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仁義禮智信(24)

第88章 仁義禮智信(24)

冥府。謝禮直播間。

“我去!”一只鬼叫了出來, “還真是鏡子啊!”

旁邊的鬼急忙問:“什麽叫還真是?有人猜到是鏡子嗎?”

那發聲的鬼是個有幾分肥圓的小夥子。

“有啊!這副本才剛開始那會,我還沒進這個叫謝禮的小娃兒的直播間,還在大廳看呢!那霧林的裏霧很是奇特, 不管怎麽驅逐都沒用, 那會大廳裏大家讨論時候, 就有人說過可能是鏡子、可能是倒影什麽的。”

“對對對!”謝禮直播間的鬼衆們也想起來了,“當時從大廳過來的鬼裏頭,确實有鬼說過這片樹林其實是倒影。”

這一說好幾個鬼都有印象,确實是有這麽一回事。

冥幣小鬼說:“這樣看來謝禮好厲害啊!他都沒進過霧林, 問其他人時候, 大家說的好像也都是霧林裏打架的事情,好像都沒人提過霧林裏那些怎麽驅逐都會回來的霧。”

其他鬼一聽, 也覺得奇怪:“那就怪了, 不知道這些,謝禮怎麽想到鏡子的?”

衆鬼茫然, 一同看向熒幕。

冰川之上。

姜成渝臉色鐵青。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大人問的是什麽?”謝禮疑惑道, “是身份?還是大人一直在刻意隐藏的死穴?”

見姜成渝不說話, 謝禮了然。

“那就是兩個都想問了。”謝禮語氣輕松,“我要是回答了, 大人能告知我正确的方向嗎?”

姜成渝恨恨地說:“你做夢!”

謝禮一陣輕笑,也不生氣:“若非大人禮讓, 我走不到此處, 為了報答, 我便為大人解惑吧。”

“便接上上次的談話吧。那時我便說過, 進入這方世界後, 我産生過很多疑問,譬如五常森林中等比放大的巨獸, 譬如你能看見玩家內心深處的恐懼,再譬如你能反彈玩家對你造成的傷害……再譬如,為什麽其他人畏懼與你對視,可我卻對此沒有反應。我自認自己沒什麽特殊能力,可你的能力卻似乎對我失效了,那只能說明一件事——你的能力要觸發,有衆人不知、卻又很容易達成、但在我身上卻沒有的前提條件。”

“這個條件會是什麽呢?”

直播間。

“對哦!這個我也好奇了很久!沒道理其他人都能被看穿,就謝禮不可以吧,這當中必有什麽我們不知的訣竅!”

謝禮做沉思狀。

“其實這個問題一開始在我心中便有好幾個答案,但大多都被我否定了,最後只餘下兩個比較可信的——”

“其一便是,我歷來與人說話,都會先看那人的眼睛,但玩家們卻少有敢與你對視的。我注意過很多次,每一次都是我先看向你,才是你回視于我,這可能是什麽緊要的點,但無法确認。”

“其二便是,我所見到的玩家幾乎都進過霧林,可我沒有,因而我未曾見你當面傷人,我第一次見你,正是你從滔天水浪中救我之時,第一印象往往很重要。所以我并不畏懼你,加之我手無縛雞之力,是以我從未想過對你動手。”

“換句話說,與其他人不同的是,我總是先注視你的雙眼,且我對你沒有畏懼,也無敵意。”

“如果這真是你不能傷害我的原因,那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限制?”

“放大的巨獸巨樹、濕度過高的森林——以及毀壞之後很快複原的一切,讓我有了第一個與水有關的猜想:

也許這方世界的巨獸、森林并非真實之景,而是、水中折射而出的影子。”

“這想法雖荒謬,卻巧合地能解釋我大多數的疑問,如果我們确然生存于水中,那便能解釋為何五常森林中濕度如此之高。同樣的,被等比放大的巨樹巨獸也能合理存在,因為他們壓根不是真實存在的生物,他們只是被水的折射放大了——”

“至于另一個疑惑,上次用東仁基地幾人要挾你時候我便說過,叢林中的我和其他玩家身上潮濕,可巨型生物身上卻很幹燥,巨型生物只是影子一說套上這個,也絲毫沒有問題,畢竟本體是幹燥的,影子又怎麽會潮濕呢?”

“而當有了水、有了影子的猜想,離正确答案就不遠了。”謝禮看向姜成渝,“你說對嗎?大人。”

直播間。

“這也行?!”有鬼驚訝。

一個紮着長辮的女鬼合上嘴巴:“謝禮說行,那就一定行。但是,這些都是猜測吧,他膽子這麽大的嗎?拎着個猜測就敢當真的使?”

冥幣小鬼也覺得牽強了些,弱弱道:“可能……可能還有別的證據,不然我們再看看?”

熒幕中。

姜成渝自是沒有回答。

謝禮也不計較,只道:“當然,一開始我只是有這個懷疑,并沒有可以驗證的地方。”

“之所以能驗證,其實還是要感謝大人你。”

“在玄龜上,你幾次想對我動手,卻又突然放棄——當然,你給出的理由很有意思,我若說我信了,大人必然不信,我們便也不過多去計較這個答案。”

“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對扶星火‘動手’,你明明有千百種方式可以讓扶星火從龜背上下去,卻偏偏選了最奇怪的一種——利用他對你的恐懼,将他恐吓下去。”

“這現象實在有意思。當一個人擁有絕對武力、又視人命為草芥時,他會在一個自己毫無興趣的普通人身上浪費時間麽?常規的行為,不該是一揮衣袖将他送下去就行?我對此很是疑惑。”

“你這樣做,必然有原因。這才放着簡單的方法不用,偏偏選了最複雜的一種。當然,這完全有可能是因為你有虐殺人的習慣——後面的你确實也讓玩家遭受了折磨。”

“可如果真相不是這樣呢?你為什麽不動手?如果你有動手的能力,卻又沒有動手,那只能說明,你身上有束縛,而且這束縛的約束力很強,強到只是伸手推一下人都做不到,這讓你不能随意對玩家動手,除非我們違背規則,又或者……對你造成傷害。”

“當我得出這個結論時,發現這結論是矛盾的。霧林之事發生時我并不在場,但從其他人的描述中可以知道,玩家擊殺基地其他人的時候,并未對你動手,你未曾受到傷害,部分玩家的任務也要求中也沒有不能擊殺NPC的規定,他們沒有違反規則,那你又是如何獲得反殺玩家的力量呢?”

“這也是當時我推斷NPC與你同一陣營最主要的原因。”謝禮說,“這樣一來,夏彤之死也能解釋了,你殺死夏彤,就是為了不讓人懷疑你與他們同一陣營、或者說,掩蓋他們就是你的事實。”

“所以霧林中的玩家一旦攻擊了基地的人,其實就是攻擊了你,完全可以判定這是對你造成傷害,你當然可以動手反制他們。”

“到這裏。水、影子、反彈他人傷害——鏡子的念頭幾乎已經在我腦海之中定型,我也幾乎要肯定這就是正确答案之時,你突然輕描淡寫告知我,巨龜之下,衆人腳下之海名叫‘明鏡’,可以照見人心。”

姜成渝聽他說了這許久,也道:“哦?我雖不是天資聰慧,卻也不會笨到直接将答案告知于你吧。”

謝禮笑道:“是啊。你的這一步确實很有效用,為此我糾結了許久,甚至開始思考并認為,鏡子一說就是個陷阱,你給出線索,就是故意引導我往鏡子去想,從而掩蓋真相。”

“不得不說,對付我們這樣心思深沉的人,往往只需要最簡單且直白的方式——只要正确答案是你給的,我便不會輕易相信這是真的,甚至會開始懷疑這是你故意抛出的誘餌。”

“直至衆人到了‘冰川’之上,而玄龜不見了,我們身邊幾個東仁基地的木頭人也不見了,青龍現身,你引導玩家攻擊‘冰川’。”

“至此,我才确認了你的身份。”

冥府。

“啊?原來這麽複雜,我要是想到鏡子又聽見明鏡!一定會想!是這個!一定是這個!這肯定是諸神給的線索!”

大多數鬼衆紛紛贊同。

冥幣小鬼也很是贊同:“要我我也這樣想!”

他悄悄瞟了一眼旗袍鬼和戴眼鏡女鬼,二鬼都若有所思的樣子,一看就是被插到了肺管子!

“原來這麽準啊。”他小聲嘀咕,被旗袍鬼聽見橫了一眼。

姜成渝本來想給謝禮鼓個掌的,奈何一只手腕被謝禮攥着,只能無奈放棄。

謝禮察覺到手腕的動作,歉意地看了一眼姜成渝:“抱歉,沒出去之前,只怕我不能松開手。”

姜成渝:“你随意。”

謝禮點點頭:“得知你身份後,我也在想如何才能反制于你。”

“鏡子能呈現所照之物。面對鏡子,我們看見自己,而你當然也能看見我們——”

“沒有誰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所以你當然能知道我們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并以此來設計我們。”

“而當我們對你動手之時,其實正是朝鏡中之自己動手,這也是你反彈傷害的原因。只要我們擁有想要對你動手的念頭,就不能不受制于你,若是真的動手了,還會因此受傷。”

謝禮又輕輕舉了一下姜成渝的手腕:“當然,如果只是像我這樣,只是想着和你握個手的,那自然不會有什麽所謂。”

“常規的方法不能傷害你。”謝禮看向天際,“GM也不可能讓我們去做不能完成的事情,所以你一定有死穴、且是我們很容易忽視的死穴。”

“一面鏡子的死穴會是什麽呢?”

“摔碎他嗎?”謝禮笑問,“那自是不可能,正如其他玩家看見螢光便想毀掉冰山一探究竟時一樣,鏡子一旦碎裂,以一化萬千,‘冰川’成為千千萬萬個‘冰川’,反射而出的影子不知繁幾,方向更是虛實交錯,你不知自己走的,到底是哪個碎裂鏡面投射出來的影子,那最終的結局,便是死路。”

“這也是我前面說的,想要憑借自己找到方向并不可能,因為鏡面碎了多少、碎成什麽樣只有你知道。”謝禮道,“于是我開始轉換思路,鏡子在什麽情況下會失去效果,最簡單的方法,自然是蒙上它。”

謝禮打量着姜成渝:“你身法奇詭,我又不會什麽輕功法術,想給你蒙上一塊布實在是癡人說夢。”

“那有沒有與蒙上布差不多的法子呢?蒙上布的目的其實是遮擋,換言之,就是看不見。因為照鏡子之時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因此又很難确定,這個看不見到底是你看不見、還是我看不見,當然,無法确定、且時間緊迫之際,已無力分出時間再來驗證 ,便只能讓你和我都看不見了,反正也不算什麽難事。”

“我看不見簡單,蒙上一塊布就是了,可要讓你看不見——”

“鏡外的我看不見了,鏡子裏的你還能看見嗎?沒有人能給答案 ,但值得一試。”

“我只有一次試探機會。”謝禮說,“要冒險做一件事,當然得尋求利益最大化,我得想辦法借此試探的機會,讓你、我的敵人給我透露更多信息。”

冥府裏笑成了一團。

“哈哈哈,謝禮這句話好有意思,這姜成渝也不是傻的,除非諸神要求,否則對方怎麽可能給他透露信息嘛!”

熒幕中的謝禮給了他隔空的回答:“既是敵人,你又怎可能平白把信息給我,所以我只能創造機會讓你透露信息——我恫吓、示弱、甚至暗示你我知道了一切,其目的是為試探,讓你在慌亂中露出馬腳。”

“當然,成熟于你并未露出馬腳,好在我到底蒙上了你的眼睛,也不算全然失敗。”

“我們上了冰川之時,我原以為很難再從你口中獲得信息,便只想拖延時間進行最後的驗證,但卻突然有了意外之喜。”謝禮輕輕提了提姜成渝的手腕,想将舉高一些,奈何力氣所限,沒拉動,他無奈笑了下,“我輪番試探和恫吓,到底還是有了作用——你真的對我生出了一絲的懼,或者遠遠稱不上恐懼,只是很小很小的警惕之心。”

“你開始和我保持距離、甚至開始避讓我的靠近——”

“我借着與你說話幾次靠近,你都無意識地避讓了步子,試驗了幾次皆是如此。我再一回想,或許這正是你恐吓扶星火下玄龜的真正原因,你的死穴,正是不能被觸碰!如此說來,一切就說得通了,我身體之弱大家都清楚,所以你并不擔心我的存在,但扶星火身形矯健,術法也出色,若是有他做我的幫手,只怕你稍有疏漏,便全盤皆輸,這才是你哪怕恐吓,也一定要讓他離開龜背的原因。”說到這裏謝禮也不免可惜,“你的氣勢确實讓人心驚,哪怕我早已告知扶星火龜背上是安全的,直面你的威壓,他還是退下了龜背,可惜了。”

謝禮輕輕抓着姜成渝的手腕,“至于碰到你會有多少效用。我不清楚,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一旦被人觸碰着,你不僅不能動手拂開,甚至你出神入化的奇詭身法也用不出來了。”

“你的推論确實很有意思,聽起來也像模像樣,若非故事的另一個主角是我,我都要相信這就是事實了。”姜成渝笑了起來,“不過,有一點我倒是挺意外的。”

謝禮看他:“嗯?”

姜成渝突然睜開雙眼,反手握住謝禮的手腕,語調閑适,還有幾分調笑意味:“我沒想到你會如此坦誠。這就是你們人常說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姜成渝又朝謝禮走近了一步,幾乎貼在了他的身上。

“你就這麽自信?如果我告訴你,所謂死穴,打從開始就是裝出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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