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冬天一過,春天很快就到了。兩人在家裏度過了一個混亂的假期,收拾收拾,準備各自上班去。
楊平坐公交的空蕩,接到了家裏的電話,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父親每個月的透析也要花上不少的錢,聽說楊平要畢業了,催促楊平回雲南給家裏分擔。
楊平一開始還和他們争吵過,就算他回家了也幫不了什麽,在北京工作多掙點還能多寄一些錢回家。
父親不是這樣想的,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甭管你讀了多少書,去了什麽天南海角,讓你回來就回來。
母親雖然精神癡呆,可是偶爾還是能夠正常交流的,每次精神一恢複好了,立刻就要打電話給楊平,說想他,念他,什麽時候回家來,這兩年在外地念書過年都沒有回家啊。
楊平一開始答應畢業回雲南找工作,後面後悔了,打電話給家裏,說等他在北京站穩了腳跟,把他媽和他兩個接過來。
母親是無所謂的,她只要她的兒子,但是父親不同意。
“我也活不久了,就想呆在這裏,北京,不去!”父親喘着粗氣痛罵道:“念了兩年書,到了外邊就是不一樣啊,家也不要了,北京什麽都好!你以為你能一輩子呆在北京?等你在北京站穩了腳,我跟你媽早就進棺材了。”
楊平挂了電話,回了公司加班。
拼命幹。
拼命幹。
他怎麽就這麽缺錢呢,怎麽掙都不夠啊,這一輩子怎麽就這麽窮呢!
楊平心情不好的時候,說的話就會變得很少,每天上班下班,上班下班,人就像個陀螺不停地轉。還要寫論文,計算機的,物理學的。
當初發什麽癫要雙學位啊!屁用沒有!
論文不行,重改,修改,不行,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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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和室友通電話,發現大家都大差不差,除了個別幾個家裏已經安排好未來的路的同學,他們的人生,才是一路綠燈啊。
楊平去打印店裏打印論文,和公司請了假回學校準備預答辯。
外面下起了大雨,噼裏啪啦的,北京路面的風沙被雨打的飛在半空中,外面一股黃土味,天空都變黃了。
楊平抖落身上的水,打印店裏人滿為患,都是畢業生在這裏打印論文的。還要好一會還等到他,前面還有好幾個同學連論文的格式都錯了,現在得在這裏現改,一時半會看上去是沒有那麽快了。
這附近的打印店,只有這家價格最公道,不少的打印店在畢業季都漲價了,這家沒漲價,不趕時間的同學都會過來打印。
楊平站在玻璃推拉門口擡頭看了看灰黃色的天,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被雨水淋濕的一截褲腿。他呆呆站了一會,不遠處的高樓走出一個男人,身邊的人給他打傘,司機為他開門,他回頭交代兩句,坐進了一臉黑色的車子裏面。
楊平想了想,還是給家裏發了一條消息:“爸,你和媽說一句,我畢業會回家一趟,但是我還會回北京。”
“我一定會在北京站穩的。”
他還年輕,他今年22歲,他還有很多的人生時間可以浪費,站不穩腳跟嗎?不會的,他一定可以在北京站穩的。就算走,也不是現在。
楊平發了消息之後,扭頭在打印店裏胡亂地看,忽然眼睛瞥見了幾張照片。
照片是很久的照片,扔放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楊平撿起那幾張照片,走到老板邊上,問:“這裏可以打印照片嘛?”
“行啊,那邊那臺就是打印照片的。”
“怎麽打印?”
“按尺寸算錢,那邊的牆上有寫。”老板指了指牆面,嘴巴裏咬着煙頭問他:“是手機照片還是相機照片?”
楊平掏出手機說:“手機照片。”
老板拿過他的手機看了一眼插口,從底下的櫃子裏面掏出一根發黃的數據線,說:“用這個,連着那邊的電腦。”
“有萬能充嗎?手機沒電了。”
老板:“這個也可以充電,過去連機器就可以看到了。”
楊平低頭過去,拿着數據線擺弄了好一會,連接上了電腦,找到了手機裏面的照片。
和爸媽的合照已經沒了,那手機掉了,連帶着儲存卡一塊掉了。現在這手機是後面買的,裏面只有一個人的照片。
楊平選擇了一寸照,打印了兩張,放在了口袋裏。
弄好論文就回學校了,江遠也是今天答辯,不過江遠是早上,他是下午,他回學校給江遠發消息:“一塊吃飯?”
沒過一會江遠回複:“可以,二食堂門口等你。”
學校今天人多,很多人從外面回來答辯,食堂的人也挺多,江遠穿了一身白色的運動套裝,完全看不出來像是已經工作的樣子。倒是楊平,穿了黑色的外套,黑色的褲子,頭發被他梳得板正,不笑的時候,很嚴肅,以為是老師。
江遠站在門口很招眼,楊平招了招手,小跑過來:“等多久了?”
“沒多久啊。”江遠拽了拽楊平,差點被人撞到:“趕緊進去,我好久沒有吃三樓的小炒了,今天人特別多。”
吃飯的時候,還要人過來向江遠要聯系方式,女孩帶着一絲腼腆對他說:“□□的或者手機都可以。”
江遠露出一個很淺的笑,瞥了一眼楊平,然後搖頭說:“不好意思,不方便。”
楊平也是笑笑沒說話。
江遠吃飯很慢,楊平吃飯快,往往楊平吃了好幾碗米飯了,江遠還在磨蹭第一碗飯。楊平從懷裏拿出論文,翻看了兩頁,覺得差不多都記住了,擡起頭,看到江遠小口小口的吃飯,樣子很安靜。
江遠本來在外人的印象裏就是很安靜,而且很紳士的一個人,就是在他這裏變得無法無天。難得見到江遠今天這麽安靜,楊平多看了兩眼,越發打定了心裏的想法。
楊平這人,絕不會打沒有準備的仗,既然篤定了,想好了,那就着手準備。他問江遠:“今天的答辯怎麽樣?”
“預答辯,老師還是很溫柔的,問了幾個問題就沒問了。”江遠放下筷子,說:“你下午答辯的時候,态度好一些啊,別和老師争。”
楊平覺得好笑:“我什麽時候和老師争過啊。”
楊平是一個軸性子,在專業課上要是有問題,非得和人争一個清楚,以前還收斂一些,覺得自己是不是還沒有學到真的本事,後面就不會了,也是自己的知識紮實,但凡一點有問題,一定要掰扯明白。
态度僵硬地甭管你是老師還是學生。
“你明天是不是還有一場?”江遠問他。
“嗯,明天的是物理,不過老師說我的論文沒什麽大問題。”
“那就放心了,畢業就這麽兩天了。”江遠說。
“你們班什麽時候拍畢業照?”
江遠想了想,說:“應該就是這兩天吧,看院裏通知,你呢?”
“明天下午。”楊平問他:“你來嗎?”
江遠:“你要我來嗎?”
楊平點點頭。
江遠滿意地笑了,說:“行啊,我來啊,請假多請一天呗,但是我拍照的那天,你也得請假過來陪我。”
“行。”
拍照這天,大家穿上學士服,在學校的比較出名的幾個景點打卡拍照,班上好久不見的同學圍成一圈開始吐槽自己實習碰到的奇葩同事和老板。
有說有笑,只是這種有說有笑轉瞬即逝,大家都要各奔前程各奔東西了。
不少同學說:“等奧運會的時候回來!”
“對,哈哈,不過那個時候要是加班的話就煩人了。”
“請假呗,多大點事,反正多幹一天也不會發財。”
江遠清瘦,衣架子一般,把學士服穿的很好看,活像是來學校拍電影的,幾個男生在他身邊拉拉扯扯,勾肩搭背地調侃他,讓他趕緊出道,給他當經紀人,現在當明星的還沒有你好看。
“等你當明星了,發達了,別忘了我們這群老同學啊。”
剩下的幾個人異口同聲:“茍富貴,勿相忘!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在樹林下一陣一陣,學校幹枯了一個冬天的樹,終于要綠了,稀稀疏疏地光線照在大家的年輕的臉龐上,大家又各自抱了抱,約了朋友再去拍幾張照片。
班上有同學去日本帶了一臺相機過來,免費幫大家拍照,到時候填個地址給他,把照片洗出來寄給他們。
因此大家拍照的情緒尤為高漲。
楊平穿着平時上班的衣服,站在遠處的一塊寫着校訓的石頭後面,看着江遠。江遠朝着他揮了揮手,把學士帽拿在手裏過來說:“要不要一塊拍個照。”
“不了吧,你們學院拍照,我湊什麽熱鬧。”
“又不是班級照,你過來和我們幾個人呢照一張呗,反正咋們兩個寝室都這麽熟悉了。”
楊平有點拘束地站在江遠邊上,只有他一個人沒有穿學士服,個子最高,笑的有點僵硬。
“好好好,你們靠攏一些,可別浪費我的膠卷啊。”
楊平站在江遠寝室的一群人裏面,五個人朝着鏡頭喊了一句:“茄子!”
咔嚓一聲。
照片定格在這一瞬間。
畢業的答辯也很順利,老師都沒為難即将步入社會的年輕人,很輕松的氛圍就讓大家過了。
打包東西的時候,楊平幾乎沒什麽可打包的,他的東西都太破太舊了,很多都要扔了,江遠的東西挺多。楊平還過來幫他搬了不少。
回家的時候,江梅芳在家裏已經做好了飯菜,也算是慶祝兩個人徹底畢業了。過年那天還剩下的一點楊梅酒拿出來喝了,楊平趁着這時候,說:“過陣子我打算回雲南一趟。”
江遠有些醉了,聽到這話又立刻精神了,說:“着什麽急啊,等奧運結束再回去啊。”
楊平搖搖頭說:“四年了沒回家,是要回家好好看看。”說完之後又問了一句:“你是呆在北京的對吧。”
江梅芳看了兒子一眼,江遠摸了摸鼻子,有些困倦說:“對啊,北京是我家,我還能去哪?”
楊平似乎放心了一點,說:“嗯,那我過兩天收拾收拾,回家一趟。”
江遠也不再說什麽,片刻:“你回來那天啊?”
楊平:“其實也不确定。”
江遠就不再問了。
去年說好要一起看奧運的事情也沒有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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