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Psycho
Psycho
Psycho:16.
他輕描淡寫一句話, 聽不出生氣,聽不出威脅,卻能讓葉伏秋完全懵掉, 全身僅存的膽量碎得幹淨。
眼前不斷浮現出被祁醒報複的,那些人痛苦又不甘的猙獰模樣。
吓得她又簌簌掉了淚。
祁醒單手捏着她臉蛋, 拇指摁出白嫩的渦,左右翻着看女孩畏懼的模樣,輕笑:“什麽意思啊。”
“跟我欺負你似的。”
葉伏秋擡手抓住他的手腕,洇濕的桃花眼閃爍碎光,左右搖頭掙紮。
這時,門外樓梯方向突然傳來腳步聲,祁醒偏眸盯着門板, 手上還控制着亂扭的她。
門口響起梅若的嗓音:“阿醒你是在家呢嗎?這麽晚在書房搗鼓什麽呢。”
門內。
祁醒回頭,在自己唇前豎起食指, 氣音輕輕:“噓。”
葉伏秋眼珠往門口瞟,然後聽他慢悠悠威脅自己。
“你要還亂出聲兒,我就直接開門, 讓人瞧見咱倆‘亂搞’在一塊…”
祁醒輕叱:“今晚可就熱鬧了。”
她眼神明顯晃動了兩下,睫毛濕着, 不敢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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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他捏着自己,像只被揪起耳朵, 任人宰割的兔子。
外面的人走近,到門口停住, 敲門聲應聲響起。
“兒子啊,剛才那動靜是你嗎?”
祁醒控着人, 一點點把她往自己身後拽,然後靠近門口, 單手将門開了一個縫。
三樓走廊的光線鑽進書房,将他半邊身子照亮。
梅若一看裏面黢黑,往裏探了一眼,“喲,你這大半夜也不開燈?”
“不是說明天回來?”祁醒挑起別的話題,扶着門把手。
“提前辦完了就想趕緊回家歇着來。”梅若一提這個,舟車勞頓的疲憊又湧上來,“也不知道小丫頭睡了沒有,沒敢敲她門。”
身後的人扭扭動動的,惹得祁醒不得不加大力度,軟膩的肌膚手感逐漸深刻,他眉心跳動,“大晚上敲人家門幹什麽,回個家,還得讓所有人都起來迎您?”
梅若瞥他一眼:“說一句你頂十句,臭脾氣慣得你。”
她像是覺得有什麽不對,又往前走了一步,祁醒立刻把門縫堵住。
梅若看他:“怎麽?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呢?”
她想了想:“你青春期還沒過呢?行啊,兒子。”
祁醒扯動唇線,“媽,差不多得了。”
梅若并不多疑,一揮手轉身離去:“早點兒睡。”
随之,下樓的腳步聲響起。
書房的門再次合上,兩人再度被昏暗籠罩。
小姑娘溫熱的鼻息把他的手噴得濕濕的,祁醒松開捂着她的手,替而拽着她往裏走。
屋子裏沒燈,踉跄的每一步都毫無安全感,葉伏秋一個勁被他拽着走,不小心被地毯絆到,一下跪坐在原地。
她小聲磕疼了一聲。
祁醒被跌落的她拽住,停下回頭。
他維持握着她手腕的姿勢,蹲下身,這時,書房盡半黃白燈光亮起。
側面光勾勒兩人剛柔對比的輪廓,她的戰栗和委屈全被他銅牆壁壘般的漠然目光格擋在外。
祁醒從她兜裏捏出那枚USB,在葉伏秋眼前晃了晃:“這個是吧。”
他眯起眼,牽着笑:“你知道這是幹什麽的嗎?”
他這副語氣,讓她覺得這件事比原本想象得還要嚴重,後怕襲來,使勁搖頭:“我沒有要做。”
“你能不能……聽我解釋……”越說聲音越小。
“他們威脅我,我不得不……”葉伏秋急切坦白自己:“可是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我是打算把這個交給你的。”
“只要給了你,你肯定就知道怎麽處理。”
祁醒盯着她,沒有任何波動,“你覺得我信麽。”
葉伏秋張着嘴,說不出話了。
“要是現在我拿把刀架你脖子上。”祁醒拿着U盤,抵上她溫熱的脖頸。
葉伏秋被這東西硌得喉管發疼,被迫仰頭。
“呃。”
他描摹着她每一寸神色,嘲諷:“然後說我沒想殺你,你信嗎?”
葉伏秋瞳仁顫動,鼻尖一酸:“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祁醒掂量着USB,停下看她一眼:“你不是見過很多了麽。”
她心跳停滞下墜。
在這瞬間,她回想起剛剛說過的話,竟發現和那些人求饒時說的話格外相仿。
【我後悔了】
【我錯了】
葉伏秋頓然覺得無比諷刺。
他瞧着她魂飛魄散的模樣,更多幾分玩味,重複她說過的話:“每個人都會有害怕的東西。”
“葉伏秋。”
“你怕的是什麽?”
葉伏秋腦海裏瞬間閃出爸爸躺在床上的虛弱模樣,還有奶奶妹妹擠在那破房子裏湊活過生的畫面。
“你……”
祁醒勾唇:“看來你想到了。”
“可以告訴我嗎?”
這個人的報複精準又慘痛,別人越珍貴什麽,他就毀滅什麽。
葉伏秋骨子裏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被戳痛,恐懼和憤怒交織,她沒忍住:“祁醒!”
他一副雲淡風輕:“叫我沒用。”
“你可不可以放過我,我會離開,我馬上就走!”
“憑什麽。”
她腦子一片亂,猶如被逼急的兔子盲目亂掙,不管不顧:“梅阿姨知道你還在那樣傷害別人嗎!”
“她知道你還在拿那種事兒找樂子嗎!”
祁醒抛玩USB的手停住,U盤跳躍後掉在地上,“啪嗒”一聲。
偌大的書房裏,驟然陷入一種凝固的死寂氛圍。
空氣都涼了。
葉伏秋屏息。
側面明明有光,可他的身體卻仿佛被灰度全面侵襲,他垂的眼睫投下一片灰影。
這句話像按下了世界的暫停鍵,祁醒完全靜止在原地。
她嗓子都在抖,意識到自己好像不該拿這個對抗威脅他。
半晌,祁醒忽然彎起眼眸,搖頭低笑了幾聲,像是暢懷。
可笑意之下,卻滿滿透着病态和緊繃。
下一瞬,他目光突然刺向她,丹鳳眼漆黑的瞳孔發亮。
“你敢再來一遍嗎?”
祁醒的氣場和剛才完全不一樣了。
剛才他的态度散漫和不屑更多,而此刻,他将攻擊侵略性全部釋放。
虎嘯一聲,百裏震顫。
像叢林裏遇到天敵的小動物,意識到一個殘酷的現實——被盯上了,也跑不掉了。
葉伏秋完全被吓呆在原地,愣愣地搖頭。
“對…對不起…”
祁醒把USB撿起來,“葉伏秋。”
他淺淺扯笑,“從現在開始,咱倆沒完。”
她繃緊的肩膀一哆嗦。
說完,他拿着東西直接走向電腦桌,走向已經自動啓動的一體機電腦。
葉伏秋見他要把USB插進電腦,吓得爬起來阻止:“別動那個東西!別往你電腦裏插!”
咔。
祁醒把U盤直接摁進電腦插口。
葉伏秋瞬間瞪大了眼。
這人到底在幹什麽啊!
祁醒撐着桌子,眼見着USB入侵電腦系統翻找和盜取所有文件,屏幕光在他臉上投出可怕的對比光影。
葉伏秋恍然意識到。
他早早就知道她要做什麽。
自己所有掙紮,蓄謀,自甘堕落,全都是他眼皮底下的一場好戲。
而祁醒早早就準備好所有應對辦法,他是故意的,他利用了她的陷害,反過來制敵一招。
葉伏秋一個剛成年的女孩,也沒見過什麽世面,根本無法理解這麽多複雜盤繞的商業博弈。
她站在原地望着他,讷讷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祁醒環胸等着病毒USB做完所有程序,擡眸看她,“你猜?”
他再次搬出那套頑劣無比的話術。
“猜對了,我饒過你。”
…………
一場短暫的風暴雨水過去,黑夜歸為寂寥。
挂着水珠的玻璃窗敞着半邊,含着土腥雨汽味的晚飯習習入室,飄動的窗簾微涼。
書房挑高驚人,藏書無數。
擺着密密麻麻各版本的《福爾摩斯探案集》的書牆正對着書桌位置,藏滿了謎團與人性的棕色書籍壓迫着,俯視着正阖眼小憩的男人。
祁醒窩在皮椅裏,長腿搭在桌子上,仰起喉結,睡得很沉。
做了好多夢,兜兜轉轉全都圍着同一個人轉。
一閉眼,他被推回三年前,約莫大四的時候。
他最讨厭北方的冬天,冷得一秒都離不開厚衣服。
在北方住了這麽多年,都沒能習慣。
冷空氣像無形的利劍往骨頭裏紮,世界蒼茫得沒絲毫生機。
冬天對他而言,就像漫畫裏空白靜止的那一頁。
但是那年,有一抹格外生動的身影,出現在他即将忽略過去的這一頁。
他跟在舍友身後,聽着他們的閑聊走在最後面。
一擡眼,眼簾便沒再落下。
嘈雜熙攘人影中,單薄的小姑娘站在學校栅欄外,面對着校園裏面,她不止地抖動。
讓人一時間分不清是冷,還是在哭。
祁醒一開始沒在意,下一秒再走近一步時,他愣了下。
她的眼神。
看着歲數不大的女孩發絲淩亂,遮着兩頰。
她的眼神,仿佛在靜止的冬季裏一錘敲動了冰面。
她好像是在看學校裏面,但那雙通紅的眼眸裏,直勾勾瞪着什麽的眼睛裏。
正被憤恨填得汩汩溢出。
她正在對視某種仇恨,她正在生死之間掙紮抉擇。
就是這種眼神,成為祁醒眼裏深冬中唯一生動的色彩。
因為這種眼神。
全世界,只有他最熟悉。
熟悉到,他忍不住想笑。
他像一顆在銀河系孤獨行走了數個光年的星體,本以為注定孤寂一路,結果在前面,瞧見了一個即将被撞碎的,不堪一擊的小星星。
這顆星星與他有着同樣的顏色,他們是同類。
小女孩稍稍擡頭,看向他們。
濕漉漉的眼眸裏,浸透絕望和痛苦。
“喲喂,哪來的妹妹,怎麽哭成這樣兒了。”
“我裏面穿的半袖!哎,老祁!你這羽絨服貴……哦不對,你這個厚,趕緊着啊。”
舍友都回頭看他,祁醒回神,無奈,慢吞吞把身上的厚鵝絨大衣脫下來丢給前面人。
蝕骨的寒意驟然侵襲上來,他沉着胸膛忍耐。
與自己不同的是,祁醒一眼看出了她過于的懦弱,她身上有着他沒有的,毫無用處的良善。
他不是什麽好人,也沒打算大發慈心。
一袋子消毒祛疤的藥擺在她手邊,祁醒俯視着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女孩,“瞧你剛才那眼神。”
他笑得很深,拖腔帶調:“真吓人。”
女孩又要哭,不知是多天大的委屈,使勁搖頭,證明自己的無辜。
她正在檢讨自身,軟弱又無趣。
她想死。
只有他看得出來。
祁醒輕飄飄挪開視線,施舍最後一句話,便與她在茫茫星系中擦肩而過。
【試試,恨什麽就靠什麽活下去。】
只不過沒想到公轉一周,她又轉回到他眼前。
祁醒盯着受資助人簡歷上的證件照和姓名,盯着她右臉上的月牙疤痕,一字一句念着:“葉,伏,秋。”
幾年後,她變得更畏縮,慫得幾乎不敢擡頭看人。
戰戰兢兢,毫無長進,平庸地長大了。
讓他覺得沒勁。
可是。
【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你那樣做。】
【是想死嗎?】
【祁醒,你怕那個對吧。】
【你不自然的時候,會下意識摸鼻子。】
【你怕攝像頭,對不對?】
二十五年來,只有她。
一眼識破了,所有人都沒發現的秘密。
祁醒喉結發癢,真是想笑。
笑她太敏銳,笑自己真廢物。
葉伏秋。
你憑什麽。
“叮叮——叮叮——”
手機鈴聲響起。
祁醒倏地睜眼,掀開衣服掃了一眼,然後松了口氣。
他坐起來接通電話,在對方開口的瞬間,祁醒的耳蝸發出一陣劇烈的金屬嗡鳴。
世界陷入暈眩當中——
“嘭!”
他撐住桌面,被耳鳴震得反胃又頭疼,雙目充血,骨架快被沖散了。
祁醒使勁甩頭,也驅不散這持續的耳鳴。
足足停頓了三四分鐘,他才逐漸聽得清聲音。
他無力窩回椅子裏,啞聲開口:“等會兒。”
“從頭開始說,再說一遍。”
對方很無奈:“我說,你猜得到這次是誰嗎?”
“應該是不是外面人。”
“三?還是二?”
祁醒嗤笑:“你覺得三現在還有那個本事幹這些麽。”
“你不是說二一直在想辦法撈三出來麽,他家那些人也都在幫持。”
他仰頭,盯着昏暗的天花板,悠哉點評:“是啊,蛇鼠一窩,互幫互助。”
“都說你六親不認,兩個叔叔對你動起手來,可是一點都不含糊。”
祁醒聽着,樂了一聲,極其不屑。
對方說着準備而來的信息,祁醒耷拉着眼皮一條條地聽,眼前卻止不住浮現剛剛在這兒的場面。
脆弱如紙的女孩在緊逼之下爆發出犟脾氣,帶着股不管不顧,逮住人就亂咬的勁頭。
【梅阿姨知道你還在那樣傷害別人嗎!】
【她知道你還在拿那種事兒找樂子嗎!】
祁醒玩弄手裏的機械表,有節奏地撥動外圈輪盤,眼底逐漸冷去。
還以為她葉伏秋能有什麽新鮮的,不過如此。
不都一樣麽。
都覺得,是他錯了。
祁醒腦海裏映着葉伏秋簌簌落淚的委屈表情,忽然開口打斷弟弟:“阿慎,你覺得我有錯嗎?”
“是我錯了麽。”
手機那端,對方安靜了幾秒。
然後直接甩來一句:“我在跟你說正事兒。”
“你傻逼是嗎?”
祁醒牽抖唇線,低沉笑出聲。
他擡手摩挲高挺鼻梁,擡起的目光在暗室中渾亮,散發厲氣。
“我可不就是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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