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疾病(23)
第58章 疾病(23)
沈宏遠被謝禮那份沉靜震了一下, 很快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看謝禮的眼神就像在看什麽執迷不悟的傻子一樣。
“你不信,就試試吧。”
說完話的沈宏遠就像光點一樣, 在原地散開了。
謝禮看向房間裏——黑暗的到來不是幻覺, 他和周曲一起制作了火把也不是幻覺。
周曲此刻盤腿坐在床上, 面色掙紮、額有薄汗,但整個人精氣神還好,他沒有上前打擾,只是舉着火把再次走入走廊。
從他“醒過來”開始, 走廊裏嘈雜的聲音就沒停止過, 隐約間他還能聽見那些人在叫“3號”!
3號正是他的編號。
走廊裏很昏暗,如果不是他舉着火把出來, 走廊裏見不到一絲光亮, 可走廊中的四五個人就像完全沒被黑暗影響一樣,在黑暗中行動自如。
借着火把的亮光, 他看見那四個玩家每人舉着一根芹菜, 團團圍在一起, 有一人還伸手搡了一把空氣。
其中一個還踹了一腳中間的空氣——
而一旁站着那人,正是18號。
看這模樣。
這四人應該處于同一個幻覺裏, 看那樣子,他們是挾持了一個“人”?
根據幾人口裏叫嚣的話——那空氣人, 就是他, 3號。
四人推着空氣人從他面前走過, 渾然不覺他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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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禮遲疑一秒, 跟了上去。
幾人走路時不規矩, 走幾步就要狠狠推搡一下那空氣人,似乎那空氣人非常不配合。
他跟在幾人身後, 看他們推着“他”上樓。
這種感覺,确實微妙極了。
就好像他游離在虛幻與真實的交界處,虛幻的世界自成一體,真實的世界卻只有他自己。
#
4號揉着額頭上的傷口,看着3號的何志只覺得愈發氣憤。
他是最先發現他們已經獲得自由的人,也是方向感較好,第一個沖下樓梯的人,但是他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踩空了臺階,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好在沒有傷得很嚴重,只是到底磕壞了額頭,本就普通的臉現在更是醜陋了,離開這裏之後,他找女朋友只會更難。
這樣一想,他當然更恨這些所謂的玩家,見何志走得不快,他直接又踹了對方一腳。
他發現——
做壞人好像會上瘾,第一腳踹下去時候他還有些軀體僵硬、不知所措,甚至為自己的舉動感覺抱歉、不安。
可當身邊的人也在這樣做,他自己也踹了第二腳、第三腳後,心裏一直壓着的那似乎是道德的重石突然間就消失了,毫無壓制地朝着“異類”發洩情緒,好像比當鍵盤俠還要爽快。
4號已經沒有什麽心理負擔了。
不說他們已經死去、或者消失的幾個同類,就說現在在場的幾個人,哪個不是這些玩家的受害者,29號和6號瘋了之後好不容易才清醒,可面子和裏子都沒了。
33號為了活下去,不得不選擇朝玩家出賣身體,從今以後大概都是個同性戀了。
至于18號昨晚更是不知道經歷了什麽樣的壓迫和侮辱,原本就膽小的人現在更是成了驚弓之鳥,一點小小的聲音馬上就會讓他驚醒地看向四周。
就連12號的第五夢秋都期期艾艾地跟在他們身邊,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他們這樣做沒有錯。
這樣想着,他又踹了何志一腳。
爽!真的爽!
見何志竟然敢回頭,看他的眼神裏甚至還藏有卑劣的譴責與厭恨,4號只覺得通體舒泰,他直接抓起何志頭發使力,迫使對方不得不回頭面對他。
“看什麽看?!你以為你還是玩家裏的老大嗎?沒了那些玩家,你就是個廢物!廢物你懂嗎?!”
“何志”回答他:“等老黑來了——”
“呸!”4號玩家朝他噴了口唾沫,“等老黑?等老黑來給你收屍吧!就你這逼樣還玩游戲!現在被‘游戲’玩了的感覺怎麽樣?”
“何志”被氣得說不出話,只能面目委屈地說:“你們……你們……”
你們了半天也沒你們出來。
4號直接搡開他的頭發:“你們,你們什麽,繼續說啊!之前不是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麽,現在怎麽慫了?醜逼!”
……
#
謝禮跟在一旁,盡管看不見“他自己”,也能從幾人的言行舉止中判斷出來,對方在侮辱“他”。
且那被侮辱的“他”,似乎也很不他。
期間,沈宏遠不時回頭,似乎在觀察他的情緒變化。
謝禮也大方地讓他看,毫不遮掩——因為那個他太OOC了,以至于他絲毫不會有代入感,方才生出的那一絲微妙情緒也随着上樓的過程消失不見了。
#
上天臺的門從他們到來那一天就沒有上鎖,跟着幾人上了天臺,謝禮也明白了這些人要做什麽——
顯然,這些人想讓“他”死,而且是摔死。
可能是擔心四樓摔不死、或者是因為四樓有欄杆,要讓“他”“主動”跳下去有些麻煩,所以特意選了天臺。
手中火把火光搖曳,謝禮眼前一花,突然看見了那個空氣人。
那是他,不是何志。
是這個世界的人本該沒有見過的他的模樣。
他很狼狽。
謝禮從來沒見過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發型淩亂、鼻青臉腫、似乎被打怕了,以至于有些唯唯諾諾,眼中含着淚,歷來穿戴整潔的衣服被拉扯得沒了形狀,肩膀縮着,面朝4號、6號、29號以及35號跪着,嘴角還在滲血,一臉頹唐。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他看見那個自己突然扭頭、茫然地尋找到了他的方向。
一開始“他”的眼神裏還有幾分迷茫,很快反應過來一樣!
是你!是你!
得罪這些人的人是你!
你為什麽不出聲?你為什麽不出來?
你為什麽能在看見我替你受罪的時候,還能這樣坦然地站在那裏!
是責備、是怨恨,是……請求。
謝禮眼睑微顫。
他看着35號幾人洩憤一樣,把“他”推倒在地,一腳一腳踹他,嘴裏還說着:“不是口渴要喝水嗎?你喝啊!你喝啊!”
29號直接拉開褲子,尿在“他”臉上。
“他”蜷縮着身體,努力保護着內髒。
這個人是他,卻又不是他。
沈宏遠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響起:“你不救他嗎?”
“只要你開口,這些人就會醒過來,你也能安全無恙。”
謝禮搖頭。
沈宏遠愣了一下:“看來你是真的冷酷無情。”
“我喜歡這種說法。”謝禮回答他,“一句冷酷無情就能消減背負在身上的道德重擔,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沈宏遠語氣嘲諷:“人命也能用賺不賺來衡量?”
謝禮笑了,似乎在嘲笑發出這個問題的他:“那玩弄人心、掌控性命,又是否會讓你有更多快感?”
沈宏遠又不說話了。
謝禮看着那個卑微的自己,也笑了起來,學着沈宏遠的語氣輕聲問:“你不救他們嗎?”
沈宏遠身影在黯淡,謝禮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看來冷酷無情的人不止我一個啊。”
話音方落。
那幾人就動了手,一開始動手時候還有些遲疑畏懼,可當那個“他”開始反抗、不願意繼續往前時。
幾人突然間被觸怒,接連甩了“他”幾個巴掌,上手的動作再也不留情,連推帶拉,硬生生把他攮到了天臺邊緣。
“他”搖搖欲墜。
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他不再掙紮了,只遙遙地看着謝禮,似乎要将對方的一舉一動牢牢記在心裏。
眼裏滿是恨意。
“下去吧你!”
随着4號一聲高昂的激叫,“他”被推下了天臺。
“赫——”
巨大的心髒失重感迫使謝禮驚醒,他睜開眼——
發現自己躺在宿舍樓裏。
一開始記憶還有些朦胧,連不到一起,他沉浸了一會後,才隐約記起事情的輪廓。
“阿禮,有結果了!”
一道聲音急急從門口傳來,那人嘭地關上宿舍門,來到他身邊。
謝禮只覺得眼前的人應該有點陌生,可似乎他和對方又很熟悉,他聽見自己問:“修傑,怎麽樣?班長他們沒事吧?”
“有!還是大事!”隆修傑按住了他的肩膀,“那幾個同學聽說全得了失心瘋!他們在教室裏裸身跳舞還強迫同班女同學的行為實在太惡劣了,聽說已經驚動了校長,現在正商量是給他們記過還是開除呢!”
“開、開除?”他聽見自己小聲地問,“怎麽會這麽嚴重?”
“校長懷疑大家裝病,誰聽說過一堆人成了瘋子還全都瘋成一樣啊!”隆修傑臉上沒什麽擔憂,還湊熱鬧地說,“阿禮,你關心這個幹嘛?你平日從不在乎這些的。”
他只是搖頭,好像有什麽難言之隐一樣。
隆修傑哈哈笑着,一把摟住他的脖子:“你就是這點不好,半天憋不出個屁,也就我能習慣你這臭毛病。”
他只好勉強地笑了一下。
“其實我覺得這事還挺玄乎,瘋了那些裏确實有幾個不着調的,可是……裏面可是有班長啊,班長多正經多優秀一人,不可能會和那些人串通啊。校長不知道班長是什麽人,輔導員還能不知道嗎?這事可真奇怪。”隆修傑笑着笑着突然停下,疑惑又擔心地看着他,“怎麽了?阿禮,你怎麽突然抖成這樣?是不是病了?是哪裏不舒服?”
他面色慘白,張了張口:“修傑,我、我好像——”
話還沒說完,宿舍門突然被敲得“梆梆梆”響。
隆修傑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沒事哈,我先去開門,我們待會再說。”
門才拉開,幾個穿着防護服的人擠了進來,四處逡巡:“謝禮在嗎?跟我們走一趟。”
聽見對方說話的他一縮。
幾個防護服馬上認出他是謝禮,過來就要“請”他走。
隆修傑攔在前面:“等一下,你們是誰?怎麽能随便抓人!”
“你是他舍友?和他有過肢體接觸沒有?”那人先發制人。
“問什麽啊!”另一個穿防護服的人說,“待過一間大教室都能傳染,更別說一間宿舍了,都一起帶走吧。”
“你們做什麽?!”隆修傑大聲嚷道,“什麽傳染!你們說清楚!”
被他們推着走的他來到隆修傑面前,低聲說:“修傑,對不起,可能……可能是我害了你。”
隆修傑一臉震驚,見謝禮要哭出來的樣子也不忍心多問什麽,只說:“放心吧,我一定會為這件事情讨個說法的!”
#
冥府中。
鬼衆們歪着腦袋瓜子在看那朵床板上透明的葵花——
一鬼收回目光,沉思道:“這花到底有啥好看的!謝禮盯着這花看了十分鐘了都!”
其他跪趴在屏幕前試圖從各個角度解析一下這朵葵花的鬼嚴陣以待:“該不會剛醒來又中招了吧?”
“……”鬼衆們齊齊地沉默了。
不得不說,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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