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千山峻嶺

千山峻嶺

第二天一早，崔珩在小區門口哆嗦了半小時，終于等到了事務所來接她的車輛。

“小崔!”陸銘從副駕車窗探頭出來，向崔珩招手。

這是一輛7座的SUV,通體漆黑，看不清車內的狀況。崔珩在老板的目光示意下拉開車門，看到了後排給她預留的座位。

崔珩抱着自己的大行李包，猶豫要怎麽坐進去。

司機李威開口說到，“後備箱打開了，行李可以放後面。”

崔珩繞到車後，她發現後備箱裏幾乎塞的滿滿當當。除了幾包行李之外，還有一個大黑箱子，裏面裝的不知道是些什麽東西，她試着挪動了一下，巨沉。

“包直接放箱子上面吧，沒關系的。”李威的聲音适時傳來。

“好，好的。”崔珩回複到。她從善如流地把自己的背包擱在了箱子上，關上後備箱，拉開車門。

中間兩個座位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叫張磊，剃得個寸頭，即使穿了沖鋒衣，也能看出來是個倒三角的孔武身材，鍛煉痕跡極重。女的叫孟柯，棕色齊腰長卷發，順滑的頭發散發出一種金屬光澤，她穿着綠色休閑大衣，坐姿随意，氣質上卻不容侵犯。

崔珩硬着頭皮彎身從他們中間穿過，小心翼翼擠到了後座。

她同一排還坐着兩個人。裏邊兒坐着的是一個叫李媛媛的小姑娘，紮着花苞丸子頭，戴一副細框黑邊眼鏡，圓頭圓眼，皮膚白皙，清麗可愛。中間是一個精致的少年，名叫程彥冬，頂着一頭略顯淩亂的蛋卷毛，青澀的模樣看着像個高中生。

“嗨!”崔珩i人強作e，跟他們打招呼。

程彥冬擡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算作是回應，随即又低下頭繼續玩手機。

“嗨!”李媛媛比較熱情，呲出箍着牙套的牙齒跟崔珩打招呼。

李媛媛并非地字部員工，而是天字部派來的，明面上交流學習，實際上過來盯梢。陸銘對此心知肚明，但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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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事務所摸魚的這幾天裏，崔珩在陸銘的授意下看了不少卷宗，算是對天地人事務所有了一個基本的了解。事務所內部分為兩部分，分別是地字部和天字部，各自負責不同的業務領域。崔珩所在的地字部，與她曾經去送過檔案的反封建迷信辦事處來往非常密切，但是存檔的案卷中，很多資料卻是空白，這讓崔珩十分好奇。

在這些卷宗中，“天字部”出現在了不少地方，地字部辦理的很多案件都會有天字部的參與。但是天字部與地字部之間究竟是何種關系，崔珩不得而知。

既然是看卷宗，那麽總能發現一些了不得的事情。譬如地字部所處理的一些案子那是相當的精彩，尤其是倩女還魂案，堪比聊齋。饒是她這麽對靈異志怪見多識廣的，看了都啧啧稱奇。

崔珩在車後座悄悄打量着周圍的同事，他們可都是她看案卷的老熟人了。就比如說孟柯姐姐，別看真人這麽優雅大方美豔絕倫，實際上卷宗裏對此人的描述是“惡煞女”。張磊看似兇神惡煞，對他描述卻是“善面金剛”。

程彥冬在卷宗裏出現的次數不多，崔珩只大概知道他年紀很小。小小年紀被招募進地字部，肯定有過人之處。李媛媛不在地字部之列，崔珩雖然對她一無所知，但莫名地一見她就心生好感。

汽車沿着國道行駛，轉眼已經駛出了城外。車窗是單向玻璃，崔珩可以清晰地看見窗外的景色從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逐漸變成了池塘和農田，又逐漸荒蕪。

看着越來越陌生的景象，崔珩心裏開始打鼓。這是要去哪？

她掏出手機，在“美少女拯救世界”群聊裏發送了一個定位。

[？你在哪？]貓貓頭瞬間跳了出來。

［出差］崔珩快速輸入到。

[什麽差去那麽偏的地方，這都快走到山區了吧。]豬豬頭說到，[你長點心吧，別悶着頭什麽都不說不問，小心被賣了都不知道。]

崔珩回複了一個“離大譜”的表情包，然後在群裏面繼續發消息說到，[姐妹們，如果晚上我沒聯系你們，幫我報警。]

崔珩心裏在打鼓，打這句話的時候，她還用手半捂住了手機屏幕，有些緊張地瞟了一下身旁的程彥冬，生怕聊天內容被人看見。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老覺得被人盯着。

程彥冬一點要看她在幹什麽的意思都沒有，他閉着眼睛打瞌睡，眼下泛着烏青。

汽車駛入隧道，崔珩的手機很快便沒有了信號。又過了幾分鐘，前方出現了白光，汽車沿着光亮駛出隧道，視野豁然開朗。他們來到了一片草木蔥郁的山區，遠處有連綿不絕的高山，還有寬闊的江水。崔珩透過車窗玻璃，第一次體會到了萬物生機勃發、江河在望的感覺。

很難想象千城周邊還有這樣的地方，這是一塊自然生長、未被開發的寶地。崔珩心想，這樣真好，人跡罕至最好。于無人處看山河，山河才可見本色。

汽車沿着蜿蜒的山路駛向了一座青磚黑瓦的民居院落。一行人在此處歇腳，稍作休整。日頭快至正中，陸銘招呼衆人在此處吃了個便飯，對此地看起來頗為熟悉。

陸銘适時說到，“這次的當事人住在山區，我們早去早回，争取日落前下山。山裏沒有信號，小崔你跟緊小程他們，不要亂跑。”

崔珩看向自己的手機，從進隧道開始，信號欄一直都顯示叉號。

山裏未修路，車輛不通，他們需步行進山。山道狹窄、路途陡峭，崔珩在路邊揀了一根樹枝當做登山杖，勉強跟上衆人的進度。

沿着山路大約步行半個小時，視野變得開闊，眼前出現了農田、池塘、水牛、鄉間小路還有零星的幾座平房。

陸銘眼神示意，張磊、孟柯二人各自離開。其餘人跟着陸銘走進了一間民房，去會見他們的當事人。

當事人是一個老太太，委托人是這個老太太的獨子。據委托人介紹，老太太姓高，83歲，近日頻繁上門找委托人高先生索要贍養費。委托人求助無門，這才找上了天地人事務所。

此時高老太太正坐在略顯破敗的堂屋中央，背對着置有香爐蠟燭的神案，灰濁的眼睛平靜地看着來人，似乎等待已久。

“請進吧。”高老太說到。

陸銘接受屋主人的邀請，帶領衆人進了屋。奇怪的是，屋內并不比屋外暖和，反而更顯陰森。

正值隆冬，天寒地凍，堂屋裏陰暗濕冷，但高老太說話間不見丁點霧氣。仔細看，還能發現她棉襖外裸露的皮膚上爬滿了紅色的斑點。

這是？！

崔珩心頭猛跳，她蹭過幾節法醫鑒定課，此時産生了一個不妙的猜測。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僵住了，砰砰的心跳聲震的腦仁一抽一抽得疼，渾身冒冷汗。

程彥冬察覺到崔珩的不對勁，往前走了一步，将崔珩掩在身後，回頭對她作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周遭有一股溫和的氣場，像草長莺飛的陽春四月，混合着陽光和花草的氣息。崔珩的狀态逐漸得到平複，寒冷似乎也被驅散了一點。

“我們這次前來，是受到令郎委托，向您了解一些情況。”陸銘說到。

“他是怎麽跟你們說的？”高老太太開口，她的聲音幹澀刺耳，每吐一個字都像卡着一口千年老痰，聽了讓人喉嚨難受。

話音剛落，陸銘肉眼可見地緊張了，他保持了沉默。

“哼！”高老太太根本就沒打算聽到回複，她繼續說道，“不用你說我都知道，他是個什麽東西我清楚得很。”

“我要的東西呢？”她問到。

崔珩躲在後面觀察着高老太，她的眼睛可以稱得上渾濁，手指皮膚的褶皺處已經皲裂，一舉一動都透露着僵硬，唯獨在說出這句話時，眼神裏閃出一絲期冀，竟勉強有了一點人色。

李媛媛站在一邊，上衣的口袋裏夾着記錄儀，手裏拿着筆記本在做記錄，神色如常，手速如飛。聽到這句話時，她筆尖一頓，直覺感到不對勁，在發現陸銘沒有任何動作後，默默退至了崔珩身邊。

“什麽都沒帶？”高老太提高音量，聲音變得尖銳，“什麽都沒帶你就敢來，你們如今已經這麽不懂規矩了嗎？”

在場無一人出聲，氣氛變得緊張。陸銘、程彥冬二人瞬間做出了戒備姿态，李媛媛也不知何時收起了紙筆，繃緊肌肉，随時準備拉着崔珩撒腿就跑。

“什麽規矩？我怎麽從沒聽說過？”只有崔珩一臉不明所以，這都是什麽？她暗自嘀咕，卻發現所有人都扭頭看向了她。

崔珩被衆人的反應吓得一愣，她沒說話啊？看着她做什麽？她用疑惑的表情回望過去，最後将視線定格在了高老太身上。

這老太太打什麽啞謎？

或許是崔珩的表情過于清澈，周圍人都扭過了頭去。

只有高老太依舊盯着她，目光森森，盯得崔珩後背發麻。她心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

只見高老太嘴角緩慢地彎起了一個奇怪的弧度，用她詭異的嗓音說到，“原來在這。既然帶來了，怎麽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