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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酒吧裏自然沒有溫澤念。
孟寧放下一顆心,暗笑自己神經過敏。就算她和溫澤念是舊相識,可無論怎麽看,溫澤念也不是她過去認識的那個人了。現在的溫澤念不屬于現實生活,屬于C酒店那片海域織就的瑰麗夢境。
甚至出了海島,孟寧今天午睡的時候都沒有夢到她。
這會兒在酒吧掃視一圈、确實不見溫澤念後,她心裏生出一種篤然:在她的真實生活裏,是不會見到溫澤念的。
這時服務員上前,祁曉有點選擇困難,翻了半天酒單:“我要……MaiTai吧。”
輪到孟寧,她正想着溫澤念的事,沒接酒單,直接對服務員道:“一杯White Russian。”
祁曉和宋宵都愣了:“你來過?”
孟寧回過神來:“一般酒吧裏都有這款吧。”
“噢。”祁曉點了下頭,把酒單交給服務員,跟宋宵的話題又繞回到溫澤念身上。
祁曉否認了自己剛才那話:“不對,可能也不會有二十個人去跟她搭讪,畢竟她不好接近。”
“她很兇?”
“不是兇,她跟人說話時也是客客氣氣的。就是……有點傲。哎呀感覺說傲也不準确。就是……她很‘姐’你知道吧?”
祁曉說着一拍巴掌:“對!你知不知道姬圈天菜的奧義是什麽?就是姐!一邊勾得你心癢癢,一邊又讓你不敢接近。就是那種仰視的感覺吧,就像她穿的那雙細高跟鞋一樣。”
孟寧忽然想起溫澤念說,她現在只穿高跟鞋。
宋宵問:“為什麽姬圈都喜歡姐啊?”
祁曉大笑:“畢竟誰不想有個對其他人都冷、只對自己溫柔的姐姐來疼自己呢?”還盡心盡力給宋宵解釋:“我給你舉個例子啊,哪種叫姐,等我看看……”
她在酒吧裏掃視一圈,最終一拍宋宵:“來了來了,看吧臺!”
吧臺裏調酒師正在換班,一個女人換下了方才酒調得分外酷炫的男人,湊近吧臺邊就坐的客人,像是在問要什麽酒,然後熟練轉身,從酒櫃裏取了瓶伏特加。
孟寧只跟着祁曉和宋宵往那邊看了一眼,便挪開了視線。
祁曉在告訴宋宵:“姐是一種氣質你懂吧?跟年齡無關。比如剛來的這位調酒師姐姐,看着怎麽也三十好幾了吧,但她不是阿姨,她還是姐。”
正搖着雪克壺的女調酒師一頭長卷發,手腕處一塊小小紋身離着這麽遠距離瞧不清是什麽。長發垂在肩頭,襯衫袖子挽起,另只手腕上繞着根皮筋,等她把頭發不停往耳後勾得煩了,把一杯調好的酒放上吧臺推給客人後,兩手很随意的把長發在耳後綁了個丸子,才繼續去調下一杯。
宋宵坦誠的說:“我似懂非懂。”
“風情?也不是……”祁曉實在不知該怎麽說了:“就是那股味兒吧!”
服務員送上三人點的酒。直到祁曉和宋宵的話題繞到宋宵那讨人厭的上司身上,孟寧端起圓口酒杯抿一口,眼神才好似不經意的往吧臺邊飄去。
那女調酒師還在。綁着丸子頭,轉身去酒櫃拿酒時,便能看到她瑩白一片的纖長後頸。
有人來跟她搭話,一個妩媚的女人。她帶着笑,不知為什麽隔着這麽遠距離,卻讓人感覺她的眼神沒什麽笑意。大概是禮貌應酬了兩句,那個妩媚女人便走了。
她只是繼續調酒。直到又一輪換班,男調酒師接下了她手裏未完的單子。
她舒出一口氣,扯下綁在腦後的皮筋重新套回手腕,又習慣性把一縷頭發勾到耳後,便往休息室走去。
孟寧收回視線,正聽宋宵對祁曉說:“你們的工作就好了,哪像我這麽苦兮兮的,你們每天跟做夢似的。”
“那怎麽可能?”祁曉擺擺手:“就好像同樣是在海灘上,客人是在玩,我們是在工作,盯着開放游泳的海域眼睛都不敢眨,人工淚液都多用了我兩瓶。”
她問宋宵:“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們的宿舍在地下一層吧?”
“嗯嗯。”
“倒不是說條件不好啊,條件還是挺好的。就是我每次都有種感覺,好像那些客人的美夢是浮在海面上的冰山,我們是海面以下托起冰山的人。”
孟寧瞧她一眼。
她瞧回來:“怎麽?我說錯了?”
“沒錯。”孟寧道:“我就是看你忽然哲理了一把。”
“去你的。”祁曉笑着搡她:“我一直都很哲理好吧。說起來,”祁曉又問宋宵:“你下周三能請假麽?”
“怎麽?”
“這不是又到C酒店的員工親友體驗日了麽?你去年就因為工作沒去成,今年能去麽?”
C酒店作為老牌五星級酒店有項充滿人文關懷的傳統。就是每年春節以前相對淡季的時候,會挑一個非周末的普通日子,邀請員工親友免費來酒店體驗,而每年也有一部分員工能和這些親友一起,在酒店享受尊貴客人般的禮遇。
孟寧和祁曉沒什麽其他認識的人,便都邀請了宋宵。
祁曉撺掇宋宵:“你去了一見Gwh,瞬間就明白我說的‘姐’是什麽意思了。”
宋宵笑着點頭:“今年能請到假的話,我一定去。”
但與其說她是對溫澤念感興趣,真實的原因還是更接近她自己說的——“生活太苦了,我想去做夢。”
******
宋宵還真的請到了假,乘快艇登島,便看到孟寧和祁曉站在迎賓的人群中,祁曉在沖她揮手,孟寧淡淡的笑。
宋宵一撫被海風拂亂的劉海:“我從來沒到過這麽高端的酒店,還有點緊張。”
祁曉:“有什麽可緊張的,酒店嘛,本質都差不多。”
宋宵卻搖頭:“可這不是其他酒店啊,這是C酒店。”
無論在到過或沒到過C酒店的人心中,這裏都是一個傳奇。順着修剪到八厘米最佳長度的柔軟草皮,一路往酒店走,遠遠便能望見那浪漫卻恢弘的建築,文藝複興風格的古典柱飾被做了曲線化處理,坐落于垂拱上的穹頂為橢圓形,今日是個半晴天,瞧不見明顯的陽光,只覺得悠游的雲投下的光影,在建築的曲面上流淌。
宋宵看得呆了:“好像城堡。”
祁曉笑道:“這才哪到哪,你的夢,還沒開始呢。”
宋宵來了才惦記祁曉說能見到溫澤念:“Gwh會來麽?”
到這時祁曉又有點心虛:“不知她會不會來參加這樣的活動。她每天挺忙的,找各種高層談話,我們每天住在酒店,其實也很少見到她。”
三人往裏走去,因為今年孟寧和祁曉有親友前來,所以她們也能一同參與體驗。
進了門廊,經過一片熱帶植物的紋飾銜接,內裏的裝飾風格毫不突兀的切換為南洋風情,高聳的穹頂之下,藤編的裝飾消解了嚴肅的距離感。今日的服務團隊呈倒三角形,與奢闊的大堂裏列隊。
待她們步入,一衆穿着挺拔制服的服務人員雙手交疊于身前,齊齊颔首:“歡迎光臨C酒店。”
這是每位客戶來到C酒店的标準歡迎語,完整的一句話是——“歡迎來到C酒店,請允許我帶您開啓一段夢境般的旅程。”
孟寧呆在當場。
直到這時她才瞧見,那倒三角凝出的一點,為首所站的是身着一襲墨藍制服的溫澤念。她習慣加一條金屬腰鏈,更加勾勒得纖腰一握,盈盈挺拔。
她綻開了一個标準職業化的笑容,在那張完美無瑕的、充滿古典意味的面龐上,露出标準顆數的皓齒,眼神卻穿過方才步入酒店的一衆親友團,朝着孟寧看過來。
那一瞬間,她薄唇微翕吐露的話語是:“請允許我帶您開啓一段夢境般的旅程。”
******
孟寧萬萬沒想到今日帶領服務團隊的是溫澤念。
祁曉也意外,與孟寧對視一眼。禮賓員引領她們到方桌邊就坐,潔白的桌布鋪得一絲褶皺也無,一枝不知什麽品種的蘭花開得仿若永生。
周遭彌散着淡淡香氣,異國玫瑰木加一點小豆蔻,讓人想起焚香的寺院,卻又清雅感性許多,最大程度舒緩着人的神經。等餐的過程中現場樂隊藏得低調,只是周圍環繞着舒緩旋律。
據說是從創始人的品味開始,C酒店擅用弦樂,總讓人聯想到聖潔的唱詩班,或者說得更悠遠一些的話,總讓人聯想起——天堂。
溫澤念帶着柔雅笑容走來,呈上今日餐單。
考慮到客人或有忌口,餐單上列出三款套餐。溫澤念在孟寧身邊勾腰:“請問您選擇哪一款?”
孟寧低着頭,便見她細高跟鞋口露出的、裹着玻璃絲襪的纖瘦腳腕,連踝骨凸出的形狀也讓人覺得秀麗。
而她對她說“您”。
孟寧必須承認,人是有劣根性的。溫澤念平日裏流露出那麽一絲恰到好處的傲氣,又或者她那纖長的天鵝頸如何讓人覺得不好接近,又或者她看着你在笑、你總懷疑她那笑意有沒有達于眼底。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你面前微微曲着腰、交疊着雙手對你說“您”。
孟寧心思亂着,胡亂指了指B套餐。
“好的,我知道了。”溫澤念收起餐單,标準的笑容一如她今日一絲不亂的盤發:“請您稍等。”
她走開後,祁曉瘋狂對孟寧使眼色:“居然剛好輪到溫澤念服務你啊,什麽感覺?什麽感覺?”
激動得連問兩遍。
孟寧卻似帶着一絲茫然,扭頭望了眼調低了能見度的落地窗。冬日半晴的陽光很隐約,只從一道玻璃縫隙裏擠進來,鑽進人的喉嚨,吊起一顆心晃悠悠的。
惶恐很正常。
可惶恐之下,更令人人惶恐的部分是——本能的興奮難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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