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仁義禮智信(18)

第82章 仁義禮智信(18)

随着扶星火在原地消失, 與他同處一片海域的玩家們也相繼将目光投向了海上。

二次炸天之後,海面卷起的漩渦吞噬了不少人,在海面和近海的玩家無一幸存。

這種情況下, 玩家們天然地對海産生了畏懼, 自動遠離海面。如非必要, 根本不會靠近。

而此刻,海水像天一樣蔚藍,這萬頃碧波靜得沒有一絲波紋,像是沉靜的死物。

這不正常。

扶星火的攻擊但凡碰到了海面, 海面上都該有震蕩所産生的波紋痕跡留下。

可此刻, 扶星火不見了。他的攻擊好像也一同消失了。

方才所見就如夢幻泡影一般。

“他、他這是死了?還是找到破局之法了?”

“看他當時的表情,應該是勝券在握吧?”

這片海域的玩家成分複雜, 散人玩家和公會玩家都有, 不同的是,這些公會玩家并不是接了公會任務而來, 而是與相交的好友組隊一起來的。

他們對扶星火的認知就不那麽片面了。

“扶星火什麽時候不勝券在握過?”一玩家說, “從他有名有姓那天開始, 就沒見他低過頭。”

“可NPC說的是攻擊天空,我們攻擊的時候他并未阻止, 想來他也覺得攻擊天空沒有問題。可為什麽在我們攻擊無用後,他突然就攻擊了海面?”

“對啊。總不能是因為我們失敗他恨鐵不成鋼, 所以拿海面洩憤吧?”

“也許……他知道了什麽。”一位壯年婦女道, “扶星火不是會因為別人的失敗就随意洩憤的人。”

“我們要不要試試?”

三十來個玩家沉默了, 擺在他們面前的是兩條路, 第一條是明天會來臨的第二輪結算, 他們可以趁結算之時離開。

第二就是繼續游戲。沒有冒險,何來收獲。

讓人糾結的正是——結算會不會出現仍屬未知, 若不出現,機會稍縱即逝,明天是否又會面臨新的危機?

而此刻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機會,一面是死亡,一面是機遇。

賭,可能馬上死。

不賭,大概率能活,卻也有可能會死。

可沒進副本前,他們就已經清楚副本限制生命卡使用,也知道進來後會有隕落之險,但他們依舊來了。

因為他們做好了冒險的準備。

而現在,簡簡單單的暴雨海嘯,就要将他們勸退了嗎?

冒險的意義何在?

進來看看有沒有危險,有危險就跑麽?

更何況——

“扶星火攻擊海面已經這麽久了,卻再沒出現什麽海嘯暴雨!很有可能這真的是正确方法!”

“是啊!而且這鬼地方除了天就是海,要想出去,除了怼天,不就只能怼地了嗎?扶星火指不定也是這樣想的!”

這話一出來,可說是重重削弱了這群玩家的心理壓力,增強了他們的信心。

大多數玩家都未在多加糾結,衆人同心,朝着海面發動了攻擊。

與此同時。

其他幾個海域的玩家們也有人有了同樣的想法——

除了一望無垠的蔚藍穹天,這地方可不就只剩下了靜時如沉睡的錦緞一般明淨的海面了嗎。

破勢之法不在天,那只能在海了。

漸漸有玩家将目光鎖定在了海面,只是到底沒有第一個吃螃蟹的扶星火為他們試驗,場面便一直膠着着。

#

而巨龜之上。

一直做雕像的無味終于開口說了扶星火到來之後的第一句話。

他輕輕瞟了一眼謝禮,又将視線下沉看往謝禮腳邊躺着那堆已化成枯木之人的‘NPC’,溫聲道:“孟玉山,沒了我、沒了東仁基地這群人掩護,這麽多玩家到來後,你還能維系自己身份麽?要不要我再幫你清除一些競争對手?”

謝禮尚未回答,扶星火就面露古怪,甚至險些直視了姜成渝——那分明是訝異、驚恐、不可置信、卻似乎想笑又忍不住後全身都在打顫的樣子。

扶星火忍下聽見這怪異語調後本能想笑的念頭,倒也沒第一時間懷疑謝禮,只是心中難免防範。

卻見謝禮面色平靜,竟也不駁斥姜成渝,反而淡淡地回複對方:“多謝閣下為我保守身份的秘密。”

這下由不得扶星火不心生疑窦了。

他警惕地看着謝禮,手執星火,滿是疑惑:“你們……有過交易?”

只見謝禮朝他一笑,竟說:“就在方才他說的話裏。”

扶星火只覺一切頗為詭異,心中的懷疑愈發熾盛。

他不由問出了一個方才就有的疑惑:“你、為什麽直視他的目光?”

謝禮輕輕地搖頭,面上不見神情,不知是不是失望了。

無味卻淺淺地笑着回答道:“這是因為你來之前,他與我第二次做了交易,使他可以規避我之瞳光。”

語調古怪的搞笑感已經不能讓扶星火分心了,他仔細辨識着姜成渝說的話,确認自己的确沒有聽錯,而他看向謝禮時候,卻發現對方也并沒有解釋,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似乎是默認了。

扶星火不由退後幾步,離謝禮和姜成渝都遠了一些:問:“什麽交易?”

“那是我與他的交易,自然不能告訴你。”無味腳步輕盈地往扶星火方向一步步靠近,也盡量用着最溫和古怪的語調說,“當然,你若是以此與我做交易,我也不是不能告訴你。怎樣?你想嗎?”

扶星火不敢擡頭,但他能感覺到姜成渝攜帶的壓迫感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不想後退,可自尾椎骨一直爬上後腦勺的恐懼讓人遍體生寒。

他壓抑不住這種由心底滋生的情緒,全身都在驚栗地顫抖,身體僵硬,可腳下卻像有自主意識一般,艱難而又主動地拖着步子往後退去,一步又一步。

直至走到巨龜脊背邊緣,退無可退。

姜成渝還是那麽不急不緩,絲毫沒有停止的意圖。

可他不敢、也不能不退。

這一退,他一腳踏空,無奈摔下巨龜。

好在即将落下的剎那,他的手似乎終于回到自己手裏一樣,使出一團星火,接住了狼狽的自己。

再看巨龜之上時,卻發現巨龜上像起了海霧,茫茫的一片,他已然看不清上邊的景象了。

與此同時。

身後的海面上像是空間撕裂一般,突兀地出現了二十多人,只一眼,扶星火便确認下來,都是方才與他困在同一個海域的玩家,盡管不願承認,他還是在清楚這一事實時,稍稍松了一口氣。

還好只是玩家。

他重新看向霧淋淋的巨龜,心下産生了疑惑。

姜成渝……如此強大之人,真的會需要他們護送?

确認不是對方送他們上西天?

後知後覺地。

扶星火發現自己後背盡是冷汗。

眼前的霧,像是一座不可攀登、不可仰視的冷峻險峰,駭懼生遍四肢百骸。

他心中突然生了一個念頭——下一次,他真的還能生出面對姜成渝的勇氣嗎?

其他玩家看見他在此地,本欲上前詢問,卻見他面色不佳,到底就沒來觸這個眉頭。

衆人四散查看,很快就發現。

他們根本沒離開這地兒,還是在海面上,只是好像……換了一片海?

與上一片海域不同的是,這片海域中多了乍然出現的霧蒙蒙之地,得小心會不會迷失方位。

轉了一圈,玩家們面色也都不大好看了。

“這霧有古怪。”一位長發男子道,“似乎……會吞噬觸碰到的東西。”

玩家大驚,心髒砰砰直跳:“這……難怪方才扶星火臉色不好!這霧不會是越來越多的吧?”

不約而同地,大家都往扶星火看去,他是他們已知的第一個到這片區域的人,是最有可能看見更多信息的人。

“扶、扶星火,你先來到這裏,是、是看見什麽了嗎?”一玩家鼓起勇氣朝扶星火問。

扶星火當然不會給衆人眼神,他從來也不是會和一群人合作的人。

只看着霧越來越多的海面,他心中疑窦叢生。

他自然不願意懷疑孟玉山,也很清楚一切也許正是姜成渝的離間計,可是……為什麽一個副本BOSS,卻唯獨對孟玉山另眼相待呢?

這孟玉山,自始至終都沒說過自己名姓,他會是誰?又是否真的可信?

方才與孟玉山對話之時,也未曾談到後續怎麽辦,那目前的狀況,到底怎麽回事?

陸陸續續地,又傳來嘈雜的人聲,到來的人越來越多了。

#

巨龜之上。

無味朝謝禮歪了歪腦袋,大有“怎樣?現在局勢還在你掌握中嗎?”的嘚瑟。

謝禮不置可否。

“你沒找到一個很好的合作夥伴。我能迷惑人心,卻也需要人心中有疑才能有可趁之機。”無味看着海面上的扶星火,說,“你看這片海,它名明鏡,是照見人心的利刃,但現在,它起霧了。”

“我與他并非舊識,他對我生疑,本就再正常不過,沒有這樣的警惕,就不該出現在諸神的游戲中。”謝禮回答他,“但你借由古怪的說話語調分散他的心神,又借機使他産生錯覺,實是殺雞用牛刀。”

“唉。”無味輕輕嘆氣,“我這可是顯示對你的尊敬。留個幫手給你,我心中總是不踏實,倒不如請他下去玩玩。不過——”

無味好奇地看着謝禮:“為何從始至終,你竟沒對這說話調子産生疑問?”

謝禮笑了:“姜成渝何許人物,既是天才人設,又怎麽可能連學說話都是難事呢?即便一開始有困難,這麽多年過去依舊困難,不覺得奇怪麽?所以這必是一條線索,或許真實有用,或許迷惑視線。”

“……”

無味坦然:“和你在一起真是不好玩。還是看他們更有趣。”

海面上,一個個玩家被霧林悄無聲息吞噬。

無味輕輕一笑,饒有興致地看着謝禮:“你看,但凡你不讓他們炸天,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他們中的大多數,完全可以等到明天的諸神結算,彼時許多人會選擇逃離此地,得以幸存。可現在,他們聽了你自以為是、又信誓旦旦的假話,只能把性命交托在此,你說,你是不是害死大家的元兇?”

“有人會因無力救人而飽受心理折磨,有人卻只會冷眼旁觀他人死去,更有人喜歡引誘他人走向死亡。”謝禮微微笑着,神情冷淡,靜靜把目光抛向無味,“你猜,我是哪一種?”

“看來你的鐵石心腸并非僞裝,你并不在意這些人的生死。”無味看了他許久,又輕輕把目光挪開,說不上來心底是失望還是慶幸。

“不輕易去背負別人生命的重量,是我的生存規則。”謝禮說,“想用壓力和愧疚擊潰我的心防,太淺薄了。”

“是嗎?”無味也不反駁他,只道,“你方才既提到第五,想來真的猜到了些什麽。不妨告訴你,腳下的巨龜正如你所想,是通往下一個地方的關竅。可惜這龜背一人一生只能上來一次。你那合作夥伴下去了,就再也上不來了。”

謝禮波瀾不驚:“不用試探我。就算這裏的人都死了,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真是冷酷無情的人。”無味直搖頭,又看向了海面,“恐懼最美妙的養料,龜背上如此,龜背下亦如是。”

無味的笑容更加玩味:“人心難測。恐懼之下,這海上的人,又能活下幾個?”

“該是幾個就是幾個,本就沒什麽區別。”謝禮也随他一同望向茫茫的海上。

霧越來越多了。

“你倒是自信。”無味輕笑,“那就一起看看你們人類到底在恐懼些什麽,又怎樣自己消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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