着發好幾條催促。

方簡:【真的真的真的!】

方簡:【只想跟哥哥在一起嘛!】

方簡:【哥哥哥哥哥哥理我!】

方簡:【不回我是不是因為我不想留在你家,生氣了?】

時間越來越晚,方簡握着手機等啊等,等到家裏人都睡了,周辭也沒回她。

時針指向十一點,方簡長嘆一口氣,倒在沙發上,雙手合十,閉眼祈禱今晚周辭醉得沒法回來。

正潛心求神,門口忽然傳來動靜,方簡睜開雙眼,瞧見周辭正倚着門框,雙手揣兜,歪頭看着她。

完了,又他媽喝醉了。方簡見他這副樣子,一看就知道沒少喝。

周辭沖她招了招手,她屁股沒挪地兒,牢牢坐在沙發上:“今晚你自己睡床,我、我可不跟醉漢睡一張床!”

周辭又招招手:“過來。”

方簡微愣:“啊?”

周辭:“走,回家。”

方簡沒反應過來:“這不就是你家麽?”

周辭:“回咱倆家。”

方簡:“……”

早不回晚不回,偏偏這時候回,到了那兒孤男寡女的,他還喝得醉醺醺,方簡覺得自己沒比留在這裏安全多少,冷着臉搖頭。

周辭走進房間,關上門,來到她跟前,俯身湊近她的臉。

“生氣了?”他嗓音低沉,含着笑腔,眉目幾分不羁和痞。

方簡算是看明白了:“周辭,你怎麽喝完酒就——”

她停下來,把話咽回去,冷眼睨他。

周辭眉心微擰:“嗯?”

她說不出口。

周辭站直身子,方簡以為他要走開,不想這人忽地擡手捏住她下巴,輕輕擡起她的臉,笑了:“我喝完酒怎麽?”

方簡一把打開他的手,兇巴巴瞪去:“喝完酒就浪!”

周辭笑出了聲,醉眼迷離望着她:“那你希望我正經點,還是浪一點。”

方簡心想:當然是希望你離我遠一點!

“大、大晚上的,別發酒瘋,我、我困了先睡了!”

她倒回沙發上躺着,兩眼緊閉。

周辭喝得有些暈,不太清醒,平日拿着勁兒那股氣質沒了影,低頭俯身在她耳邊輕輕開口:“哥哥也想你,想跟你過二人世界。”

方簡飛快扭頭,臉沖着沙發靠背,生怕跟他貼臉。

“下午太忙,就沒回你消息,別生氣。”男人薄唇幾乎碰上她耳廓。

方簡心提到嗓子眼兒,屏住呼吸,動也不敢動。

“簡簡,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溫熱的氣息呼在耳朵上,弄得她發癢,她忍不了了,擡手正要一巴掌扇去,這人猛地栽倒,大半個身子壓在她身上。

方簡驚呼,用盡全身力氣将他推倒在地。

地上的男人翻了個面,沒再搞出動靜。

方簡怕他摔死,趕忙伸手探鼻息,幾秒後舒一口氣,起身跨過他,自個兒去床上躺下。

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方簡到底還是心軟了,一邊暗暗罵着這人一喝醉就輕浮浪蕩,一邊從櫃子裏找了床空調被出來,給他搭在身上才放心睡去。

夜深人靜,不知過了多久,估摸着方簡已經熟睡,周辭才從地上起身,躺回沙發上。

他沒醉到栽倒就睡的地步。

今晚确實喝了不少,周辭這會兒頭還發暈,然而意識卻十分清醒,雙手交疊枕在腦後,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發呆。

事情好像哪裏不對,可他又找不出問題出在哪兒,只覺得方簡有時挺奇怪,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對自己的态度搖擺不定。

她年輕漂亮,可愛直率,周辭很難自欺欺人,對自己說沒有動心。

但她一次次的心口不一,一次次的疏離拒絕,令周辭感覺自己與她隔着大霧,怎麽也看不清她真實的樣子。

不安感在心間蔓延,周辭徹夜未眠。

第二天,方簡依然被陽光晃醒,眯着眼坐起來,發現房裏只剩她自己。

周家人舍不得她回去,又留她一番,她沒膽子再跟周辭睡一個屋,硬生生擠出淚來,哭着說想媽媽了,周家人見狀,再是不舍,也只得放她離開。

“我跟你媽媽聯系過,她說這陣子想靜一靜,等她心情平複些咱們再聚啊。”許瑛沖着方簡揮揮手,一家人目送車開走。

回到公寓,方簡獨自躺在客房大床上,長長嘆氣,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原來就算彩禮給得再多,嫁給自己不愛的人,跟他相處依然是種折磨。

方簡心裏吊着塊石頭,頭上懸着劍,日子變得焦慮難熬,惶惶不安。

這陣周辭太忙,每天早出晚歸,方簡則過着黑白颠倒的生活,靠打游戲來緩解焦慮。

周辭天不亮出門時,她才結束游戲睡去,周辭深夜回來時,她正在游戲裏跟隊友瘋狂上分,即便是周末,周辭也會去公司加班。

同一屋檐下的兩個人,連續一星期也沒碰過面。

周三淩晨,周辭回到公寓,在二樓客房門口踟蹰許久,終于輕輕叩響房門。

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決定跟她好好談一談。

客房沒人應,周辭推開門,見方簡趴在桌上。

往常這個時候還能聽見她跟游戲隊友說話,今天不知怎麽,這會兒就睡着了,周辭關掉游戲,正要将她抱回床,目光停在之前沒關的浏覽器頁面。

搜索框裏,赫然寫着這樣一句——

【同妻如何起訴離婚】

愣了愣,他點開搜索記錄。

【同妻如何分割財産】

【同妻如何讓老攻淨身出戶】

沉默半晌,周辭面無表情關掉浏覽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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