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幫他出氣2

幫他出氣2

任時休徑直沖向一樓自修室,飛速環顧一周,鎖定了那個站在窗戶旁背英語單詞的眼鏡男。

但他還沒走上前,眼鏡男似乎察覺到他的存在,單詞也不背了,馬不停蹄地收拾東西,貓着腰往後走。

任時休三步并作兩步地奔過去,一把抓住他試圖逃跑的後領子,一張臉掩在光線晦暗的陰影裏,看不清什麽表情,只有嘴角微彎的弧度異常清晰,透着冰冷的味道。

同樣冰冷的聲音幽幽地響起,“韓子崇,一年前我說過,以後見你一次揍你一次,這麽快就忘了?”

韓子崇吓得臉色慘白,哼哧哼哧地拉緊棉襖的衣領,像個青天白日即将被輕薄的良家婦男,渾身上下都寫着“官人使不得”,“我沒有!今天我只是來這……”

話到一半,任時休驀地擡起怒不可遏的臉,握拳的青筋根根綻起,“老子管你來幹什麽!打擾到老子清淨就該打!”

他的眼睫漆黑,眼珠幽沉,大有黑雲壓城的傾倒之勢,要将眼前人嚼骨啖肉。

只聽“啊——”的一聲慘叫,一樓自修室登時回蕩起韓子崇殺豬般的嚎叫,引得衆人紛紛趴上欄杆觀望,不一會就圍了密密麻麻一圈人。

韓子崇被打得鼻青臉腫,雙手抱頭側躺在地上,眼鏡被打壞了,鼻血糊了一嘴,他瑟縮着老淚縱橫的面頰,牙齒都在打顫,“學弟啊!我真的只是過來背單詞的!”

任時休當然知道他是過來背單詞的。

但心裏的無名怒火不降反升,直往天靈蓋上倒騰。

尤其是想到這個衣冠楚楚自稱學長的人是如何扒開餘見的衣服,用威脅的語氣和他耳鬓厮磨的,那股火就宛如要将他燒死,生生剮去僅剩的一層理智。

要不幹脆宰了他?

任時休的瞳孔倒映着血色,拳頭越攥越緊,狠狠地砸了下去,“閉嘴!閉嘴!閉嘴!!”

那拳面皮開肉綻,與凸起的青筋絞擰在一起。

眼看韓子崇的意識逐漸飄遠,白眼翻了出來。

陡然一個聲音橫沖直撞地灌入耳蝸,“住手!”緊接着一個溫暖懷抱襲來,飄來一陣清香,只見餘見死死地抱住他的後背,眼睛由于害怕擠成了一條縫,“任時休你瘋了!!”

任時休的手猛地一停,驚愕地回過神來,發現渾身的血氣都在咆哮着沸騰不止,身下壓着的韓子崇像個機能失調的發條驚怖地顫抖着,嘴中還在呢喃自語:“我沒有,別打我,我知道錯了,別打了……”

周圍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拿着相機一頓拍攝,甚至有人撥通了警衛室的電話。

任時休忽然感到頭暈目眩,他放大呆滞的眼眶,冥冥中看到這些人穿着校服,頂着譏諷的笑容對他指指點點,一如畫本子裏的長舌婦。

一群烏合之衆!你們有什麽資格指摘老子!

……

任時休偾張的肌肉橫得像塊石頭,他正想讓餘見放手,卻瞥到餘見如臨大敵地咬着唇,原本蒼白的唇色愣是被咬出了一絲緋紅,像黃昏初臨時一縷絕美的光,“我們先離開這裏!”也不等他反應過來,拉着他就往後門跑,把人帶了出去。

疾風刮過面龐,餘見抓着他的手奔跑在校園小道,任時休那點煩悶的心情突然就沒那麽操蛋了,只能聽見這人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聲,厚重地在肺裏撺掇氧氣,感覺不多時就會失水而亡……

冬日的太陽并不刺眼,溫水似的流光淌過餘見的後腦勺,宛如碾碎的星河閃着斑斓,被鴉羽般的發絲揮舞在雪白的脖頸中,任時休有些看呆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有一種“餘見快要消失了”的錯覺。

“喂……”任時休難以自抑地張開嘴,但只吐出一個字,後面的話就卡在了喉腔。

他的聲音不大,一出口就淹沒在沉重的氣流聲中。

餘見帶他跑進湖畔的楓葉林,這才慢慢地停下來,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從黑色大衣的口袋掏出藥片,含進舌底。

任時休滿腦子的耳鳴震下來,感覺自己的呼吸也在不知覺中跟着餘見一起亂了套,趕緊扶他坐下,靠在樹幹上,“餘見,餘見你怎麽樣?”

他現在滿手心的水汽,不是跑步的熱汗,而是擔心的冷汗。

火紅的楓葉融化在晚秋的風裏,流光溢彩般飄進湖面,鋪滿地面。

餘見緩了好一會才平複心跳,睜眼時汗珠滾在眼睫上,劃到睫尖,恍若兜着一縷枯葉散出的木香,“我沒事,只是一口氣沒喘上來,放心。”然後就似看穿他的內心,餘見揚起一抹微笑,又說了一遍,“我沒事,真的。”

任時休見他主動吃藥,半懸着的心放下了不少,但還是下意識地去摸他的脈搏,“給我看看,我看了才能放心。”

餘見伸出手,貼心地拉起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腕。

三指下去,心跳平靜富有節奏,暫時沒問題。

任時休終于如釋重負地舒出一口長氣,靠在他對面的樹上,頭沉得很低,就像要刻意躲開對方的目光,顯得有些心虛,“那個,剛才在自修室,謝謝你阻止我。”

餘見一愣,随即搖頭道:“不,是我該感謝你。”

任時休:“……”

“以前韓子崇經常出現在夢裏,能把我吓出一身冷汗,”餘見輕輕地阖上眸子,如同在回憶什麽,語氣放得很柔,嘴角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但是我現在一閉眼,全是他被你揍得跪地求饒的樣子。”

溫潤的話音滲進心底,仿佛清透的樂器敲下和諧的音符,任時休被他逗笑了,捂着嘴才勉強沒笑出聲,“如果你喜歡看,那我多揍他幾下好了。”

“那倒不用。”餘見立刻睜眼,“為這種社會渣子浪費醫藥費挺不劃算的。”

任時休脫口道:“沒事,我有錢,我家裏有的是錢。”

他像個求偶的花孔雀,迫不及待要展示自己漂亮的大尾巴,話音出口才驚覺這行為有多麽幼稚。

餘見默默地低下頭,沒有回複他。

任時休直呼不好,餘見又是孤兒又是貸款上學的,肯定不樂意聽到別人說有錢。

他還在腦內風暴怎麽給圓回來,卻聽餘見用一如既往的語氣淡淡地道:“老用家裏的錢多不好,父母賺錢很辛苦的。”

任時休:“……”

他承認是他格局小了。

“走吧,下午還有課。”餘見拍拍身上的樹葉站起來,轉身走向河畔的出口。

任時休出神地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看他穿着不合身的大衣,大衣的墊肩多出來一截。

那肩頭粘着一片紅得深濃的楓葉。

任時休踏出一步,想幫他把葉子拿掉,誰知餘見忽然轉了身,“喂……”

正好撞上任時休傾身逼近的上半身,一張大臉不合時宜地湊過來,兩人幾乎以能夠交換鼻息的距離大眼瞪小眼。

任時休滾動喉結,骨節修長的手指捏一片楓葉,堪堪舉到二人面前,“我看你……沒拍幹淨……”

反觀餘見并沒有多大反應,他擡起形如扁舟的眼皮,就接着上句話道:“哦,我就想問你,我們市有沒有比較好的醫院,我想給心髒做個全面檢查。”

話音落下,任時休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

剛才主動吃藥也好,現在開口求醫也罷,他似乎比之前要積極了。

湖畔四周有一排楊柳樹,平日沒什麽人過來,随處可見缤紛的柳絮混着枯葉,與初冬料峭的風混在一起,徐徐撫起餘見的碎發,他就像看穿了任時休的疑惑,淺淺一笑,“至少要堅持把大學讀完吧。”

“你早說嘛,全市中心最好的醫院當屬省第二人民醫院。”任時休不經意地退後一步,微妙地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為什麽?”

任時休滿腦子都是他被涼風吹起的烏發,光潔白皙的額頭,還有那雙因為疑惑睜得大大的眸子,話不經思考就蹦了出來,“因為我外公是那裏的院長,我爸是特聘專家。”

餘見:“……”

看來這家夥說自己家有錢是真事兒……

任時休後知後覺這話沒說好,忖量着該怎麽圓回來,然而馬上就想到了個絕妙的主意,揚起一個“我真他媽聰明”的笑容,“要不這樣,等我們搞完期末考,你來我家,讓我家老頭仔細瞧瞧你的病。”

餘見還在一臉懵逼,只見任時休邪魅一笑,“放心,我家老頭說過了,只要我期末不挂科,什麽要求随便提,看個病啥的,當然不在話下!”

于是期末考結束的當天,任時休像個求偶成功的花孔雀開着屏哼着歌,在宿舍收拾東西,準備帶某位小朋友見家長……哦不,看病。

結果手機鈴聲響起,“喂?”

“任同學,剛才解剖學的成績出來了,你差兩分及格。”

“啪”的一聲,手機掉在地上,摔破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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