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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孟寧一回頭,見祁曉幽幽盯着她:“你好像那種拿着人家襯衫偷聞的變态。”

孟寧:“謝謝你沒有說內衣。”

她放下卡片,端起保溫杯喝一口解酒茶。C酒店的保溫器皿都是特制,內壁瓷制,湯或者茶調制最适宜入口的溫度放進去,能達到六小時的保溫且口味不變。

茶是正常的花草味道。只是鼻端始終繞着溫澤念腕間的香。

她方才聞那卡片只是在想,相較于耳後,手腕間緊貼着脈搏的那一抹留香好像反而持久。譬如昨夜溫澤念坐在她身邊,她聞見香水散盡後溫澤念的體香,而當溫澤念伸手又碰了碰她的臉時,她卻聞見了溫澤念腕間的香水味。

對了,後來溫澤念又碰了碰她的臉,在她說出那句過分觊觎的話後。

溫澤念為什麽又碰了碰她的臉?

她只記得溫澤念看向她的眼神很溫柔,瞳仁反射着星光稀微的夜空有種很瑰麗的紫。

然後……

該死。孟寧又揉了下跳痛的太陽穴。

然後就斷片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祁曉坐在她床上:“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吓死了。你睡覺的時候我靠床頭打游戲,聽到有人敲門,還以為是雎夢雅過來找我,結果一拉開門,外面站着Gwh,跟我Say hi。”

“那是我第一次離那麽近看Gwh。”祁曉說着捏了一下拳:“我總覺得她的眼睛是一種很深的紫羅蘭色,你說她是不是混血?我記得那個超有名的女演員,叫什麽來着,法蘭西玫瑰,眼睛就有點泛紫。”

“不是混血。”孟寧很清楚,溫澤念的眼睛有時看上去讓人迷幻,因為瞳仁的色澤太過黑而深邃,光線投射進去,變出驚人效果。

祁曉“哈”了一聲:“你倆果然早就認識!不然你怎麽這麽肯定?”

孟寧轉身,腿根抵着身後的矮桌:“她怎麽說的?”

“她問我你在不在,我說你在睡覺,問她要不要進來,她說不要,又把保溫杯和卡片遞給我,麻煩我轉交給你,然後她說Thank you,Sharon。媽呀她的英倫口音怎麽能那麽蘇!就好像口音本身很正經又禁欲,她嗓子又壓低,一跟你說話,顯得你多特別似的!”

“然後呢?”

“然後她就走了。”祁曉的講述峰回路轉:“再然後她又回來了!”

孟寧手撐在身後的桌上,在祁曉看不見的地方手指蜷緊。

“她抿了下唇,走回我面前,好像在猶豫要不要說什麽。這時候你在房間裏翻了個身,她聽到了,就對我說,麻煩你照顧孟寧,她從以前開始就不怎麽能喝酒。”

“然後踩着她的細高跟鞋,走了。”祁曉下結論:“這次是真走了。”

孟寧低着頭,望着被擋了大半的窗戶投下一小塊陽光光斑。

祁曉問:“你倆到底怎麽認識的啊?”

“我們中學的時候見過。”

祁曉捂住胸口:“你是不是什麽來體驗生活的豪門大小姐?你讀哪個中學?”

她接連報了幾個全球聞名的中學名字。

孟寧笑笑:“不是,我們在一個競賽上遇到的。”

“什麽競賽?”

“數學。”

“學霸啊你們這是,難怪後來Gwh讀了經濟系。诶不對,”祁曉上下掃視孟寧:“你既然是學霸,為什麽來當了海灘救生員?”

孟寧斜她一眼:“你這話別上微博說去啊,涉嫌職業歧視。”

祁曉揚唇。

孟寧多補一句:“我不是什麽學霸,我輸給她了,她才是學霸。”

祁曉饒有興趣的問:“Gwh中學時什麽樣啊?學霸校花豪門千金,還有什麽buff通通給我疊上來。诶還有她那頭微卷的長發,天然的還是燙的啊?”

“天然的。”孟寧轉回身去把保溫杯的杯蓋旋上:“至于其他的,記不清了。”

“啊不會吧,你對這種級別的美人驚鴻一瞥後還能忘記啊?”祁曉有點失望,随即想到:“那她怎麽知道你不能喝酒?”

“好像是賽後吧,一堆人胡鬧。”

“那她還能記得你這麽多年,看起來也挺關心你的。”祁曉嘻嘻一笑:“那你們倆……”

孟寧的視線往邊上移,落在G最後一筆結成的小墨點上。

“這樣的八卦你都敢想。”她望着那小墨點說:“網絡小說都不敢這麽寫吧。”

祁曉猛拍一下大腿:“是啊!多好的網絡小說素材啊!海灘救生員和酒店繼承人豪門千金!”

孟寧轉身笑笑:“那你這點擊,肯定血虐,畢竟,假得很。”

******

一杯解酒湯拯救了孟寧宿醉後的大腦,反而能睡得着了。

那張卡片被孟寧收進床頭的抽屜。醒來時正黃昏,天幕一片渲染開的橘粉,好似什麽文藝複興時的油畫,什麽重色都無顧忌的往畫布上潑灑。

天色重了,就顯得人很淡,有種輕飄飄的失重感。孟寧側着頭,發現窗戶開了半扇,白日裏無懼着涼,一只蝴蝶飛進來,歇在床頭櫃上的抽屜邊沿。

抽屜開着一條縫,裏面收藏着溫澤念送來的那張卡片。孟寧心想,是溫澤念腕間的那抹香,引來了蝴蝶。

祁曉在她旁邊的單人小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流在一只狐貍形狀的玩偶上。

孟寧嘗試着坐起來,頭重腳輕的感覺緩解了不少。她叫了聲:“祁曉,起來準備開會了。”

走進洗手間,涼水洗了把臉醒神。望着盥洗鏡中的自己,相較于清淡的五官,她眉毛長得算濃,被水流打了绺,看着有些亂。

曾經的溫澤念用指尖輕撫,少女的指腹軟得像芙蓉花瓣:“孟寧,我喜歡你的眉毛。”

這時祁曉在外面喊:“孟寧,你好了嗎?可能得快點了,咱快遲到了。”

“來了。”

孟寧走出洗手間,方才歇在抽屜縫隙邊的蝴蝶,已然飛走了。

******

兩人換了制服,往禮堂走去。

除了今晚當班的員工,其餘人全員到齊。

這是溫澤念空降C酒店後、第一次開面向所有人的會。

救生隊被分到最邊沿就坐,不同于其他人玫瑰紫的正裝制服,她們的運動款制服是海面上泛起的那種霧藍。

臺上其他主管層已就坐,這間酒店的總經理是一個意大利人,暗金的頭發打着卷,有雙醒目的海藍眼睛。唯獨溫澤念的座位空着,前面一塊水晶名牌上寫着“Gwh Won”。

連她的名字寫出來都好看。

旁邊的同事在傳:“聽說董事會臨時召集會議,Gwh參會,所以要推遲一點過來。”

“為什麽臨時開會?”

“好像是讨論去年的財報。”

等了大概十分鐘,員工們紀律整肅,大多拿着手機或ipad安靜的閱覽,間或一兩句輕聲的交談。

孟寧低着頭,耳朵裏塞着耳機,手機屏調至歌詞界面,她目光落在滾動的詞句上,但也沒真的看進去。

音量調得小,所以周遭突然靜了一瞬她也能聽到。

揚起頭。

溫澤念走上主席臺,細高跟鞋襯得她小腿線條越發流暢好看,射燈在她穿玻璃絲襪的小腿弧線凝出一枚小小光斑,視線再往上,是她的一字裙,腰際的金屬腰鏈,纖薄卻挺拔的肩線。

她從臺左往中間走,堪堪路過孟寧的視野。此時耳機裏的歌手低沉得像件舊毛衣,和周圍靜止的安靜形成奇妙互文:

“she may be the beauty or the beast,

may be the famine or the feast,

may turn each day into heaven or a hell……”

她走過了孟寧的視線,燈光灑下來,照在她盤發下雪白一片的後頸。

孟寧赫然想起聽過人議論:溫澤念繼承酒店的概率極低,但人人沒放棄這個傳言,因為她美得像是Celestynka這個詞本身,她來自天堂。

而直到她與那位身高一米九的意大利籍總經理握手時,孟寧才意識到,天堂并非只有柔美,那聖潔中本就藏着令人仰視和追随的力量。

溫澤念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踩着高跟鞋,身量在意籍總經理面前仍顯輕薄,可高大的男人在與她握手時沒笑意,很尊敬,微微勾着肩。

握手的幅度很輕,顯然由溫澤念主導着節奏。很快她把手放開了,一旁的禮賓員很快上前替她拉開座椅。

她坐下的姿态很優美,充滿女性的柔美與婀娜。可她望向衆人的神情沒有笑,燈光一閃,那雙深黑的瞳仁裏的确泛起淡淡的紫羅蘭色,可她篤然的視線掃過衆人,讓人不自覺挺直肩背。

那種力量感,很容易讓人忽略她還不到三十歲。

她湊近話筒,說話的聲音很輕。可她說話間有種特殊的韻律感,輕重音清晰,順着耳蝸攀爬進人的大腦。

她帶來的并不算好消息,C酒店去年的盈利略有下滑,不如預期。她又問,C酒店的核心理念是什麽。

現場鴉雀無聲。

她言簡意赅的說:“造夢。”

接着又問:“造夢的核心手段是什麽?”

又是一片靜默。

她那樣泠然的氣質,大概已習慣自問自答:“服務。”

所以她昨天舍得親身示範,不只是她之于孟寧的一個游戲。

孟寧坐在臺下,天然對她便帶有仰視的視角。而這時孟寧的內心很割裂,就像昨晚在那柔軟得好似雲層、令人陷落的沙發上,溫澤念撐在沙發上的手肘形成一個若有似無的擁抱,半圈着她。

當她的體香飄來時,她是令孟寧沉醉于一條長巷舊夢的少女。

當她腕間的香水味飄來時,她是五星酒店人人仰視的頂級經理人,是離孟寧很遠很遠的人。

她簡單說了兩句收尾,散會了。

孟寧随着人群往外走,最後回眸看一眼,溫澤念仍和意籍總經理坐于主席臺邊,對着份文件低語,露出小塊瑩白的額頭。

忽然她擡眸,目光越過人群,向孟寧這邊直視過來。

孟寧吓一跳,立刻避開視線,和祁曉一同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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