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兩小無猜

兩小無猜

姜禺小時候比較遲鈍，到什麽程度呢，大概是快三歲了還不會開口說話。不光是不愛說話，甚至不怎麽哭鬧。

姜父姜母那個着急喲，到處求醫問藥、求神拜佛，搞得小姜寶身上不是消毒水味就是香灰味，小小年紀在街道裏出了名。

崔珩小時候是出了名的霸王，見誰都要手賤兩下子。過年的時候崔父崔母帶她去鄰裏拜年，她看見粉雕玉琢神仙一樣的小童子，伸手就要去掐人家的臉蛋。

小姜寶平時都沒見過幾個生人，哪見過這陣仗，往後躲了一下，摔了一個大屁股墩，當即就“哇哇”大哭。

小崔珩一聽面前的粉娃娃哭了，自己也覺得委屈，眼淚珠子在大眼眶裏滴溜一下轉了出來，也跟着“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倆小孩哭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此起彼伏。給兩邊的家長和其他來串門的鄰居們都看愣了，誰也不好去追究什麽。

從那以後，崔珩媽媽就不怎麽帶崔珩去姜家了。但是聽說那年春節過後不久，小姜寶就會開口說話了，讓街坊鄰裏嚼舌根的閉嘴了不少。

上小學的時候，兩個人被分配到了同一所小學。

在小學裏邊，姜寶依舊是個出了名的小傻子。

但是姜寶傻嗎？崔珩不覺得。

他只是不愛說話，別的小朋友欺負他的時候，他不說話，不會還手也不會哭。

崔珩撞見過一次。她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就沖了過去，把圍着姜寶的小朋友們都吓跑了。姜寶坐在地上，眼神迷茫的看着她。

崔珩認得這個眼神，她姨媽家的小表弟，要哭之前就是這個表情。

果不其然，姜寶又哭了，哭的很委屈。崔珩小小年紀就懂了哄男人的苦，怎麽哄都哄不好。

小崔珩也煩了，不哄了。又不是她欺負哭的，關她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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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氣呼呼地走出好遠，發現路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着她。回頭一看，才發現小姜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跟在了她後面。姜寶跟着她回了家，吃了飯，最後是崔父親自把他送了回去。

崔珩後來才知道，那天姜母沒有接到小姜寶，給學校老師打了好多電話。她和姜寶，可算是在學校出了名了。

從此，姜寶變成了崔珩的小跟班，崔珩說東，姜寶就不跑西。姜母有時候工作忙，讓崔母幫着接姜寶下學，姜母從崔珩家把姜寶接走的時候，姜寶還眼淚汪汪地扒着崔珩家裏的門框不撒手。

據說，姜寶媽媽對這件事是又好氣又好笑，她自己都不能讓姜寶這麽聽話。

這也就有了後來的，崔珩非要上樹掏鳥蛋，姜寶非要在下面接着，最後兩個人一起砸進了醫院這檔子事。

那件事過後，崔珩被家裏教育了，崔父崔母給姜家賠了不少禮。姜寶後面轉學了，據說是去了親戚家那邊更好的學校。總之這倆娃娃，從那之後，就被拆散了。

再見面的時候，就是崔珩考上了市重點，然後在學校的光榮榜上看到了“姜禺”的名字。

崔珩倒是無所謂，就是有些唏噓。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曾經的小跟班不僅背着她偷偷開了竅，還背着她偷偷跳了級，從“隔壁那小傻子”變成了“帥炸了成績又好的校草學長”。

崔珩當時的同桌，也就是現在“美少女戰士”群裏的“貓貓頭”，每天對着崔珩發姜禺的花癡，聊他的八卦，別提有多煩了。

可惜姜禺，就算開了竅，還是弱的一批。又一次，他被學校的校霸混混們圍堵，差點逼進了男廁所。被崔珩看見了，拿起廁所外面水池裏的拖把閉着眼睛就沖了進去。

拖把沾屎，沾誰誰死。

把正在如廁的男同學們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就跑了出來。

混亂中，崔珩也是這麽扯着姜禺的手腕，趁那群小混混們不注意，拉着姜禺跑了，就像小時候無數次闖禍的時候那樣。

盡管那件事的後果是，崔珩又一次全校出名了，還寫了一千個字的檢讨，在升國旗的時候當着全校師生的面朗誦。

但是欺負人的小混混們也沒好過，在崔珩的努力下，有一個算一個，都受到了學校的處分。

雖然是當衆檢讨，崔珩卻覺得自己特別光榮。

想到這裏，崔珩還是覺得自己厲害壞了，從小就是正義之師，天生一副懲惡揚善的料。

眨眼二人下了山，太陽也完全落了山。

不等回到山腳院落，崔珩遠遠就聞到了一股異香。

她吸了吸鼻子，是羊肉湯！

崔珩拉着姜禺加快腳步跑了回去。那頭小憨獸聞着味也興奮了起來。

院子裏，有人架起了火爐，噼裏啪啦地燃燒着柴火。爐子上溫着一個大鐵鍋，咕嚕咕嚕冒着氣泡，香氣四溢。

崔珩四處張望，除了這院子裏的招待人員，只有老李圍着火爐在烤火，不見其他人的蹤影。

“崔珩、老大，你們快來，都等着你們呢！”李媛媛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從屋子裏跑出來向他們招手。

姜禺牽着魑獸先去了後院，崔珩走進屋子，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這哪裏是什麽農家樂？

分明是一座審判場！

高坐在審判臺上的，赫然就是謝安。

謝安依舊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只是這次沒有玩手機，正因如此顯得有些不耐煩。陸銘孟柯等人安靜地坐在兩邊的座椅上，正好四個位置。

崔珩回顧四周，李媛媛已不見蹤影，想必是去找她老大去了。

高老太和小女孩驚恐地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謝安惱怒，正要發作。擡眼看到崔珩來了，面色和緩。

崔珩剛進門，不經意間與謝安眼神對視，瞳孔一緊，瞬間緊張起來，連忙站至一側。

“崔小姐，”謝安開口說到，“你坐到這裏來。”

謝安左側還有一個位置，是全場唯一的空位。

“這......不合适吧”，崔珩婉言拒絕，“我有些不舒服，出去等你們。”

崔珩心想，她算個什麽東西，也配坐在那？

崔珩轉身打算退出去，誰知大門“砰”地一下關上了。

“崔小姐，請落座。”謝安的聲音再次傳來，不容拒絕。

崔珩看了一眼陸銘，發現陸銘并不看她。她只好強裝鎮定地到謝安身邊的位置坐下。

謝安再次開口，“站起來！”

崔珩臀部一緊，條件反射似地就要彈起來，被謝安拉着手臂按下。

他看向高老太和小女孩，“要我親自扶你們起來嗎？”

小女孩這才攙着高老太瑟縮地站起身來。

“堂下何人？”謝安問。

放在以前的衙門，說這句話之前，高低是要拍一下驚堂木的。

老太回答：“溝頭村高來姊。”

“所為何事？”謝安又問。

老太回答：“狀告不肖子高建仁抛棄老母。”

“為何不請自來？”謝安繼續問。

高老太閉上了嘴巴，不再回答。

“票從何處來？”謝安不顧高老太的沉默，繼續追問。

“你可知不請自來的後果？”謝安加重語氣。

高老太撲騰一聲又跪下了。

謝安再次皺眉，“站起來。”

高老太依舊匍匐在地，身旁的小女孩也跟着跪了下去。

見什麽都問不出來，謝安也不再繼續。他站起身來，隔空打開大門，徑直走了出去。起身之前用眼神示意崔珩，崔珩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陸銘等人也從屋子裏出來，最後出來的一個把門重新關上。

院子裏已經擺好了桌椅，就等着屋裏人出來吃飯。

崔珩一眼就看見姜禺和李媛媛坐在火爐邊。李媛媛腿上蓋着小毛毯，在逗弄姜禺胳膊上的一只小鳥。

崔珩轉頭去看謝安，謝安依舊眉頭緊鎖，站在桌子旁不知道在想什麽。

崔珩一頭霧水，這就審完了？

是審完了，或者說，不用再審了。

高老太的事情，謝安一查便知，案卷上查不到的，高老太不肯說。高老太說與不說，對于謝安也沒有太大意義。只是高老太這麽一鬧，不久便會魂飛魄散。

世事唏噓，個人自有個人的苦難。

“羊肉湯好咯！”院子裏掌勺的大叔招呼大家吃飯。

崔珩被撲鼻的香味勾出了饞蟲，跟大家一起走到了鍋爐旁。

鍋子裏有大塊大塊肥瘦相間的羊肉，骨肉連着筋，胡蘿蔔也炖的軟糯香甜，醇厚的湯汁微微沸騰，冒出羊肉湯特有的膻香。爐子旁邊擺着一張桌子。桌子上擺放着洗淨切好的蔬菜，摞得高高的肉，幾盤子農家鹵制好的熟食，調好的蘸料，還有好幾大盤煮好的餃子。

衆人在桌子上拿碗，挨個等着盛湯，每個盛好的湯碗裏都有菜有肉，滿滿當當。

千城習俗，冬至吃餃子，喝羊肉湯。

大冬天的喝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最是舒适。

崔珩往自己盛好的羊肉湯碗裏放了幾個餃子，她喜歡這樣混着吃，她咬一口餃子咕嚕一口湯，發出了滿足的喟嘆。

她想起什麽，往人群中望去。剛剛還看見姜禺在這，怎麽眨眼就不見人。謝安怎麽也不在。這倆人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